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填这个志愿的目的,在系统关闭之前,她舒了一口气,点了“确定”,然后退出了系统。下楼跟家里的保姆说了一声,就去了尚玲玉家里。
傅子恒上补习班没有回家,尚玲玉的工作不用坐班,所以她几乎都是在家里处理公事。今天难得她的亲大哥来她这里,尚玲玉还觉得诧异,一坐下来,她就明白了,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少宗创业的事?”尚中梁看着他这个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有主见的妹妹,离异这么多年了,还坚持单身带着儿子,行事风格、做派完全和他不对盘。
尚玲玉愣,“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好好的书不读,搞什么创业,当初我让他报考医学院他不听我的话,非要学数学,现在又干什么,做生意?瞎折腾!”尚中梁一向清高,瞧不起生意人,这会儿儿子跟他走的完全相反的路,他自然是非常生气的。
尚玲玉就不明白了,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是创业还是学习,都是在为将来努力,他为什么就如此强烈的反对?
“大哥,不是我说你,少宗都这么大了,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不支持没关系,但是不要总是这么一个态度跟他沟通。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是他都已经成年了,也有自己喜欢和选择的权力。”尚玲玉耐心地解释着,希望自己说的话她这位大哥能听得进去。
“喜欢和选择的权力?哼,你以为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现在连家都不回!”
“他不回家还不是因为你老是反对他,做什么你都不满意。”尚玲玉倒是实话实说,一说完,发现真的是怼到她这位大哥了,立马就不说话了。
兄妹俩就这么坐着,尚玲玉有些不好意思,刚刚那句话她说得太快了,知道大哥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可着劲儿说实话,他心里大概也是不好受的。
过了好一会儿,尚玲玉刚想开口,尚中梁突然又问:“少宗上次是不是把覃家的那个孩子带去北京了?”
“是啊,子赟是跟少宗去北京玩了一段时间,刚刚高考完,放松一下。”尚玲玉不知道他怎么又把问题拐到这上面来了。
尚中梁思忖了半晌,看向自己的妹妹,问她:“你是不是也有那个打算?”
“什么打算?”尚玲玉完全被绕糊涂了。
尚中梁轻哼一声,看着她,“你别装糊涂,我知道你跟覃家的关系,但是我今天说的话你也记住了,我是绝对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我们家,不跟覃家结亲。”
“为什么呀?”尚玲玉这才恍然大悟,她其实一直有感觉两个孩子有点萌芽的趋势,但是她是长辈,不好问,但是也一直觉得是件好事。尚少宗是自己的亲侄子,覃子赟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跟半个女儿差不多,他们要是真的想在一起,她是再乐意不过了。可是大哥这个绝对性的态度就让她非常不理解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尚家不高攀,我们是小门小户,我的儿子也娶不起大集团的千金,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尚中梁说得坚决。
尚玲玉简直就想说他有毛病……
“什么叫高攀?你这么想不代表孩子们这么想,再说了,青雉跟永建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他们是你说的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尚玲玉是气不过了,觉得再好言好语下去她真的是要被她这位大哥给逼疯了。
看到自己的妹妹激动,尚中梁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一闪即逝的落寞。他背对着尚玲玉站到了窗前,看着院子外的天空,瓦蓝色的,白云漂浮,是岁月静候佳音的好时光。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放不下。
他轻叹一口气,说:“玲玉,我经常会想起少惜,如果她还在人世,应该也和覃家的丫头一般大了吧!”
这一声遥远的叹息,把尚玲玉拉进了一个混沌的天地,她怎么可能忘记少惜?那也是她的命……
“覃家是做医疗器械的,而我的少惜,却是死于医疗事故,还偏偏跟医疗器械有关。玲玉,我不可能接受覃家的女儿嫁到我尚家来,你明白吗?”
原来,是因为少惜的死。
这是尚家人心中永远的痛,无论谁来提,都是揭开了彼此的伤疤,一揭开,血肉模糊。
但是,这对覃子赟,对覃家,都是不公平的,甚至,也是对尚少宗的不公平。所以尚玲玉要说,“我从来没有忘记少惜,但是大哥,你应该知道,这跟覃家没有任何关系。少惜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是医院和医疗器械商的责任,你为什么要牵扯到覃家呢?这样对少宗和子赟都不公平。”
“不公平?你别来跟我说公平,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应该知道我心中的这个梗,我不可能放下,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说完,尚中梁起身就要走。
尚玲玉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拂袖而去,她叫住了他,“真的不是你自己的私心在作祟吗?”
