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很难看到月光的，只有偶尔上佘山看尚玲玉，她才能碰运气看到一点月亮的影子，浅浅的躲在云里，像害羞的未出阁姑娘。此刻她坐在露天的阳台上，吹着燥热的六月晚风，仰头望着星空，有些沮丧地发现，居然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这个夜晚，一个男人给了她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而妈妈，却把这个承诺带来的一切后果再一次清楚地摆在了她面前，同样都是爱和守护，她要怎么选择才是对的呢？
她突然很想聊天，但是找谁呢？方芷？展岩？好像都不太合适。
此时此刻的方芷，正在酒吧里跟一个男人聊天，男人很帅气，出手也很阔绰，上来就送了方芷一条爱马仕的丝巾，方芷笑了笑，并没有伸手去接礼物，只是好笑地问了一句：“用在一般女人身上的手段你觉得适用我吗？我不爱钱，你知道的。”
男人笑了笑，把丝巾盒放到一边的沙发椅上，双手交叠在一起，动作优雅。
“那方小姐喜欢什么？”男人笑得温柔好看。
“权力。”方芷的答案十分有趣。
男人下巴轻扬，“现在是民主社会了，权力在法律面前是没用的，方小姐喜欢没用的东西？”
“陆总会畏惧法律？”方芷故意刁难，媚眼一动，让男人流连不已。
男人靠近了一点，伸手敲了一下桌子，不上当，“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自然是和有些人不能比的。”
有些人……
这是若有所指？
酒吧的灯光昏暗，伴着小提琴的美妙的声音，整个世界氤氲在浪漫之中。这是方芷上学的时候幻想的梦境，在长大后的某一天，和一个很帅的男人，坐在这里，喝酒，聊天，最好这个男人还是爱她的。
可是现在，她并不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爱她。
方芷的思绪有些翻飞，五分钟后，声音戛然而止，小提琴手蓦然地抬头，一刹那间，迎面而来的一个酒杯砸在了方芷的脑门上，很快，鲜血和红酒一起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缓缓地滑过脸庞，滴在桌子上。
所有人都吓傻了，包括眼前的男人，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立刻就变了，他站起来，毫无形象地冲着那个罪魁祸首吼道：“唐筱月，你发什么疯！”
砸人的女人冷笑一声，看着眼前流血的方芷，居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是指着男人说：“你心疼了？报警抓我啊！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算是坐牢，也要和这个女人同归于尽！”
“疯子！”男人没有再搭理，反而是拿着桌子上干净的毛巾就欲往方芷额头上去，手刚碰到方芷，被她一把挡住了，她冷笑一声，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捂在头上，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一分钟前把酒杯砸向她的女人跟前。
方芷的笑似乎是从眼睛深处发出来了，发狠的笑，带着凶残劲儿，看得周围的人有些慎。
“唐筱月，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想和我同归于尽？那也得看你够不够资格！”话音刚落，方芷丢掉手中的毛巾，一个耳光抽下去，“啪”的一声，全场鸦雀无声，台上表演的人，台下喝酒的人，全都没了声。
“你——”被一巴掌甩得晕头转向的女人回神，立马就扑过来了，但很快，方芷笑了，抬脚，出拳，女人被打退了几尺远。周围躁动了，方芷不记得是谁拉住了她，然后她晕晕乎乎的，再然后，她盯着一头的血笑了，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酒吧，回头的刹那，她指着台上的人说了一句话：“唐筱静，看着你亲姐姐替你挨打，你居然一声不吭？”
再然后，舞台上那只仿佛受惊的小麻雀下来了，一步步，走向方芷，她的眼里，写满了怒意。
“筱静，你干什么？”有人叫住了他。
方芷一笑，“你们一家人很有意思，要一起陪我同归于尽？来，试试你们的命值不值钱，来啊！”
唐筱静终于怒了，看着趴在地上的姐姐，她一个箭步跨到了方芷面前，手举起来了。可是很快，被钳制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很高大，帅气，穿着休闲的T恤和运动裤，戴着很贵的腕表，眉眼间，流动着男性荷尔蒙。
他拧着眉毛，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一男两女，很奇怪的组合。
“三个人欺负一个人，很好玩？”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姓陆的男人想解释，却被唐筱静抢了先，她的眼里透露着很浓烈的杀气。完全不像刚刚在舞台上看到的小提琴手，那么优雅的动作，还有眼神，清澈，空灵，与世无争。
“跟你无关，让开。”唐筱静的声音很冷。
“她是我的朋友，你动手打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让开？”男人不动，语气淡淡。
方芷就站在纪嘉明的后面，看着这个香港男人欣长的影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一场TVB的电影，而他扮演的，恰好就是一个惩奸除恶的香港阿sir。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我不想扯上其他人，这位先生，你最好让开。”这么静好的一张脸，一出口，却让人大跌眼镜。
