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我给瞎子换好纱布,和药水,躺在他怀里,他对我说:“那天我回去以后,并没有挨打,因为我的家没了,我妈跟我爸,也是在那样的天气里,他们开船出来找我……”
这次我不用他提醒也知道结果是什么样的,难怪他非要去那个岛,我抱紧着他,或许能帮他分担一点内心的悲痛,因为我爸去世以后,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因为瞎子,我不再讨厌这座屋子,我妈几乎也没来查岗了,每天晚上下班回来,都是夜夜笙歌。
我们疯狂地想要把彼此融合在一起,可那一天还是来了。
五月二十号这天,瞎子走了。
我提着准备晚上过网节吃的夜宵和一些小玩意,然后失落地望着空落落的房间,我的心脏仿佛被割去了一半。
从瞎子出现,到他离开,整整一个星期,不多不少,他说一个星期走果然就是一个星期。
垃圾桶里还有他丢下的纱布,那是前天我刚给他换过的。
他自己取下了纱布,我不知道他的眼睛是否康复,是否重见天日,我害怕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屋子翻个了底朝天,就希望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瞎子说过,要是眼睛好不了他可能就……。
可什么都没有,我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比往常更加干净,更加整齐,但是一张纸条,一些只言片语,瞎子都没留下。
我甚至怀疑我得了臆想症,或许瞎子这个人根本就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我想到了把自己的手腕划个口子,让血流光,可是我做不到,我疲惫地连拿起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又变回了那只小羔羊。
我躺在床上,幻想着瞎子还在身边,可是,每当我睁开眼,看见的依然是空无一人的桌椅,还有被微风缓缓吹动的窗帘。
我捶打着床单,我恨他,为什么要闯入我的生活,为什么要带给我痛苦,我开始咬牙切齿,我开始相信我妈的话,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在大学里谈的那个,他,他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要远走他乡,而这个瞎子他如果在乎我,为什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从我身边溜走,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对,就是这样。”我狠狠地揪着自己光滑的长发,让我看起来像个被抛弃了的然后疯了的女人。
只有这样才能唤醒我心里的坚强一面,我太脆弱了,哪怕瞎子对我的一个微笑我都如获至宝,受宠若惊,可是现在却如同泡影般碎裂。
我艰难的缝合着,日复一日。
我以为搬到了我新家以后,心情会好起来,但是一回到家里我就感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空虚感一阵一阵攥着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周诃,这个月你的业绩怎么这么差?”经理王瑾把我叫到办公室。
她跟我都是老员工,我比她还先进公司一连,然后她第二年就当上了副经理,第三年升任了正式的部门经理,而我还在原地踏步。
她是属于非常有野心的那种女人,私底下大家对她的作风有很多私语,但我从来是不去谈这些的,我只是一心地想像只咸鱼一样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地捧好这份饭碗就可以了的。
“王姐,您是不是弄错了,我的业绩明明是部门第一,怎么还差呢?您一定是弄错了。”我害怕一个人睡,每天都是要求主动加班,业绩自然水涨船高,也许她可以说我太不谦虚了,但她说我差,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王瑾把文件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对我说道:“你还好意思,你看看你开发的客户都是什么人,一点质量都没有,拿回去,重做。”
“挨批了?为的什么呀?”我从经理办公室出来以后,杨秀可追在我后面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我红着眼睛,但公司不是开慈善的,有什么委屈只能吞进肚里。
“什么不关我的事,你可是我老大耶!”杨秀可急了,拉着我不让我走,大声嚷嚷着。
“别瞎说了,经理王瑾才是你老大,我跟你都是公司员工。”我怕万一这话传到王瑾耳朵里,本来就是我工作做不好,然后就更麻烦了。
杨秀可说:“她算什么破老大呀,来,拿给我看看,她说你什么了?”
