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覃子赟一边换鞋一边冲屋子里喊。
林青雉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声音,目光移动了一下,也没应,继续看手中的书,但是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
“妈,我回来了。”换好鞋子,覃子赟走到客厅,看到林青雉安然无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还以为刚才那一声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林青雉这才抬起头,瞟了一眼女儿,冷冷地说:“我做执行总裁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忙,一个星期不回家,你可别跟我说你是睡在办公室的?”
一听覃子赟就知道她妈这是不服气了,自打生病以后让她在家休息,她和父亲覃永建两个人以身体为由一起架空了母亲在集团的权力,纵然是知道为她好,可一向不服输的林青雉这段日子却着实是心里添堵得很。
为了哄她的母上大人开心,覃子赟赶紧就说:“我哪能跟您比,我这初出茅庐的新手,什么事不是得一件件来,花的时间当然就多了,我这叫笨鸟先飞,您在我小的时候不是经常这么跟我说的吗?”
高帽子往头上一戴,林青雉不说话了,瞅着女儿也是满眼的血丝,心里不是不心疼,语气缓下来了,她问女儿:“你爸回南城有一段日子了,那边公司怎么样了?”
覃子赟把包放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母亲对面的沙发上,这才回她的话:“我们公司是从南城开始做起来的,那边的根基本来就很稳,爸过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我本来是不想让他去的,您执意要他过去,那就去呗。”
“什么叫锦上添花,你们就是凡事都没有未雨绸缪,所以才会出纰漏,你就跟你爸一个样子。南城公司是我们最后的筹码,我之前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万一不行了,我们就先做资产整合,然后申请破产,我们一家人回南城去,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我就不信我没那个本事东山再起。”
尽管是这个岁数了,林青雉身上的霸气依旧不减当年,这也是为什么到公司这么长时间,底下一直有人在议论这虎妈怎么就没有教育出犬女。覃子赟自认是没有她妈指点江山的能力,但是做生意,她也有自己的那一套,目前固然是不够成熟,但是她一直坚信,只要诚心诚意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她劝她妈:“您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妈妈,我都这么大了,您和爸既然把公司交到我手里,就应该信任我多一点,适当的提点可以,但是不要干预,好吗?”
想当初女儿决定回到上海的时候,林青雉的心其实是安定下来的,她也知道覃子赟已经在很努力修补了,她有时候会情急之下冲她发火,其实也是无奈,她知道女儿不容易,所以覃子赟说这样的话,她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的。
覃子赟有些头疼地撑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空洞麻木的眼神,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所以她在努力,也希望可以让所有人满意,可是再怎样,她也得一步步来。
“行了,回去房间看看你的样子,垂头丧气的,赶紧洗洗去睡了。”林青雉到底是于心不忍。
得到释放的覃子赟终于可以回到房间安心睡一觉,她拿起包绕过茶几准备上楼,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了一句:“妈,当初雷振铭是您找猎头公司招进来的?”
林青雉一滞,“怎么问这个?他有什么问题吗?”
覃子赟点头,“有问题,我之前已经跟您提过,您应该有印象,如果不是什么难言之隐,您最好还是知我一声。好了,我真累了,睡觉去,您早点睡,别熬夜。”
林青雉愣着,半天才回神,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上楼。
覃子赟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却忽然又没了睡意,想了一下,她拿起手机拨了尚少宗的电话,对方很快就接听了。
“没睡?”尚少宗低沉的声音从那端传过来。
“是啊,想你呗。”覃子赟懒懒地答。
尚少宗笑了一声,很轻,但是足够覃子赟听到,他说:“你妈没生气吧?”