“你什么意思?”尚中梁转身,目光里闪出了怒意。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想你对孩子们公平一点。”她当然不会当场去拆穿他,毕竟,这么清高的一个人,你不可能逼他承认自己只是那点可怕的自尊在作祟。他太骄傲了,以至于根本不想正视自己和他人的差距,商人也好,医者也罢,金钱和权力,一样都会让人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尚玲玉不敢笃定,这一定是哥哥的心里,但是以她对他知晓的程度,这也许会是一个导火索。
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蝴蝶翻飞,阳光下,一片明媚。覃子赟站在角落里,看着尚中梁离去的背影,她的额头和手心,都已经汗涔涔。
“少惜……”太阳照在她的眼睛里,她怔怔地看着脚下五颜六色的花,呢喃着这个名字,和她一样大,素未谋面却好像前世已经相识的女孩子。
她是无心的,但是他们说得的每一句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冥冥之中,是不可能。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背对着太阳,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打在手背上,热热的。她在想,她为什么要哭呢?她不能和尚少宗在一起,那就不在一起啊,她也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以后学校里会有很多男孩子啊,肯定有比他帅的,比他对她好的……
这样想着,她的眼泪好像越来越多了,她拿手挡着,咬着牙,怕被人看见,怕被人听到……
那天晚上,她订了机票去越南,那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父母相伴,也没有尚少宗……
她到的第一个地方是河内的还剑郡,那是河内的商业中心,经济繁华,她只去了还剑湖,很普通,比她在国内见过的诸多湖泊还要普通一些。文庙没来得及去,那天刚好下雨,车都已经到了门口,她只是望了一眼,没有进去。
然后她来到了顺化皇城,站在护城河前,她想起了不久前站在北京故宫前的场景。从天安*门广场进去,一路走到午门,尚少宗将她护在怀里,生怕旁边的人踩到她。他给她背包,给她撑伞,她吃东西的时候拿纸巾给她,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会帮她擦嘴……
这个地方,叫做越南,可是他睁眼看到的,全都是尚少宗的影子……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了,她很想他,就是很想很想他。
她一度以为自己走不下去了,但是当她站在陌生的胡志明,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陌生面孔,车水马龙,除去风土人情,这也是一个和上海一样的都市,只是看上去,没有那般猖獗。
她记得,1914年,有一个神秘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杜拉斯,就出生在这座城市,以至于在八十年后,世人都知道了那个女子。因为那是一个一生都在追求爱情的人,她的一生都是在渴望爱情,充满爱欲和激情的岁月中度过。她的故事里,有热恋,有激情,有女权,也有孤独……
她说,我的生活像一只果子,我漫不经心地咬了几口,但没有品尝味道,没有注意自己在吃。活到这个年纪,长成这个模样,不是我的责任。这个模样得到认可,它就是我的模样。我欣然接受,也别无选择。我就是这个女孩,一经确定永不改变。
她还说,爱,之于我,不是一饭一蔬;不是肌肤之亲;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是一种不老不死的欲望。
她这一生,在寻爱的路上,越走越远,却始终不回头。
这是一个多勇敢的女子呢?
覃子赟又想到尚少宗了……我做不了杜拉斯,所以我不能像她一样,把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我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去爱你……
所以将来的某一天,她是不是要正视自己的“扭曲”呢?
当美奈的海风呼呼的吹过她的脸颊,她站在蔚蓝的天空下,看着茫茫无际的大海,那是她走进这个国家最安宁的一刻。她不用去想谁,不用去想未来的路,甚至,在开始试着学会放手……
十八岁,她好像看到人生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可是她伸手触摸的时候,灯灭了,然后是无望的孤独。她找不到灯塔,找不到那个指引她匍匐前进的向导。
她跟自己说,覃子赟,没关系的,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不要告诉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