方芷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撇开了纪嘉明，对他说：“放心，她打不过我。”然后这一张近乎是鲜血糊面的脸，来到了唐筱静的面前。方芷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女孩子，和她在学校见到的那个清纯无辜的小女孩判若两人。这一刻，她终于不想再同情任何一个和她相同命运的人了，谁想死，都应该送她去死。
“唐筱静，我送你一句话，你听好了，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方芷仰着头，微微笑着，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已经颤抖的人。这双眼睛，曾经带着澄澈如溪水的光叫过她“姐姐”，只是这一声“姐姐”，也让自以为是的美好变成了今天的残败，谁也没有资格责怪谁。
她说完，所有人都是安静的，就像武侠小说里被点穴了一样，没有一个人动。直到她轻笑出声，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酒吧，唐筱静终于是跪下去了，那种近乎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响彻整个酒吧，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纪嘉明在停车场给覃子赟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三句就挂了，她冲上去追方芷，她已经倒下了，鲜血模糊了整张脸。她却笑了，嘀咕了一句：“你长得挺帅啊！”
覃子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几个小时前高高兴兴的去约会，怎么就突然到了医院，还进了急救室？
“我一个人无聊去酒吧喝酒，突然发现有人闹事，本来没打算凑热闹的，所以结账准备走人，没想到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方小姐。见过一次，但是她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所以我上前去想帮她解围。后来她晕倒了，我就送她来医院了。”纪嘉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怎么会打起来？到底是什么人把她打成这样？”覃子赟心里着急，看着“手术中”三个字，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一个女人，具体情况我不知道特别清楚，我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来了，等会儿去警察局问话就明白了。”纪嘉明想安慰她的。
没一会儿，穿着警服的人来了，因为当事人进了手术室，纪嘉明又在场，所以他要先方芷一步去接受问话，留下覃子赟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待。
她现在有些没主意了，看着手术灯亮着，她心里堵得慌，想打给尚少宗，但是知道他连着加了很多班，现在应该还在忙，就忍着没打。想来想去，她从刚才纪嘉明给她的方芷的包里拿出了她的手机，解锁的时候试了两次密码，没想到进去了。她把方芷的通信录从头到尾查看了一遍，看到“向伟川”三个字的时候，她有些犹豫，却还是拨了出去，无论如何，现在方芷已经进了手术，她都应该让他知道。
响了很多声，一直是关机状态，覃子赟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把手机收回了包里。五分钟后，手机响了，向伟川居然打过来了。
“你好，向少，我是方芷的朋友，她现在出了意外，在医院急救，如果你方便的话，来见她一面吧。”她一口气说完了，像等着宣判似的没再吱声。
半分钟，足足有半分钟那么长，那边传出了一声冷冰冰地回复：“哪家医院？”
“明生。”
向伟川来的时候，方芷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失血过多致使昏迷，虽然是脱离了危险，但是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醒过来。
向伟川穿着黑色的衬衣，袖口敞开着，戴了一条细长的铂金项链，看不到坠子。身旁站了两个人，和他一眼目光冷冽。
“向少。”覃子赟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向伟川没说话，看了她一眼，随后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去查，明天早上之前我要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
“哥，人已经带去警察局了。”一人立马回话。
见向伟川半晌没说话，后者立马就点头了，“好，我现在就去。”
另一个人看着同伴走了，他站了半分钟，很识趣地说：“哥，我先下去跟医生那边沟通一下，然后安排一下方小姐住院的事宜。”说完就走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覃子赟和向伟川了，他的气场太强大，覃子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之后，弯腰拿起了自己搁在桌子上的包，说：“向少，我先出去等，有事你叫我。”
向伟川看向了她，“谢谢你，覃小姐。”
“客气了，我是方芷的朋友，应该的。”覃子赟说完就欲走。
“覃小姐可以回去休息，晚上我会安排人在这里。”
覃子赟回过头来，他又说：“覃小姐，注意安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