覃子赟叹一口气,“怎么没生气,一回来就批评教育,说得我头都大了。从小到大我妈除了工作,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教育我了,所以我小时候怕我妈怕得要死,就喜欢跟我爸待在一起。”
尚少宗可没感觉她小时候是怕妈妈的孩子,想起她小时候那股狠劲儿,一般男孩子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女的。
“你小时候会怕妈妈?”尚少宗低声笑。
“哎,你什么意思?我没来上海之前在南城外婆家长大,我爸妈做生意很忙,只会偶尔去看我,我妈虽然经常给我带礼物,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问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听外婆的话,可我小时候淘气啊,喜欢欺负别的小朋友,所以我妈就经常教育我,有时候还罚我站墙角。很奇怪,那时候我妈怎么罚我,我都不会哭,有时候看我妈气哭,我都没反应,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亲生的。我还问过我外婆呢,问我是不是我妈出差在路上捡来的,这事儿一直到我上高中,外婆去世之前,她还老拿这件事笑话我。”
覃子赟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尚少宗一直都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笑两声,大概是笑她的顽皮。
“尚少宗,如果你以后的女儿像我这样,你会不会头疼?”她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尚少宗笑,“这个问题得问你。”
覃子赟愣,你的女儿为什么问我……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红了,心里却蓦地流过一股暖流,如果她和尚少宗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是女儿,是不是会像尚少宗,都说女儿随爸,那他们的女儿一定会很美吧?要是一不小心像她呢?她应该还好吧,不是太丑……
“怎么不说话了?”尚少宗见那端许久没声,突然就问了一句。
覃子赟有些不好意思,她都想到那么远了吗?
眼前有这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她贪恋着尚少宗的怀抱,可是到底哪一天才会完完全全属于她呢?
“少宗,陈儒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覃子赟转移了话题。
前几天吴寻的人给的答案就是没找到人,但是让他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是被恐怖分子袭击,还在人世的可能性极小。
对着覃子赟,他也没打算瞒着,告诉她:“吴寻那边没有消息,所以我们现在不能确定顾家纶到底是死是活。”
覃子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了陈儒,她一直都觉得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笑起来平淡如菊,却有一股不明的毅力,让她一直在坚守心底的某一些东西。最早看到她和尚少宗在一起的时候,陈儒并没有表现出厌恶,甚至很愉快地接受了她,当她是朋友。固然知道她不爱尚少宗,可是当某一些东西堂堂正正属于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想着去据为己有,她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她选择尚少宗,也许是逃避,也许是伤害,但是她内心的那一份执着,却是她覃子赟没有办法比的。
这样一个清丽的女子,没有理由得不到上帝的庇护。
“吴寻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真的可靠吗?”覃子赟现在不得不怀疑尚少宗的线人了。
“有黑社会背景,但是早年就洗白了,这些年干的也是正经生意,为人处世十分圆滑,喜欢四处结交朋友,有不少大企业的老板都与他有来往,所以这个人的实力都不是我们能小觑的。你放心,既然他答应了我,我也相信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尚少宗知道她担心,所以他要不停地安抚她。
“嗯,我就是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睡了吗?”覃子赟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了。
“刚刚处理了一份加急的文件,等会儿还有几封邮件要看,你先睡,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尚少宗转了一下椅子,看向了窗外,此刻已经是万家灯火时,漫天盖地的城市霓虹灯静静地散发着奇异的光,照亮着这个独一无二的城市。
覃子赟并不希望尚少宗和她妈妈林青雉碰面,怕又给他们招来麻烦,尚家夫妇已经给过他伤害了,她是怕母亲再给他脸色,那样,她就更难受了。
她直接就拒绝了:“不用来接,我明天会睡得晚一点,最近好累。”
“好,那你自己开车小心,晚安。”
挂了电话,覃子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十五年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眼里也变得一样重要,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要一起面对全世界,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可是,现实真的有那么多问题要解决,要承担,要面对,她只有一个尚少宗,她不想让他将来有一天,走得举步维艰……
王安忆在《三恋》里说,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才是踏实的。这种踏实,尽管是在几亿分之一中求而相遇,但始终还是隔着千山万水,他们要多么努力,才能够到彼此的双手,才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呢?
人就是这样,永远害怕得不到,得到了,又永远害怕留不住,留住了,又害怕哪一天会人间蒸发……这样惶惶终日的爱情,到底算不算苦中作乐呢?覃子赟几乎是有些固执地在想这些,想这些也许只有时间才能解答的疑惑。
夜深人静的时候,熄灯后,天花板是黑的,窗外却是亮的,双眼是紧闭着的,心却是明亮的……这样的孤独,总是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