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陈海一走,我心里又有些后悔。
人的内心怎么这么复杂,我到了自家门前,却仿佛里面关的一只洪水猛兽,迟迟不敢开门。
这个点,那瞎子会在里面做什么?我把耳朵贴上门,静静地偷听着,让我失望的是,十来分钟,里面都没发出一点声响,是我家的门隔音效果太好了,还是他突然又走了呢?
女人总是喜欢欺骗自己,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她都会把它放大,当做救命稻草来使用。
我期盼着,祈祷着,瞎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然后我就可以继续过我那种“不波不澜”的生活。
侥幸心理每个人都有,而奇迹却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像是一头钻进布袋里的老鼠,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结果是再也逃不掉了。
我把灯打开,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瞎子上面什么都没穿,就下面披了一件被单,被风嗖嗖地吹着。
他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要站在那看外面黑成一片的夜景?
“你不冷吗?快进来。”为了怕我妈拿望远镜看见他,我放下包,去把他拉回室内。
然后我见着了阳台上晒满了的被子和衣服,吃惊地看着他:“你是不没瞎呀?怎么……”
瞎子对我笑了笑转身走了进来:“我看不见,不代表我闻不到,衣服呢,要一天洗一次,床单呢至少三天一换。”
我有些生气,因为总是要加班,经常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堆着,懒得洗,床单被褥也是一个星期才换一次,所以难免有点点味道,但是我一个人住,这些根本就没在意过,而且,这很正常的好吧,谁那么有洁癖床单三天一换,又不是住酒店。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谢谢你这个大男人帮我洗衣服换床单。”我故意挖苦他。
“用不着谢我,我不可能就在这光吃白食。”
我对着他那张厚的像牛皮一样的半张脸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然后莫名有些感动,环顾我家一圈,地板,橱柜,椅子都被擦了一遍,亮铮铮的,难道说,他这一天都在帮我打扫卫生?我忙过去闻了闻他身上,居然一点汗臭味都没有,而且还有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我说:“你自己洗过澡了?”
“嗯。”他简单的从鼻子里哼出这个字眼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留了一些饼干零食给他,估计他已经饿着了吧。
“不用了。”他说:“我晚上不吃东西。”
“那你喝口水吧?”
“喝过了。”
臭规矩还真多,我插着腰望着他,说不出的无奈,我居然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好没用一样的,他一个瞎子竟然能做这么多事,那就好像这个屋子里我才是多余的。
“我买了消炎药还有你要抹眼睛的药膏,我给你涂?”我左思右想,就不信他还能自己上药。
“嗯。”又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我这时心里却无比开心,稍后,等扶着他光线好的位置搬一把椅子做好,去拿我包包里的药,我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周诃,他可是强行跑你家来的臭男人哎,你怎么还这么高兴?你一定是贱脾气又犯了,对就是这样。
我强行把自己身上这种奇怪的兴高采烈的心情驱散,换做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走到他面前。
“你说……”我酝酿了一下情绪:“要是你的眼睛永远好不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淡定么?”
他突然一把就抓住我的手,胸口起伏着,一股股灼热的气息喷到我手臂上,微微发烫。
我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
可是在我没彻底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把手松开了。
他仰起头,重重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再无光明……哼,无妨,大不了成为海里的一条浮尸。”
装腔作势,我冷笑着:“这里离海边有二三十公里,你一路爬过去么?”
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有再说话,像一根木头一样绷的笔直。
我只好开始忙活起来。
搞了半个多钟头,替他剪开头上缠着的纱布,然后总算看见了他那双皱巴巴的吓人的眼睛,上面全是疤痕,其中左眼的伤势最重,似乎是被整个切开一片,然后才缝上的,大量的缝合线都还没拆。
瞎子的两只眼睛都有些微微湿润,他哭了吗?他这么装的人还会哭?
我不信,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用生理盐水冲干净污血,滴了消炎药,抹上药膏,垫好保护棉,步骤是医院里的同学告诉我的,基本上不会有问题了,我就给他缠上了新的纱布。
“谢谢。”他说。
“一句谢谢就完了?”其实我也就脑袋一热这么问,像他这样的残疾,又瞎又聋你还指望他能报答你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我就知道他会厚着脸皮说的:“我想要……”
结果我自己却卡住了,我想要什么呢?我竟然一时想不起来。
“还是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他站起来扶着椅子,神秘地对我说:“好像又有人来找你了,我躲还是不躲?”
“你是怪物吗?开什么玩笑,难道你的假耳朵比我的真耳朵还灵?”
不经意间,他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巴,然后凑到我耳朵边上:“你听,那人就在门口,好像在偷偷贴着耳朵听我们这里的动动静。”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