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忌被裴季礼的话语一咽,但他既然已经开了口,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削了面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利,于是索性道:“元帅,话虽如此,但这可是大堂上的规矩,除去有功名在身之人,其余百姓,见到本官都是要行礼的。”
裴季礼道:“大人还是不要在这种不相干的事情上面多做纠结,先审问再说吧。”
他一个按照规矩办事居然被裴季礼说是不相干的事情,邹忌嘴角一抽抽,看着温青青干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青。”
邹忌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温青青:“你击鼓是要状告何人?且说说看。”
温青青看着邹忌:“我要状告巡抚大人府上一个算账先生,那人名叫张辽,外头人称张麻子。”
邹忌眉头一皱心头有些发虚,看着温青青的模样故作镇定冷笑一声:“本官府上的算账先生?算账先生如何得罪你了?”
“他买通杀手,意欲谋害我与我的家人,还请大人定夺。”
邹忌一听居然不是提难民的事儿心头松了口气,而后心里大骂张麻子那龟儿子,他看着他与自己沾亲带故用起来还算顺手才放在身边,这货在外面作奸犯科的事情他心头都有数,不太过分的看在他能办事儿的份上也就随他去了。
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让人击鼓告了上来。
邹忌看温青青衣着褴褛,不像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心中庆幸,故意摆出个官腔来:“你说他买通杀人谋害你,可有证据啊?”
“我身上还有他要谋害我时所受的伤。”
裴季礼的眼睛一眯。
邹忌听着却道:“这伤口可不能作证,可有什么人证物证什么的?”
温青青摇摇头:“贼人狡猾,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来,但是大人明鉴,我可以与那张麻子当堂对峙!”
邹忌一听立刻道:“你虽然要状告他,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随意传唤也是坏了规矩。”
温青青的眼神直视邹忌:“大人莫非是要偏帮自己的下属不成?我说的若是假的,大人不定他的罪便可,我说的若是真的,大人这样,是要故意放纵他吗?”
“大胆!”邹忌一拍惊堂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呐!给本官打她二十大板!”
左右衙役得令,立刻就要过来抓住温青青。
“慢着。”裴季礼幽幽开口:“邹大人,你这样做,可是会坐实了此人说你包庇下属的罪责啊。”
邹忌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怎么回事?
这小子是裴季礼派来的吗?怎么裴季礼一口一句护着他?
还是他以为凭着这小子状告张麻子能动摇他不成?
不,不可能,若是他真找到什么证据,早就不止是如今这样监视他了,而是直接抓人了。
说明他什么都没有找到!而那个救回去的人也没有救活!
这样一想,邹忌胆子大了起来。
邹忌道:“裴元帅这是什么话,我自然不会包庇底下的人,要知道王子犯法与百姓同罪,何况那张麻子。”
他扬声:“传,张麻子!”
一声声传下去,巡抚府中的动静渐渐的让外头的百姓察觉到了,升堂这样的事情原本是百姓都可以围观的,城中近日大事频频,也有百姓关注着官府,见到居然有人击鼓伸冤,免不得关注一阵,又听说是状告巡抚家的账房先生。
那张麻子在襄城中的名气可不算什么好名气,也有不少受了他害的人,见到居然有人告他奔走相告,不多时,大堂外头倒聚起了一群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窃窃私语看着大堂上站着的温青青,见这人的身板儿与模样,又因着张麻子那恶名昭著,心里头都是站在温青青这边的。
张麻子不在巡抚府住着,而是在家里,这捕快去带人花了不少时间,等人带过来,这边围观的人都站满了。
张麻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到底是邹忌的亲戚,这府上衙役他都认识,路上过来老早有人告诉他是有人击鼓伸冤的事情了,他原本没少遇到这种想告他的人,但是都知道他是巡抚大人的亲戚,不敢告的人居多,却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他居然被人告了。
不过他嘴角勾起,告了又如何?
就凭着他帮邹忌做的那些个事情,邹忌定会保着他的,他怕什么?这审案子的可是邹忌啊!
张麻子出现在公堂上,头一件事情就是看了一眼温青青。
那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心说莫非是自己做了什么忘了?
