16。
眼前之人不过十六七岁，身板薄弱，长相无奇；此刻正拧着两道稀拉的眉毛，提起笔犹豫地画着答案。
她的题明显答得吃力，每看一题脸上都会浮出纠结，眼睛使劲眨着，想到烦躁时还会用拳头捶几下脑袋。
吴道师精神错乱胡跑不是头次，可今日吐了血，还道出那样的话。
萧其琛黑眸深了一分，吴道师的话荒诞不已，他却仍禁不住要一探究竟。
漏刻一点点流动，半刻时辰很快过去。
“停笔，时间到了！”
听到肃王随从的声音，沈七七放下笔，巴巴地看着试卷离开自己，到达肃王面前。
萧其琛随意地瞥了眼题卷，连续扫过几道题后，眸光渐渐变得黑沉起来，等几张题卷都看完，他的神色有了点复杂。
“……草民通过了么？”沈七七忍不住小声问。
萧其琛将墨眸转向她，“你一介乡野女子，如何识字？”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撒下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更大的谎言来圆它。
眼下沈七七就有了这种感觉。
她为了让肃王信任，谎称自己细细看过题，惹来一次重考；幸好，她去年在现代参加了记忆大师的培训课，学会了科学的记忆方法。
初试当天她因答题太快，后复看过两次试卷，所以方才拼命回忆之下，她勉强地将正确答案选了出来，本以为这下能侥幸过关了，却忘了她根本不识字这事！
这谎真是越扯越大了，她该怎么解释不识字却两次答对试卷？
“草民的爹认得字，所以教了草民。”沈七七硬着头皮编。
“嗯。”萧其琛微点颌，“本王记得你提过想任得夫子一职，何以复试一字不答，甘愿放弃机会？”
“不是草民想放弃，实在是考题太难。”
“初试中与之相关的题出现过，你即使写不出整篇文章，为何不将相关的两句写进？”
“……”
沈七七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肃王，心跳得飞快，脑袋也转得飞快。
很快，沈七七挤出眼泪，跪到了肃王面前，“肃王殿下饶命，草民不答其实是因为草民不会写字，草民的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认得几个字就已足够……”
听言，萧其琛的眼睛稍稍眯了下，他十几岁便上战场，形色之人见得不少，自然分得出沈七七没说实话。
可正是如此，他对她更好奇了，她为何要撒谎，目的何在？
沈七七趴在地上半天都没听肃王有什么反应，也不敢松半口气，暗暗想着万一肃王就是不信她要杀她，她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救，
“父王！”正想着，书房门推开，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沈七七略有些激动，是小世子来了，肃王再变态也不至于在儿子面前杀人吧。
“……小世子！殿下恕罪，小世子非要见殿下，奴婢……”
“下去吧。”肃王声音平稳。
沈七七稍吁一口气，还好，语气中没有杀气。
婢女退出，沈七七听小世子好奇问：“父王，他是何人？”
沈七七知道小世子在问自己，她很想抬起头，奈何肃王没有出声，她没敢乱动。
萧其琛瞥了眼地上的沈七七，不答反问：“霖儿怎么来了？”
小世子萧羿霖颇是委屈地道：“父王，霖儿想父王了，父王为何不去看霖儿？”
“父王打算忙完公务去看你。”萧其琛湛眸中多了抹不经易的宠溺，“霖儿跟夫子的学问学得如何？”
提到这个，萧羿霖更委屈，“父王，霖儿不想跟夫子学学问。”
“嗯？”萧其琛英眉稍蹙，“大周世子如何能没有学问，以后休得说这种话。”
萧羿霖撅起了嘴，但也没敢反驳，而是道：“父王，夫子很闷，霖儿都没学他就不停夸霖儿，霖儿不想跟他学，霖儿想跟父王学本事。”
这乖卖的，沈七七想给小世子点赞。
两父子还在说着话，沈七七便想趁着肃王没留意引下小世子的注意力。
沈七七微直起腰，轻轻伸出腿欲往前一点，结果单只膝盖根本受不住力，“咚”一声，她身体歪倒到了地上。
沈七七慌忙爬起再跪，偏脚麻得厉害完全不听使唤，左扑腾右折腾，动静大得到底惹起了小世子萧羿霖的注意。
沈七七趴在地上，偷瞄到小世子乌溜溜的眼睛时，朝他轻眨了两下眼，做了个鬼脸。
小世子第一下没认出沈七七，待她冲他做鬼脸时，他才猛地记起，“你是那天和我做游戏的夫子！”
小世子兴奋起来，扭着圆腰跑到沈七七面前，“你藏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你！他们后来告诉我，你出王府了。”
