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距离C市,开车半天路程,这几年的工作都忙,一直没有机会回去。
今天终于闲下来,有机会好好去看一看家里的老人,看一看我家的老房子。
最宝贵,最无忧无虑的记忆都保存在那,那栋土窑里烧出来的砖头砌成的平房。
我大学毕业以后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我妈也嫁了个“有钱人”,那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给了大伯家住,读大学的时候要不是大伯,我可能挺不过去那段艰难坎坷的路。
大伯是我父亲这边的亲戚,我爸爸的哥哥,从小就对我很好,尤其是在我爸去世以后,他还打算过要让我跟他们一家住,送我大学什么的。要不是我妈拦着的话……
大伯家除了大伯妈,都对我非常好,也不能说大伯妈对我不好,只是她跟我妈是穿一条裤子的,看我的眼神也是那种从骨子里嫌弃的味道,就好像我欠过她钱似的,我向来跟她不亲。
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她有没有变好点。
车厢和后座塞满了从专卖店还有超市买的东西。
这些年,农村也富裕了,一般的东西都不会太在乎,可是这份情谊不能忘却。我加满油就一路开车往C市高速。
三个多小时后老家的县城已在眼前。
我下了高速,沿着一条省道走了大约十多公里,岔入乡道,路就开始坑坑洼洼起来,这几天下了雨,到处是水坑,还好我的车技足够应付这种烂路,走走停停,终于挨到了一片芭蕉林里的家门外。
大伯就坐在贴着门神院子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身边那条黑色田园犬汪汪叫了几声,我给了点零食它,就乖乖地对我摇起了尾巴。
不一会儿,大伯家的一大家子都围上来,我就顺便把车里的东西一一分给了他们,看着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我也挺高兴的,尤其是看到连以前对我不温不火的大伯妈,这次也笑得合不拢嘴,我就更加满足了。
是啊,要是天底下的人都像他们一样,那么容易满足,会不会更加美好?
我没跟他们说这次回来的真正目的,只是告诉他们挂念他们了,若是让他们知道我辞职跑去国外,一告诉我妈,还不得闹翻了天。
所以跟他们说了住一晚就走,他们就没想其他的。
农村里来了客人,自然是要准备一顿丰盛的,尤其是我在他们眼里还是有钱人。
在他们准备晚饭的时候,我从大伯手里要来钥匙,房间是我小时候的那间。
现在是大伯的小孙女在里面住,开了门,熟悉的木床,熟悉的木窗棂,熟悉的光线,每一件熟悉的东西我都一一抚摸了过去。
这里有我最开心的记忆,也有在我最伤心的时候抚平我伤口的那段时光。
我本以为这里最开心的应该多一点,想着想着又把那次大病住这儿的场景给勾了起来。
住在这里自然要免不了吃饭用钱,而在读书还没有工作的我,加上老爸去世后,家里一贫如洗的面貌,有些人自然会瞧不起。
大伯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淳不淳朴我不知道,地道不地道这可是有的说的。
我爸还活着的时候就老是在他们两兄弟面前念道当年分家的时候吃了亏,要我爸爸给这房子重新分一下,我妈也是个厉害的主,吵了几次一次没输过。
后来,我被林鹿齐分手,大病一场给大伯带回来住这房间,大伯妈整天阴阳怪气地说我吃干饭,让我要是死就死远点,不要死在这里,到时候房子归她们了,还要沾上晦气。
直到我妈嫁了一个有钱人,也就是莫黎申以后,她的态度才突然改变,各种好话说尽,跟我妈一见面就是姐姐妹妹的呼来唤去。只是看见我还是不冷不热的。
我向来不是什么记仇的人,又觉得我们乡下的民风差不多妇女都这个样,加上大伯对我又那么好,再去追究就显得自己过于浊素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鼻尖闻到一股炒菜的肉香,顺着这味道打开窗户看去,已经开始烧红烧猪肉了,我嘴里馋的流口水,乡下的原味柴火饭可是好多同事包括我在内看了都会眼珠子冒绿光的。
稀罕之物啊。
舔了舔嘴唇,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使劲的嗅着这肉香,突然胃里一阵翻滚,剧烈的恶心感让我马上跑去外面找了个坑哇哇吐了起来。
“诃诃?你怎么啦,没事吧?”不知道是谁冷不丁从背后冒出一句话来。
我吓了一跳,险些掉进沟里,回头一看,是大伯妈。
赶紧笑了笑:“大伯妈,我没事,可能是来的路上车太颠了,吐会就好。”
“嗯、嗯,开车进来却是挺累的,记得待会来吃饭啊。”
她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我捂着鼻子,发现一闻到那肉香就非常恶心,跑去压水井边漱了漱口,准备回车上取个口罩。
路过牛舍的时候,听见大伯妈神色慌张地拿着电话看了我一眼,然后躲到了牛舍的一面墙背后去了。
我狐疑着,拿起自己的钥匙走到了车门前,又放进口袋,没去取口罩,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到牛舍里面,假装给牛喂草玩。
从这里依稀能听到大伯妈的有些焦急的声音。
“怎么还打不通?”她抱怨了一句,挂断电话,重新把电话拨了一遍。
她是在跟谁打电话?我好奇地朝那面墙看了一眼,幻想着能从墙上的几个气孔里看见她拨通的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
我马上走到墙的下面,耳朵几乎贴了上去。
“喂?”电话里响起一个养尊处优般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我妈,果然跟我有关,难怪刚才对我那么鬼鬼祟祟,但是她打电话给我妈干嘛?
