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子赟对付嗣说,你是个赌徒,但是你手上没有筹码。
付嗣笑,你就是我的筹码。
但是当向伟川真的把他逼到绝境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就心软了,他的枪没有对准覃子赟的心口,而是对上了他自己。他不是要自杀,他只是想知道,这一刻,覃子赟的反应。
不到五米的距离,他看到她全身都在发抖,脸白得像张纸。
她说:“你不能死。”
他的手放在扳机上,但是很冷静,他问她:“为什么?”
覃子赟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她摇着头,“我不知道,但是求你,别死。”
最后他真的没死,笑了,把枪给了向伟川。
“我和他有夺妻之仇,他没死,我怎么会先死?小姑娘,你太单纯了,我不过是试探一下,你值不值得我放过。”
覃子赟并没有生气这样的恶作剧,相反,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人上来把她带走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付嗣和向伟川两个人。
覃子赟在车里坐了很久,她终于知道,在这个地方,就算是他们有再多的恩怨情仇要一并解决,也不可能以那样的方式结束。枪这个东西,纵然是向伟川能在上海滩翻云覆雨,也决计不敢让它响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有预感,最后并不是死里逃生,而是以一种很自然的状态回到上海。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回到上海的那一刻,得到的是陈儒死去的消息。
展岩对她说:“子赟,尚总明天才能从西北回来。陈辞海已经被抓了,陈儒的身后事……”
“展岩,人为什么都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来逃避问题,她明明可以好好活着,有少宗,有我,有我们大家陪着,她还那么年轻……”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头顶的这片天空,从乌云密布到万里无云,她以为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展岩亲眼见到了陈儒在顾家纶葬礼上的样子,那样的惨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够强大的,可是看到的时候,她震惊了。或许那种超越生死的爱情是她永远无法理解的。
“我也不知道,在葬礼上看到她崩溃,我以为那已经是最绝望的了,可是没想到陈医生过得那么苦。虎毒还不食子呢,陈院长怎么能那么狠?”
展岩也是在昨天晚上看到尚少宗发给她的资料里知晓了陈儒的一切,关于她的父亲陈辞海,关于她的爱人顾家纶,以及顾家纶死前留下来的陈辞海收受贿赂的罪证。
一个人可以爱钱,爱权力,但是如果把钱和权都建立在感情之上,那真的就是特别可悲的事,陈辞海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是对的,然而,就是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爱,毁掉了他的家,毁掉了他的一生,还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孩子。
尚少宗回到上海的那个夜晚,坐在“华西”顶楼的办公室里,看着城市的华灯初上,从喧闹到寂静,他静静地抽完了一整包烟。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陈儒葬在了西北的小山村里,和顾家纶在一起。他不带她回来,是想让她安安静静的和她爱的人待在一起。上海,终究是她的伤心之地,带她回来,会惊扰了她。
覃子赟推门而入,看到那张削瘦的脸,她心疼。
她突然想起了七年前的应美云,就好像是今天的陈儒,她们都是尚少宗生命中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是都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离开,把所有的痛楚都留给他……
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他来背?
多日不见,纵然是知道白宇谦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安全的回到自己身边,但是在见面的这一刹那,尚少宗依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没有等她走近自己,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将她紧紧地拥进了自己怀里。
“少宗,我回来了……”这个体温,是这般真实,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环上了他的腰,喉咙沙哑,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你还好吗?”一开口,才知道他的声音比她更疲惫,就好像是一句话,用尽了力气。
覃子赟点头,仰头去看他,手也慢慢移到了他的脸上。
“少宗,我很好。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添麻烦。”她知道,从他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尚少宗一定在满世界找她。
他只要她回来。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只有街灯的光照进来,依然是亮堂的。她看得见他眼睛里的疲倦,还有失落。这些日子,他在忙很多事,奔走父亲的事,劝说陈辞海,处理陈儒的身后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承受。
“少宗,尚叔叔怎么样了?”许久后,他还是不舍得放开她的手,于是两个人就那么抱在一起,他不说话,只能她来开口了。
“他没事,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尚少宗说。
覃子赟点头,“没事就好,尚叔叔是个好医生,他不会干那些事,我相信。”
尚少宗有些苦涩的笑了,“你相信他,可是他从来不相信别人。”
“尚少宗,他是你爸爸。”覃子赟不想看到他们父子不和。
“就是因为他是我爸爸,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有很多事,我可以不去计较。”
“尚叔叔是为你好。”覃子赟替尚中梁辩解。
为他好,却一次次又一次干涉他的选择,甚至在他离开上海去西北之前,那个高风亮节的父亲依旧会冠冕堂皇的说,你跟覃家的女儿不合适。
