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觥筹交错,笑语阵阵。
白煜转头远远地朝静殿望一眼,明知桓彻不会介意,心中还是莫名产生一丝愧疚。
“……王爷大了一岁,言行举止也稳当了许多,太妃大可放心了。”宾客打断了白煜的思绪。
他扬起礼节性的微笑,内心却有苦说不出。
“王爷而今已十四岁,也是时候考虑成亲了,王爷可有相中哪家小姐?”
闻言,其他人也纷纷参合,女人那桌讨论得最为热闹。
“……”白煜因为储君一事烦得紧,哪还有心思想这些。
于是打着哈哈,与他们举杯喝酒,转移话题。
不多时,白煜已喝得醉醺醺。
避免他酒后失态,安太妃忙安排下人将他扶回屋里休息。
刚走到别院门口,白煜果真闹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屋,偏要在外面继续喝。
四下看不到桓彻,他质问道:“阿彻呢……阿彻在哪儿?”
刘通只好将他扶到附近的一座凉亭中坐下,又派人带桓彻过来。
看到桓彻出现在眼前,白煜才安心一笑,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扯,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拿酒来……”白煜将手臂搭在桓彻的肩膀上,半眯着朦胧的醉眼,笑道,“阿彻,陪我喝酒……我们不醉不归……”
瞥一眼身边烂醉的白煜,桓彻不由蹙了下眉头。
“小王爷,您不能再喝了。”刘通劝道,“外面太冷,小王爷还是回屋歇息吧。”
“拿酒来!”白煜不耐烦地命令道。
刘通不敢再多说什么,派人取来一小坛不太上头的桂花酿,打开递给他。
白煜接过酒坛,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是。”刘通只好带着所有随从退下。
白煜凑近酒坛口深吸一口,满意地笑道:“好酒……”
仰头喝了一口,递给桓彻:“你也喝……”
桓彻接过来闻了闻,发现味道不难闻,尝试着喝了一口。
嘭——
旁边传来一阵闷响,他转眸一看,发现白煜已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桓彻无奈地看着他,将酒坛放在一旁,好不容易才将他拉起来,重新坐回长椅上。
白煜侧身趴在椅背上,伸手去接纷纷飘落的雪花,喃喃道:“我五岁时,我爹便去世了,偌大的安王府突然没了顶梁柱……娘只能一个人把这王府撑起来,只有这群宠物能陪着我……如今,竟连宠物都不让我养了……”
桓彻拉他起来费了不少劲儿,靠在檐柱上微微喘息着,任由他在耳边叨叨。
听到最后,他不禁转眸瞥他一眼。
白煜正好抬起头来,问道:“你知道……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桓彻不语,只是看着他。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皇兄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白煜拿起酒坛又喝了一口,继续道,“这样……我就可以继续过我的逍遥日子,可以继续吃喝玩乐玩宠物,我的威武大将军就不会被宰,大白它们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停顿片刻,白煜幽幽地叹气道:“不过……如今皇兄病重,我的愿望恐怕很难实现了……”
落在白煜手上的雪花很快融化成雪水,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喃喃道:“我也知道,纵使我再不想做皇帝,到了那时也不得不做……皇兄比我大十五岁,从小待我如兄如父,什么好的都会想着我……他为挽救白氏江山赔了身子,如今也是第一次有求于我,我定是要帮他的……得帮他……”
说着说着竟睡着了。
桓彻静静地看着他半晌,随后将他手上的酒坛拿过来盖上盖子,背起他不紧不慢地往他的别院走去。
半路上白煜醒了一瞬,微微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两个丫鬟看到桓彻背着白煜走进别院,心中猛然一惊,快步上前扶住白煜,生怕桓彻把他们的小王爷摔坏了。
待桓彻把他放在床上,两个丫鬟立即动作麻利地为他拖鞋盖被子。
桓彻正要转身走开,手腕忽然被他紧紧地抓住,不由疑惑地回头瞥他一眼。
白煜却是做了噩梦,眉头紧锁道:“娘,别赶走大白,别杀我的威武大将军……”
须臾,又一把甩开他的手,坚决道:“不,我不要喝鸡汤!”
桓彻略微凝眸,揉了揉被他抓疼的手腕,转身朝门外走去。
在别院门口停顿了一下,琢磨着是直接回家,还是等他父亲一起回去。
还没想好,就看到一个小厮带着他父亲的随从往这边走来,他便站在原地等着。
“公子,大爷说准备回家了,让小的带您过去跟安太妃道别。”桓府随从说明来意,带着他回到后花园。
安太妃瞥一眼规规矩矩站在桓修齐身边的桓彻,眼中露出歉疚之色,关切地问:“安王擅自带桓大公子出府还牵连他受伤,本妃心中难安,一直记挂着公子的伤势,不知恢复得如何?”
