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非常吃惊。
“等他们先走,我们慢点下去。”我说。
这个宴会与其说是给我妈过生日,不如说是给她莫楠开的。
她踩水晶鞋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在每个场合走来走去,碰到谁都点头含笑,我只能一边看着,因为这人本身就是冲着莫黎申和她女儿的面子来的,谁叫人家是大老板呢。
至于多少人是来真心给我妈过生日的我看不出几个。
我弟弟进来了,他对我和孤本源点了点头,就走到另一桌去了,他一出现就被各种“亲戚”包围着。
这是张靠近门口的长方形桌子,桌上摆了六瓶各种颜色的酒,我拿起一支香槟,旁边立刻跳出来一个脸垮垮的女人:“你会喝酒吗?不会喝别浪费了。”
这一身暴发富的打扮的女人是莫楠的堂妹莫淑雅,在莫楠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是她的跟屁虫,我以为是莫楠派她来挖苦我的,但是我很快想起朱石六也是她的姨父。
“酒不就是给人喝的吗?难道莫家连这一瓶酒都开销不起?”她冷飕飕伤人的话在先,我可不用对她太过客气。
“我没有不让你喝啊,我只是告诉你不会喝酒就不要浪费,你要是就喝一口,我还得找人把酒给倒了,因为你碰过的东西,别人都嫌脏。”莫淑雅表演着犯恶心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要吐。
孤本源冷笑了一声,瞪着她,拿起我手里的开瓶器,一下子启开了香槟,然后咕噜噜的一口气把香槟喝光了。
“服务员,没有香槟了,请给我再来一瓶,谢谢。”他站起来把酒瓶抛上天花板,然后抓住倒立在莫淑雅面前。
这个动作别提多帅,看的我眼睛都直了。
莫淑雅吓得不轻,她以为酒瓶会砸到她的脚,可是却没有,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鼓着眼白对孤本源说:“你使唤谁?”
“你不是侍者吗?管酒的就应该是侍者啊,我现在喝光了,给我再来一瓶。”孤本源说。
“哼,一对狗男女。”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知道谁给她使了个颜色,她就嘀咕着走了。
终于,即使我躲在门口最不引入注意的地方还是一下子成为了宾客间谈论的话题。
“你看多没教养,两乡巴佬来城里这么久了也学不会礼貌吗?”离我最近的一个胖乎乎的人说。
“你以为是从小在莫先生家长大的有教养的孩子吗?我以前还觉得她虽然野了点,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准备把侄子介绍给她认识,可是刚才才听说她的私生活很不检点,竟然去勾引他弟弟这边的姨父,就是那个杀猪的朱石六,天啦,这个野男人她又是从哪里勾搭来的,还来参加她妈妈的生日,真是无药可救了。”那个人的同伴说。
我捂着耳朵,恨不得自己立即聋了才好,可是这些话还是如牦牛硬毛般钻进我的耳朵。
我起身,拿起包包,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我心恨到了极点,再也不要参加这样的聚会,再也不要见到这些人。
我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跟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他险些被我撞进一旁的人工水景里,我扶他站起来,竟然是那个一开始坐我旁边,莫黎申的大哥莫黎昆。
我连声对他说对不起,他手舞足蹈地表达着没关系。
突然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两颗浑浊的眼球望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我想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了,他像是嘴里含着一块冰,牙齿上下不停磨来磨去,发出让人发渗的声音。
“么、么、么……你是么……么……”
我完全听不懂他嘴里在说些什么,孤本源弄开了他的手,把他按在墙上,莫黎昆的脸还是向我转过来,死死地看着我。
很快,来了很多侍者,帮忙把莫黎昆按住。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莫黎昆像是要攻击我的样子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不过发酵了没有多久,变成了他要勾搭我,结果被吃醋的孤本源推搡开的桥段。
莫黎申出来了,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路,他走到莫黎昆面前,让侍者把他带走,去什么地方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别处的房间,我没看见他被送到医院或者出莫黎申家的院子。
我妈换了一身开叉到大腿的旗袍,她跟在莫黎申后面,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看到了身边的孤本源后,冲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骚货,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你又勾搭上了男人,啊!了不起了,敢成心来这里给我丢脸了是不是?”我妈打了我之后,莫黎申极其厌烦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跟着侍者似乎是去找他弟弟。