沈七七小心地看了下肃王，他仍保持之前的姿式坐着，脸上好像没有发怒的表情，于是沈七七笑回：“我没出王府，我一直藏着在等小世子，可小世子都没找到我，还是肃王殿下替小世子找出的草民呢。”
“是吗？父王好厉害！”小世子立即崇拜地望向了自己的父王。
“可不是么。肃王殿下是世间最厉害，最有心襟的人！”沈七七顺着小世子的话恭维道。
萧其琛声色未动，只是看沈七七的目光更多了一分深意。
“我们再去捉迷藏吧！”小世子抓住沈七七的胳膊，“我这次肯定能找到你！”
沈七七又瞄了眼肃王无表情的俊脸，冲小世子可怜摇头，“对不起，我不能陪小世子做游戏了。”
“为何？”
沈七七语调越发可怜，“因为肃王殿下已经替小世子找到了夫子，我不能再留在王府……”
对此，萧羿琛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他像个小大人般拍了拍沈七七的肩膀，“这有何难，我让父王留你！”
说罢扭头看着自己的父王，说道：“父王，霖儿可以留他给霖儿当夫子吗，霖儿想要他做夫子。”
肃王没答话，沈七七只好感激涕零又带着惶恐地道：“谢谢小世子厚爱，可草民除了能陪小世子玩游戏，教不了小世子学问，所以草民做不了小世子的夫子……”
沈七七说的话太多太快，萧羿霖没有听全，但他听清了“陪他玩游戏”这句！
萧羿霖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走到了父亲萧其琛面前，奶声奶气地求道：“父王，能留下他吗，霖儿想留下他陪霖儿一起学学问。”
主位的萧其琛没有回应面前一脸期待、眼睛闪着光的儿子，而是望向了跪地的沈七七，薄唇轻启：“你的意思如何？”
沈七七心里都快乐疯了，面上只能压着，“殿下，侍俸小世子是草民的福份，草民愿意留下伺候小世子！”
这是沈七七的心里话，眼下她找不到回现代的方法，而病爹的破屋已被抵了债，她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况且王府还有她想找的厉害高人道师！
留在王府这么好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萧其琛淡然地看着暗藏得意的沈七七，问道：“你是因为没有去处，方想利用霖儿，留在王府？”
“当然不是！”沈七七表情诚挚，举手信誓旦旦，“草民怎么敢这样想！草民是觉得跟小世子十分投缘，只要能留在小世子身边，草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给他当牛做马也愿意！”
“当真？”萧其琛问。
沈七七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好。”萧其琛的唇边有了抹隐约的笑意。
沈七七的心情也随着肃王这抹笑意而变得愉悦起来，就在她等待着肃王下令说留下她，让她跟小世子去做游戏的时候，
“去后院垦地。”耳边传来了与她想像中不一样的答案。
“？”
沈七七一下没反应过来。
“霖儿想种花，后院有块地，由你负责开垦。”肃王淡然道。
沈七七：“……”
“不愿意？”肃王英眉微蹙。
沈七七看了眼“明明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仍旧一脸期盼”的小世子，垂眸艰涩道：“愿意。”
“在此之前，先去找总管签份卖身契。”萧其琛慢条斯理地说。
“……”
沈七七以为自己听错，“肃王殿下您刚说了什么，卖身契？”
“王府的下人都需签卖身契。”李盛在旁补充。
“……”
果然是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做个下人还要签卖身契！
“殿下，我只在王府呆段时间就走，能不签么……”
“能。”
沈七七没来得高兴，肃王漠声道：“即刻滚出王府。”
沈七七：“……”
“那签了后还可以为自己赎身吗？”沈七七问。
肃王未答话，英气的眉目间已泛出不耐，染墨般的眸中还泛出“你想太多”的冷漠神色。
“签下卖身契，生死都是王府中人，凡事都得以主人为重。若觉为难，立即就走，王府不会勉强任何一个人！”李盛又道。
“……”
沈七七快速想了下，她留王府就是为了见高人道师，介时她找到回去方法，拍拍屁股就回了现代，签个卖身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