我执拗不过她,手里的东西被她抢了去。
“什么,这么多客户都被划了,她妈的她有病吧,我去找她算账,她要是不改回来,我就去找老板。”杨秀可看了我的客户合作意向表上被经理划掉的地方,气鼓鼓的像一头牛一样要冲过去找王瑾。
得罪了王瑾,我以后还怎么上班呀,我拼命拉住她。
“小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算我求你了。”我说。
杨秀可说:“周诃,诃诃姐,你不能这样任人家欺负啊,你在公司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会不清楚什么客户的质量高,哪些客户不能合作?她凭什么这么指责你,好啦,划了你这么多单,这个月的奖金你就别想拿了,枉你天天不要命的加班,全泡汤了不是。”
我拼命加班真不是为了钱,可我又不能告诉她我的苦恼,我并不在意奖金的事,但杨秀可替我着急,我只有把胆子小当做我的理由。
“秀可,你就别管了,王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公司全上下都在讲究创新,可能是我手里的头这些还达不到创新的标准吧。”我一脸坦然地说,我要是再变现的委屈点,她可真要急了。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快下班的时候,老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我推门一进去,王瑾也在,她低着头,侧目看了我一眼,我顿时觉得后脊发冷。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我跟王瑾叫到一起。
老板陈慎是个中年男人,瘦瘦的,戴着副眼睛,为人很精干。
他见我敲门进来了,就让我坐在王瑾对面。
然后说:“既然你们俩都来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开个小会了。”
我马上举起手来。
老板说:“周诃你有什么要问的?”
“老板,为什么要叫我来呢,你们开会,我在这里不合适吧。”我真不明白他们开会叫上我干嘛。
“陈总让你来,自然是找你有事,好好听着就行了,你以为是让你来提意见的?”王瑾说。
“王经理说的对,周诃,你别害怕,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就是讨论一下关于工作调动的问题。”陈总说。
老总嘴上说着轻松,但是他越表现的轻松我就越紧张,工作调动,除了开除,我还有什么工作可以调动的,我心想坏了坏了,一定是这个月我的单子被划了,给公司造成了损失,要被开除了,还有房贷要还呢,我眼泪汪汪的看着王瑾,希望她能拉我一把。
王瑾冷笑着看了我一眼。对陈总说:“作为周诃的责任经理,我是绝对不会包庇属下的,请陈总放心。”
陈总说:“王经理说的好啊,周诃,你呀,应该跟人家多学学。”
我默默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
“那好吧,别的扯完了,我来宣布一下公司的决定。”陈总说。
我的心倒悬了起来,即使我知道了答案是什么,但是也是没做好接受的准备,我只有叹气,不过以后又要重新找公司了,千军万马挤破脑袋的人才市场,从此就会多上我的身影。
“公司决定,开除……”陈总顿了顿,喝了口茶,然后才接着说道:“开除项目部原总经理向川平,他人家走人了。”
我感觉一下掉进了深渊然后晕死过去,结果却仍然躺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开除的竟然不是我,是项目部的经理,可把我吓的。
王瑾也是吃惊不小,她望着陈总,说:“那,她呢。”
“周诃呀?”陈总扬了扬手指然后说:“你等等。”
他在桌子上的资料上翻找了一番,然后拿出一个文件夹,对我说:“周诃,这个合作文案和计划意向建议书是你做的吗?”
“陈总你弄错了,我交上去的,只有周诃的一个合作文案,怎么会出现两个文件?”王瑾站起来,踩着高跟鞋走到陈总办公桌下,想要看清楚。
陈总却对她说:“激动什么,我没问你。”
“周诃是你做的吗?”他再一次问道。
计划建议书是我晚上加班出神的时候无聊做的,因为还有点小毛病,我也根本没拿给王瑾,怎么又会出现在陈总的办公桌上了呢?
难道是杨秀可,天啦,这个家伙干了什么呀,她刚来的时候我对她那么好,她是巴不得让我走是吗?
生气归生气,不过,我知道杨秀可绝对是一番好心,我不想连累她,开就开吧,人家经理都给开了,还差我一个小职员。
我于是说:“对,是我做的,对不起陈总。”
“好,很好。”没想到陈总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王瑾,你手底下有这么能干的人才,你还瞒着我给你自己用,哈哈,要不是我侄女偷偷跑来告诉我,我还看不出来呢。”
“杨秀可是您侄女?”王瑾吃惊地说。
“是啊,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惯着她,那样有什么出息呢。”陈总说。
我已经口里能塞下一枚鹅蛋了,杨秀可这家伙果然深藏不露,还有这一手,难怪她说要直接去找股东之一的老总。
“噢噢噢,是这样啊,陈总您放心好了,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会装作不知道的,不过那个小姑娘还真的挺讨人喜欢的。”王瑾恢复了冷静,面不改色地说。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真是服啊,恨不得把杨秀可从公司楼顶上丢出去的人就她莫属了,她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讨好的话,见怪不怪,我也没去多嘴。
可是陈总下一句要说的,我跟王瑾都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