不合适?他所谓的不合适就是自己差一点卷进了这场汹涌的波涛里,而关联者,又是“山青集团”。
“陈院长会判多少年?尚少宗,你能不能求白总网开一面?他毕竟是陈儒姐的爸爸,陈儒姐已经走了,如果……”
提到了陈辞海,尚少宗是没有半点怜悯之情的,他一直都知道是付嗣抓了覃子赟,却一直不愿意告诉他。幸亏覃子赟没事,不然他无法想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有的人,不能原谅。
“谁也没有能耐在白宇谦那里得到宽恕,他做的那些,都是咎由自取。看到陈儒留给我的信,我想过要帮他的念头,但是回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所以,他必须要付出这个代价。”
尚少宗说这些话的时候,覃子赟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样冷漠绝情,纵使他平日里不近人情,可这一刻,却像是嗜血的掠杀,是这般坚定。
覃子赟知道,她劝不了他。
“七年前,你大姨自杀,我一直都忘不了。尚少宗,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在提醒我,不能负你,可是我们在一起,却永远都有那么多的阻碍。我害怕……”
尚少宗的手臂蓦地一紧,将她的头按进了自己的胸膛。
“相信我,子赟。”他比她更害怕失去。
黑暗在一点点的沉下去,他们拥着彼此,这一刻,是没有人再能把他们分开了。
她的眼睛闪着光,就好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她认真地点头,告诉他:“尚少宗,我相信你,我爱你。”
佛语里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就是说,其实爱情到了最后,就是把所有的轰轰烈烈变成了平平淡淡,曾经哭笑,曾经纠结,曾经你死我活,踏遍了万水千山,就是我和你,一起平平淡淡,走完余生。
这么多年了,她陪着他,走过山川河流,跨越人山人海,她知道他喜欢什么,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她靠近过,主动过,追随过,吵过,闹过,甚至想过永远的分开,可是在读懂了他的心,把自己全副身心的交给她之后,她知道,自己放不下了。
她问他:“尚少宗,你在西北看到胡杨林了吗?”
这个季节,西北的胡杨林是一片绿海,葱茏,茂盛,有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这是一个多变的树种,春夏是繁茂的绿,秋天是童话的金,到了冬天,就如同枫叶一般的火红。它的变化就像是一个人的一生,形形色色,无论哪一种姿态,都是万千世界中独具一格的美。
尚少宗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他,只是点头,并说:“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绿色。”
覃子赟笑,突然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有很重的尼古丁味道,她拧了一下眉毛,不悦地说:“尚少宗,你戒烟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她有些微微的惊讶。
“我们结婚吧,子赟,我想和你有一个家,然后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我照顾你们一辈子。”
他求婚了,让她猝不及防。
“无论有多少阻碍等着我们,我都希望你和我一起走下去,我们一起来面对。子赟,嫁给我。”他突然松开了她,走到了门边,打开了灯,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看到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然后走到她面前,缓缓地单膝跪地,他打开了盒子。
“戒指我留了很多年了,在决定去美国的时候我就买好了这枚戒指,打算向你求婚。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如果结婚了,我就给你一个永久的承诺,无论我去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太太,但是后来你走了,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这枚戒指我留了七年,在你求我跟陈儒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我没想到会有机会再把这枚戒指套在你的手上。子赟,我爱你。”
“嫁给我吧。”
他留了七年,而她却从来都不知道。
这一刻,眼泪止也止不住了,她哭了,又好像笑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点头,也没有伸手,就让他这样跪着,抬头仰望着她。
终于,她开口了:“尚少宗,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好不好?一年以后,等额济纳的胡杨林变成了金色的海洋,我回来嫁给你,一言为定。”
尚少宗惊讶,紧张的一把拉住了她,“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她知道他一定会紧张,所以她笑了笑,说:“我不会再怀疑我们在一起的决心了,但是少宗,现在并不适合。我想要毫无后顾之忧的嫁给你,现在你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处理,一年期限,如果我食言,随你处置。”
“我上哪里处置你?”尚少宗非常不悦。
“我去云城,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保证,只在云城。”覃子赟举手做了一个发誓的样子。
“去云城做什么?”
“现在不能说,一年后我就告诉你。”
“如果我不同意呢?”尚少宗挑眉,这么深情的告白和求婚居然被她拒绝了,他怎么能心平气和的同意她离开。
覃子赟嘟嘴,眼睛也开始朝他放电,似乎想要用撒娇的方式来求得他的同意,可尚少宗明显不吃这一套了。
“这件事对我们都很重要,尚少宗,你一定要同意,回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覃子赟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那先要一个孩子吧。”尚少宗脱口而出。
覃子赟:“……”你说要就要,孩子是上超市刷一下卡就能来的吗?
他这么说,一半是玩笑,但一半却是私心,如果有孩子,他会觉得安心。
他说:“有了孩子,妈妈走不远。”
“尚少宗,你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