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子赟终于知道了纪嘉明为什么会有之前那样的自信一定要她来听他的演讲，因为在座无虚席的学校大礼堂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全程都是用英文在演讲，而且讲的全都是专业领域的学术词汇。也幸好，她这些年做的是外贸，英文没有落下，可是相比起来，一个从小在香港长大的男人讲了一口纯正流利的美式英语，她还真的有点诧异。
演讲结束的时候，她也在鼓掌，这是学术界一种至高无上的的荣誉，在场那些能听懂他演讲的人，想一想，将来也一定不会差。
送走了学生和领导，空旷的大礼堂里，只有他们和几位工作人员，她依旧坐在她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事实告诉她，这个男人今天很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怎么样？还不错吧？”男人摊开自己的手，满面春风。
覃子赟很认真地点头，配合着夸他：“perfect！Green-Naghdi方程式？”
纪嘉明惊讶：“你知道？”
覃子赟笑了，摇头，说：“我不能完全听懂你在讲什么，但是我英文不差。纪嘉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长在一个曾经是英国殖民地的城市，却讲了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吗？”
男人却突然投了一个委屈的表情给她，张了张臂膀，说：“我需要一个拥抱来肯定我自己，然后我再来解答你的疑惑，好吗？”
覃子赟拧眉。
“你看，我从走过来开始就一直这个姿势，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需要一个拥抱吗？你要知道，再优秀的人，也是需要肯定的。”前一分钟还万民偶像的男人，这一会儿居然像一个赖皮的孩子。
覃子赟哭笑不得，也只能大大方方地上前给了她一个友谊的拥抱。
他说：“我中学毕业以后就去美国求学了，从上高中到博士毕业我一直在美国生活，所以……也许是语言天赋呢！”
看吧，自信的人一说话，就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自恋了。
从学校出来，覃子赟想了想，对纪嘉明说：“我下午不忙，请你吃饭吧！”
纪嘉明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也只能遗憾地表示自己恐怕没有时间了，因为一个小时以后还有一个学生会议需要他参加一下。
“那这样，请你去感受一下中国大陆学生的食堂，怎么样？”覃子赟提议，其实她只是太久没有来校园了，有些怀念罢了。
于是，他们成为了食堂颇为惹眼的一对，有许多之前听讲座的学生认出了纪嘉明，所以覃子赟也沦为了八卦的对象，被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扫得有些心虚了。
“纪嘉明，你吃饱了没？”覃子赟低声问。
纪嘉明正在很认真的挑着西兰花吃，听到她这么问，抬头便说：“十分钟，你赶时间吗？”
“我……”覃子赟觉得自己就算是赶时间，估计也没法儿拿来当理由了，毕竟请他来食堂吃饭这种事，纯属自己兴起，况且还好像是委屈了客人。
纪嘉明哪里是不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他很认真的吃了五分钟以后把筷子放下，拿纸巾擦了擦嘴巴，说：“在香港，这么浪费粮食你会觉得罪过，走吧！”
覃子赟跟着他走出食堂的时候，她看到有学生拍照，赶紧就把头低下了，纪嘉明笑她，却在那一刹那握住了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走了。
“呀，真的是女朋友啊，这么帅的科学家，我才看对眼，呜呜……”很快就有女生发出了感慨。
“真浪漫，还手牵手来食堂吃饭，羡慕……”
“他们肯定没看到，就这么一会会儿，我们这百千单身狗已经被秒成渣渣了……”
就这么被他牵着手，一直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这种小浪漫，却是她覃子赟从未有过的经历。她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大学，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帝都，整个四年里，她在不停地拿着院系、学校、甚至是国家的各种奖项，为的就是和那个人，站在同等的位置。
她的十八岁，就像是一个缺少爱的孤独症患者。
“纪嘉明”，她忽然叫住了他，“我想喝奶茶，你买一个给我好不好？”
纪嘉明反应了一秒，笑了，走到不远处的水吧，很快返回来了，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抹茶芝士奶茶，说：“老板说是热卖品。”
“谢谢。”覃子赟把奶茶握在手心里，没有动。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奶茶也是女生的少女梦？”覃子赟突然说。
她这么认真，纪嘉明有些不解，可是看到她现在这种不再防备的眼神，他还是欣慰的。
可是他说回的却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纽约呆了好几年了，她们的少女梦……”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邪魅的笑了一下，凑近了她的耳朵。
覃子赟也是留过学的，她哪里会不知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覃子赟做了投降的姿势，差点连奶茶都洒出来了。
纪嘉明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仍然是不依不饶地问：“那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人圆了你的少女梦吗？”
说得覃子赟有些脸红了，到底还是斗不过这样的人，她不耐烦地就把纪嘉明推远了一点，气急地否认：“我没有少女梦！”
“我不信。”纪嘉明决定继续逗她。