“这位女士,麻烦你放尊重点。”孤本源反应过来,怕我再被打,站在了我的前面。
“你就是孤本源先生是吧,很有前途的小伙子,但是我管教我女儿,用不着你来插嘴。”我妈斩钉截铁地说。
“您是她母亲,还真没看出来,我想这里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周诃,咱们就离开这里吧。”孤本源说。
“呵呵,孤先生,您的东家是齐英集团吧,我们家刚好跟你们大老板有点交情。”我妈冷冷地看着孤本源和我,言语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她的意思很明白,孤本源今天敢带我走,明天她就可以让孤本源吃不了兜着。
今天是我要求他带我来的,我可不想因为我,而使孤本源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事业夭折,我站在了我妈的面前。
“他只是送我过来的朋友,您用不着说这么狠的话。”
我妈冷哼了一声:“那个瞎子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已经走了。”我说。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我另一边脸落下。
散落的头发使我像一个鬼一样难看。
“哎呦呦,哎呦呦,王阿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一个能让看热闹的人闭嘴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莫楠到了我妈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甚至比我这个亲女儿还要像母女。
她说:“王阿姨,怎么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周诃呢,影响多不好啊。”
我妈接过了莫楠递给她的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谄笑着说:“我明白的,要是她能像你一样乖巧懂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周诃这丫头老给我丢脸,她就我一个母亲,我要是再不管管她,她可能真的没救了,再说丢我的脸就算了,来丢莫家的脸我实在看不过去,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家。”
莫楠笑着看了我一眼,对我妈说:“您消消气,今天可是阿姨您的生日啊,谁家还没个出个烂人呢,就比如刚刚我那个伯伯,刚从监狱出来又进了戒毒所才好一阵,现在又犯瘾了,看见谁都动手动脚,脑子都不清楚了。”
“楠楠,少说两句。”一个妇人打断了莫楠的话。
是那个从莫楠粉色跑车副驾驶出来的有些臃肿的女人,莫楠背着她做了个鬼脸,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
“赵姐您这话说的,楠楠也没说错什么。”我妈古怪的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笑容。
“楠楠说没说错我自有分寸,可是像你这样管教女儿,天底下我还真没见到几个。”现在我弄清了,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还是在我妈刚嫁入莫家那会,她来给莫楠送东西,原来她便是莫楠那个神秘的母亲赵凤,只不过模样比起以前变化的太多,所以一眼没认出来。
我妈捂着嘴闷笑了一声:“我管教女儿的确不行,谁叫她生在那样的家庭呢,可是我儿子我可管的好好的。”
赵凤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我妈明显是在瞧不起她没给莫黎申生出儿子然后被踢开到一边。
我已经不想再听她继续拿我当靶子,出气筒,当做做在莫家争取地位的垫脚石,我从包里掏出一个礼盒,然后塞进我妈的手里。
我笑了笑:“妈,您放心,以后我不会给你丢脸了,因为我不会再出现在任何有你的场合,谢谢你的管教。”
我和孤本源在所有人的鄙夷目光中离开莫家,我感觉我们的自尊心受到了从所未有的践踏,这样的事,我向天发誓,绝不会再发生我身上。
莫黎申一路都铁着脸,到我家楼下,他便匆匆离去,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可是我突然发觉我没这个资格,他是个不错的人,可是我却一身污点,我真想从这栋楼的顶层跳下去,每每到了那个冲动的关点我又锤头丧气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我是多么愚蠢的一个人啊,我死了开心的只有莫家那些对我另眼相看的人,他们第二天谈论起我的死亡时就会说:看呐,那个婊子终于活不下去了。
如果我妈会因为我的死而掉眼泪,我是相信的,可我也相信,她转眼就会把笑脸带回莫家,因为她终于少了我这个嫁不掉的拖油瓶了。
所以我要活着,好好活着,把我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工作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