按说他欺男霸女的事儿也没少干,多少得有些印象,但是看着温青青,觉得这小子长得可以,就是一点儿印象没有。
到底是哪家的?
邹忌看着张麻子那大摇大摆的样子心里唾弃,面上面无表情道:“张麻子。”
张麻子麻利给邹忌行李:“老爷。”
“在堂上喊我大人!”邹忌厉声道。
张麻子一听立马注意到裴季礼也在场,紧接着噗通一声跪下给邹忌行李:“大人在上,小人张麻子。”
邹忌一摸胡子点头:“嗯,你身边这人,你可认识啊?”
张麻子再看一眼温青青,老实摇头:“小的不认识。”
邹忌的惊堂木一拍:“温青,张麻子说他不认识你,你作何解释啊?”
温青青的眼神冰冷,看着邹忌道:“他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那近两百难民,但是他却找了人来刺杀,青山上,若非早有准备,我连同其它难民,都要被尽数杀完了。”
温青青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惊呆了。
张麻子一瞬间背脊冒了冷汗,围观的人一下子寂静无声,邹忌坐在凳子上,一下子惨白了脸。
他看着温青青那张面容脑子里一句话。
被算计了!
这人击鼓伸冤压根就不是普通的案子!她刻意先提起张麻子而不是直接状告他,是恐怕他杀人灭口杀了张麻子毁灭人证!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举揭破,他连反击的时间都没有!
只见这底下的人不卑不亢,面上也没有表情,看着不过十几岁,但是这样的心思,他这个久经官场的人,也是心惊!
但是不能乱!
他不能乱!
若是他眼下也乱了,便没有活路可走了!
邹忌以飞快的速度整理了情绪,而后惊堂木再次拍响:“温青,公堂之上,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温青青道:“我有没有信口雌黄,审问一下张麻子不就清楚了吗?”
“官府办事有官府办事的规矩,单凭你一句话,没有其他人证,也没有物证,张麻子就算有嫌疑,那也不过是有嫌疑。”
“莫非大人不能审问吗?”
“你得先拿出证据来!”
温青青道:“大人不审问张麻子,仔细想来,莫非与当初大人派兵包围难民,驱赶至青山有关系吗?难道这件事情,大人也是同谋吗?”
温青青再次语出惊人,邹忌惊堂木连拍了好几下,却拍不下温青青这话引起的众人的疑惑。
围观的百姓已经有许多,温青青多说一句,那些个百姓就多疑一句。
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知道先前有一批难民先进城,但是那些个难民太糟心了,一进来因为饿的久了,见到吃的东西就抢,后来大多聚在功德堂附近,那边的商贩早就因为怕难民滋扰而选择了先暂时避开他们。
所以当时士兵包围难民的事儿真的看到的人没有多少,后来又传出急性瘟疫的事儿,百姓们躲还来不及,哪儿去关注这些个难民?
再来便是后来说起的功德堂制药吃死人的事情,到现在襄城中其余人,都觉得那最早一批过来的难民早就死于瘟疫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出了个人,直接状告张麻子害人,还是害那些难民!?
“放肆!居然敢污蔑本官!”
“大人若说这是污蔑,可审问张麻子。”
邹忌看着温青青太阳穴疯狂抽动:“你这刁民居然一开始便欺骗本官,说什么张麻子害你与你家人的性命,公堂之上,你当儿戏吗?”
“大人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与那些难民相处多时,说是家人并不为过,重点在于有人谋杀,而非我的说辞吧大人?”
邹忌居然被噎了一下,看着温青青眸中竟是怨毒:“你的意思是,要本官审问张麻子?”
“是。”
邹忌看着张麻子,眼神冰冷。
张麻子被邹忌看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寻常案子,如今心虚上来了,腿居然软了下去,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怂样让围观百姓都指指点点起来。
邹忌一双利眼直视张麻子道:“张麻子,你可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从实禀报本官!”
张麻子赶忙摇头,连摇头带摇手的:“没有,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呢?我与那些个难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小的没理由去害他们啊!”
张麻子这话一出,邹忌嘴角一抽。
温青青看向张麻子:“是啊,你没有理由去害我们。”
张麻子一愣,猛地看向邹忌。
只见邹忌脸色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