覃子赟猛地喝一口奶茶，怒视他，“你觉得像我这样理智成熟的女人在十八岁的时候会有那种小女生情节吗？”
“你的行为和言语都出卖了你，MissQin，doyouknow？”他一点儿也不怕拆穿她。
覃子赟在挫败地想，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来跟一个科学家讨论这种问题，实事求是的本质大概是改不了的。
在学校的休息长凳上坐下来，她才告诉纪嘉明：“我大学的时候也想过要谈一场恋爱，不需要人人都知道和羡慕的那种，只要有一丝丝的记忆，能让我以后想起来觉得幸福就好。但是很可笑的是，我的大学四年全用在学习上了，我拿了好多奖项，还有奖学金，但是后来我申请去美国留学的时候，却换了管理学。”
“为什么？你能拿那么多奖项和奖学金，说明你在数学方面很有天分啊！这么好的成绩，一样可以申请到美国很好的学校。”
覃子赟的嘴角动了动，有些自嘲地笑了，她说：“如果你心无旁骛地去做一件事，愿意花上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你也会很有天赋的。也许当时我选专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过区别，我爸妈对我也很宽容，他们只要求我开开心心上完学就好。”
“那你后来申请学校为什么选管理类？”纪嘉明问。
她选管理类……
“我们家做生意的，我那时候想，要是有一天在外面混不好了，回了家里还能搭把手，不至于被爸妈嫌弃吧！”她忽然抬头看着天空，碧空万里，有风有云，真的是个好天气。
纪嘉明眯眼跟她一起看着天空，确实是个好天气。
他又问：“那你为什么毕业之后不留在上海跟你爸妈一起做生意？”
“因为我要自食其力啊！”
“那没必要背井离乡吧？上海也一样啊，有很多机会，可以做你想做的工作。”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好像是不依不饶了。
“你今天的问题问得太多了，最后一个了啊，再问下去我过去的人生对你都没有秘密可言了。”覃子赟实在是被他问得有些无奈了，只能以这种方式阻止他。
就到最后一个问题，那他该问什么呢？
纪嘉明一脸的不怀好意，覃子赟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就在她要反悔的时候，他立马脱口而出：“感觉你过去的生活过得像一只迁徙的鸟，还很孤独，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人还是因为什么事吗？”
孤独迁徙的鸟？这个比喻真有意思，一个在英国殖民地长大的孩子会讲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居然还能把中文说得这么溜，真是个天才儿童……
“纪嘉明，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讲英文？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人，不是讲英文比讲国语更习惯吗？”她答非所问。
纪嘉明倒是反应力快，用英文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居然十分人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覃子赟头疼，跟一个较真的人在一起聊天，你会怕他，可是这个人呢，情商和逻辑思维能力又强大到你佩服。怎么办，说还是不说呢？
纪嘉明离她很近，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五官，那种港片里特有的男星长相，鼻梁，皮肤，大概人们说的那种，很男人的长相。再加上他带着浓厚粤语腔的普通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覃子赟总是有一种看TVB剧的感觉。
“你太咄咄逼人了，你在美国的时候，老师没有教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吗？”覃子赟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只是好奇，忘了这是个人隐私，抱歉。不过我相信，你其实有点想告诉我呢，对吗？”
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覃子赟心里暗暗惊了一把，她确实很想和他说一说，就当是平时和方芷聊天一样，这种莫名而来的信任让她一时间居然有些忘了形。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作何回答，电话来了，拯救了她。
展岩抽风似的直接在电话里问她：“你能不能劝劝尚总，让他去医院看看，天天吃碳酸镁铝片也不是办法呀！”
覃子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在发火之前她起身走远了一点，才压低声音对电话里的人说：“我上次不是全丢了吗？他哪来的碳酸镁铝片？”
展岩只能如实说：“我也是没办法呀，他是我老板，他让我去买，我能拒绝吗？”
覃子赟真想把展岩这个女人好好骂一顿，但是想想，她又有什么错？
“于医生的中药房地址我不是给你了吗？你不会跟人家约个时间陪他去看吗？”覃子赟忍着没发火。
“我的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尚总的脾气，我有那个本事我还找你干什么？”展岩也是焦头烂额。
“打给陈儒，以后像这种事，你别找我，该找谁找谁。好了，我还有事，挂了。”
纪嘉明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微风中这个女人的背影，刚刚那个微变的神色，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在想，会和谁有关呢？
那一定是一个对她来说，不同寻常的人。
没一会儿，覃子赟转过脸来，表情已经放松下来了，她说：“晚上你忙完了给我电话，带你见一个朋友。”
纪嘉明难得没有问，只是笑笑，走过来，揉揉她的头发，说：“走吧，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