“妹妹啊,可把你的电话打通了。”
说着说着,大伯妈不知转过了身还是把手机音量调小了,就隔着一睹带气孔的墙,听得断断续续。
我只好踮起脚,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在陪我老公参加一个重要客人的宴会,你有什么事你就快点说。”
“好,好好。”大伯妈忙不迭地应承道,又把电话换了只手什么的,听的更清楚了:“诃诃今天开车过来了,现在在我家。”
“嗯。她当经理了,时间多了吧,回去看看很正常吧,没别的我就挂了。”
“我就是想问问,诃诃结婚了?”
“没有啊?怎么,她带了个男人回去?”我妈严厉愤恨的表情,透过电话我都能想象的到。
“那倒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诃诃她是不是有了?”
卧槽,听到这里,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过,无缘无故就说我怀孕,真是地道哇,要不是明天就要坐飞机离开不想多事,我真想上去骂她,神经啊。
强行压下愤怒继续往下听。
“什么?”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我现在到厕所里了,你给我说明白点?”
“妹妹,这事你不知道啊?”大伯妈故意的,用那种明知故问的语气跟我妈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哥他正在炒菜呢,我一听到诃诃从屋子里跑出去,就赶紧出来,然后看见她在那里吐,你也知道我在乡下就是干媒婆的,谁家女人有了肚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准么?”
“你说呢,嘿嘿,还不了解你姐姐我的本事,一看一个准,诃诃要是没怀孕,我就去把脸让牛粪埋了,妹妹,恭喜啊,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抱孙子啦。”
“你先闭嘴,给我把她看好了,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我明天早上才来收拾她。”
我的心冷到了极点。
难道,我真的怀孕了,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情。
上个月没来大姨妈,还去开了副调理的药,以为就是工作忙的,大姨妈忘了来,这个月也是。
冷汗一层层从我后背冒出来,我怀孕了,八成。
我妈会打死我的,天啦,我必须马上走,连夜离开这里。
我应该拿了卖房子的钱就走的,真不应该一时兴起来这里看他们。
现在后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悄悄往后走,一走出牛舍,就慌慌张张的掏出钥匙往我的车那里跑。
只要上了车,就安全了,谁也管不住我了。
可是刚刚走到车门前,大伯妈就站在了车头的位置,笑盈盈的对我说:“诃诃呀,菜马上就好了,你这是去哪里啊?”
捡起吓掉在地上的钥匙,强作冷静地回答道:“哦,刚刚想起有个同学在隔壁村的小学教书,我去拜访一下,顺道一起带来吃个饭。”
我却是有个同学在隔壁村教书,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他送学生回家,随便聊了两句,这并不是假话。
“还是不要叫了,下次吧,天都快黑了,路不好走,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大伯妈还是一脸欢笑的模样,她这副殷勤为我妈做事的模样,不知道我妈又给了她什么好处。
我直接钻进了车里,发动汽车,摇下车窗:“没事的大伯妈,我马上回来。”
我就不信,你为了那点好处,还敢挡我的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