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白煜被桓彻拉着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冷箭便从他左手一侧飞过去,虽险险地避开了要害,终究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臂。
冷箭继续飞向前,竟不偏不倚地射中唐兴腾的心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愣怔地看着中箭的唐兴腾。直到听到嘭的重物坠地的声响,看官们才吓得轰然作鸟兽散。
白煜方才被拽着往后一倒,并未倒在地上,而是重重地撞在了桓彻的胸口上,桓彻踉跄后退两步,忙稳住步子,然后拽着白煜迅速闪进附近的小巷子中,进入射箭的死角,随从刘通也一边用剑挡箭一边后退,紧随而上贴身保护他们。
刹那间发生了太多意外,先是被暗杀,再是听到桓彻说话,接着被他临危不乱地拽着在巷子里疾走,皆让白煜震惊不已,甚至无法相信难以接受。
白煜错愕地看着他的侧颜,眉还是那对斜飞入鬓的眉,眼还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鼻还是那个俊俏笔挺的鼻,乍一看似乎什么都没变,仔细一瞧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以前的傻里傻气已经了无踪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坚定果断、沉着镇定,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桓彻吗?
当他们从巷子的尽头来到另一条街道上,只听见骏马嘶吼一声,白煜的马车一瞬不差地停在他们面前。
白煜这才回过神来,在桓彻搀扶下进入马车,桓彻也跟了上来。
刘通站在马车外,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再被冷箭偷袭。
“王爷,去哪儿?”车夫边驾着马车边问。
“回王府。”白煜应道,靠在车壁上稍稍侧身,另一只手按住伤口,疼得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双眼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坐在身边的桓彻。
桓彻忽略他探究的目光,低眸瞥向他的手臂上,只见伤口附近的袖子衣料已经被血染了一片。他不由蹙了下眉头,眼看着血流得越来越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煜审视了他半晌,神色复杂地问:“方才是你让我当心?”
桓彻抬眸看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疑惑得到证实,白煜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眼底怒火腾腾,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这么说,你不但会说话,还不是傻子?”
“……”桓彻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白煜误以为他是因谎言被揭穿,才窘迫得说不出话,怒火燃得更旺,咬牙切齿地质问道:“难不成你以前一直在装傻?”
这三年来,白煜以为桓彻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才对他毫无防备,没有半分隐瞒,什么好话坏话心里话都跟他说了。
桓彻虽不能帮忙解决问题,但至少是值得信任的倾诉对象,能保证不会外传。
如今竟告诉他,桓彻并不是傻子,还会说话,兴许还是皇上或者桓阁老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鬼知道他听去了多少秘密!
他曾经的那些傻笑,指不定是嘲笑!
前几日,白煜得知皇上即将立自己为储君,且和桓阁老及桓修远等人一道隐瞒了他那么多年,心中虽有怨气,但也只能强忍着,因为他这些年接受的忠孝礼仪的教化,让他知道该尊重兄长和老师。但他逍遥活了十几年,突然被人严加看管起来,郁结无处排解,只能找桓彻倾诉心中苦闷。
而今连他最信任的小伙伴,竟也是伙同他人装傻欺骗他!
仔细一想,原来他才是最大的傻子!
“……”桓彻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又给我装傻装哑巴?”白煜出离愤怒,厉声喝道,“停车!”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稳稳地停在安王府门口。
“滚!”白煜脸色铁青地吼道,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桓彻担心地瞥一眼他的手臂,掀开门帘下车,静静地站在路边。
刘通小心翼翼地扶白煜下车,问道:“小王爷,要不要让车夫送桓大公子回去?”
白煜背对着桓彻,嗤笑了一声:“他又不是傻子,还能找不着家?”
冷淡瞥了他一眼,便走向大门。
刘通不敢多言,扶着他快速进门,立即派人请大夫。
桓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盯着雪地上的一路血迹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后面便有人追了上来喊住他。
“桓公子,太妃让您到府里小坐片刻,稍后再让人送您回府。”安王府的家仆说道。
桓彻本想摇头回绝,但终究放心不下白煜的伤势,便跟着家仆去了王府,并示意家仆带他去找白煜。
刚来到白煜的别院逍遥阁的门外,便听到白煜抑扬顿挫的骂声从屋内传来:“……给本王查!看哪个王八羔子敢刺杀本王,本王要将他千刀万剐!啊——”
反应太激动,不慎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吼道:“轻点!”