“有劳太妃挂心,犬子只是受了轻伤,已无大碍。”桓修齐答道。
安太妃这才彻底安心。
桓修齐向她告辞,随即带桓彻一起回去。
在回府的马车上,两个人面对面而坐,桓修齐抬眸瞥向桓彻,眼中透着疑惑。
自从受伤后,桓彻的行为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们只当是他变得更傻了。
方才听随从禀报,说桓彻已能自己规规矩矩地吃饭,桓修齐颇为震惊,心中猛然跳出一个不敢相信的想法,琢磨着那极小的可能性。
察觉到父亲探究的目光,桓彻不由微微一怔。
踟蹰片刻,桓修齐还是忍不住问道:“彻儿,你是否听懂爹说的话?”
桓彻愣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桓修齐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浮现难得的笑意,仍有些不敢置信:“当真清醒了?”
桓彻又轻轻点了点头。
桓修齐难掩激动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好,这就好!”
神智刚恢复正常时,桓彻还不太会拿筷子只能让人喂饭,以至于桓府人没察觉出他的正常,后来觉得被人喂饭太不舒服了,所以干脆自己练了几日。
“彻儿,你是何时清醒的?为何没有告诉爹?”
桓彻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顿时涨红了脸。
“还不能说话?”桓修齐愣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无妨,慢慢来。”
回到府中,桓修齐马上安排大夫为桓彻检查,大家不由得慌了。
“彻儿又怎了?”阁老夫人焦灼不已,“我之前便说了,最好不要让小王爷带彻儿出去!”
“娘莫急。”桓修齐道,“如今一想,我们还得亲自向小王爷道谢,若不是前几日那么一撞,彻儿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恢复正常呢。”
“什,什么?彻儿恢复正常了?”阁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桓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双目含泪地问,“彻儿,认得奶奶了吗?”
桓彻点了点头。
刚清醒时,他对家人的印象十分模糊,以至于有些疏离。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与相处,发现家人皆待他极好,整个桓府的氛围亦是和睦关爱,其乐融融,他便渐渐接纳了他们。
“娘,我们先让大夫诊治一下吧。”桓修齐道。
阁老夫人这才松开桓彻的手,让到一旁。
经过一番仔细诊治,大夫拱手道:“恭喜阁老夫人、桓大人,桓大公子的身子确实无碍了。”
“那为何还不能说话?”桓修齐不解地问。
“桓大公子太久没有说话才会如此,慢慢引导他说话,不日便能恢复。”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翌日,风雪停歇,天朗气清。
白煜因昨儿喝太多酒头疼欲裂,请了半天假,晌午才坐车赶往桓府,脑袋仍有些昏昏沉沉,胸闷气短。
打开窗帘让外面的新鲜空气灌进来,却不经意看到街对面的酒楼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被几个人围攻。
定睛一看,被围攻之人正是桓彻。
此时,桓彻的随从已被打得趴在地上,脸被踩在地上,仍不甘心地颤声说道:“敢打我们公子,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停车!”白煜急促道。
掀开门帘下车,带着随从快步走过去。
桓彻挣扎了几下,很快被两个人按倒在地上。
唐兴腾趾高气昂地交叉双臂抱于胸前,岔开双腿站在桓彻面前,居高临下地啐他一口:“怎么不笑了?上次不是笑得很开心吗?还敢让老子受罪,就踹你怎么了?”
说罢,抬腿就要狠狠踹上去,还没踢中,却被白煜一脚踹得踉跄后退几步。
刘通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踢飞唐兴腾的爪牙。
白煜上前将桓彻扶起来,然后护在自己身后,犀利冷冽的眼刀直直地射向唐兴腾。
瞥一眼把他护在身后的白煜,桓彻微微一怔。
“刚从大牢中爬出来就敢行凶作恶,本王看你是活腻了!”白煜厉声叱道。
唐兴腾站定脚步后,挺直了背脊抬高气势,得意道:“我这不是又出来了,你能奈我何?”
视线在他和桓彻身上打量一番,唐兴腾像要故意告诉其他人一样,阴阳怪气地大声嘲讽道:“哟,安王对这个男宠还真不是一般上心啊!”
闻言,白煜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拔剑就冲上去。
“当心!”桓彻瞥见空中射来的冷箭,急促地大喊一声,同时拉住白煜的手臂往后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