大夫连忙道歉,擦了擦脑门的汗,恭谨道:“小王爷您稍稍忍着点儿,马上就好了。”
安太妃站在一旁,看得紧张又心疼,待大夫包扎完成后,她即刻问道:“刘大夫,煜儿的情况如何?”
刘大夫起身回道:“回太妃,小王爷受的虽是皮外伤,但伤口比较深,才流了那么多血,不过所幸箭头上的毒只留了少许在皮肉中,治疗及时没有造成感染,现已全部清除,只需调养数日便可康复。”
安太妃这才松了口气,稍稍放心了些,不经意抬眸,却看到桓彻正杵在门口,安太妃便招手将他叫了进来。
闻言,白煜也转头看向门口,一瞥见那个身影,白煜便冲他冷嘲热讽:“装傻还没装够?还等着本王派人送你回家不成?”
安太妃不明所以,只当是两个孩子闹了矛盾,温声劝道:“煜儿,有话好好说,别吓着桓公子。”
见他情绪有些激动,担心又扯到伤口,安太妃便让他先去榻上躺着休息。
白煜却像只刺猬一样,把靠近的下人推开,直直地盯着安太妃,暴躁地问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安太妃一脸茫然,“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顿了顿,她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地反问:“你方才是不是没有直接去桓府,又在路上贪玩闯了祸?”
“我是看他傻子一个被欺负才停车救他,早知被你们骗了,我才不会多管闲事!”白煜冷哼一声。
安太妃更是一头雾水,把刘通叫了进来,神色不悦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
小王爷遇刺这么大的事,刘通不敢有半点隐瞒,如实相告。
听完,安太妃感激地望一眼桓彻,接着瞪了白煜一眼,责备道:“桓公子救了你,你怎能对他如此无礼?还不快跟桓公子道歉!”
白煜目光凌厉地瞪着桓彻,冷声道:“要道歉,也是他给本王道歉!”
“煜儿!”安太妃微恼地叱道,“你若再无理取闹,信不信我家法伺候?”
桓彻对于给白煜造成的误会,有心解释却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只能暗暗叹气。
不过,他来此并不是为了解释,而是放心不下白煜的伤势,毕竟白煜是因为救他才受伤,此时看到他已无大碍便放心了,按照他父亲昨天教的那般,走到安太妃面前拱手作揖以示告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安太妃愣一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蓦然回神:“桓公子他……正常了?”
“娘,您就别再演了!”白煜不耐烦地白她一眼。
安太妃联系前后,大致了解个大概,不可思议地睁大杏目:“你的意思是,桓公子这些年一直在装傻?”
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桓大公子五岁便撞傻了,京城人尽皆知,桓府为这事还消沉了许久,不像是装的,再说他装傻的目的何在?”
“目的就是留在我身边当细作!”白煜不忿道。
安太妃嗤了一声:“他五岁便撞傻了,你们三年前才认识,照你这么说,他们还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白煜顿时咬口无言。
安太妃没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刘通,吩咐道:“安排一辆车送桓公子回去,另外通知全府加强戒备,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王爷身边的护卫不得离开半步!”
刘通领命退下。
“你且好好休息吧,桓彻的事我会帮你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莫要胡思乱想。”安太妃缓缓起身,瞥向他严肃地叮嘱道,“我怀疑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皇上有意传位的事,已有人透露了风声,不想让你继位,你应当时刻注意安全,不可再擅自外出。”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煜一脸不乐意。这皇帝又不是他想当的。
安太妃语重心长道:“煜儿,你要知道,你的命现在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一定要万分珍重,莫让为娘和你皇兄天天为你提心吊胆。”
他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安太妃摇头叹了叹气,吩咐下人们好生照顾他,便转身离去。
她刚走到主屋门口,便看到安王府管家从别院门口匆匆走进来,禀报道:“太妃,顺天府尹陆大人求见小王爷,说是来调查一桩人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