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青只消说了这一句话,自然有明眼人心领神会,温青青这一出是冲着谁去的。
张麻子是没有理由买凶杀那两百难民啊,那么谁有理由呢?
想想这涝灾中谁受益最大?
乍一看是那些个到了襄城被妥善安排的难民们,但是仔细一想,邹忌在巡抚这位置上多年没有升迁,如今这妥善安排难民的事情出来,他那升职的调令很快便能下来了。
若说眼下因为这一场涝灾受益最多的人,该是邹忌才是!
百姓中有些心事活泛的,听着事态发展都议论纷纷起来。
“怎么我听着这告状的话中有话啊?他刚才说的那个意思,是不是暗指张麻子背后有人指使?”
“可不是,我听着也是这滋味。”
“这,谁会指使张麻子去做那伤天害理害人性命的事情?”
这问题一出来,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懵了,没道理啊。
邹忌的面色实在不算太好,他看着张麻子咬紧牙关,再看温青青,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拨皮抽骨一般。
温青青不卑不亢。
邹忌再拍惊堂木,道:“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喧哗!”
那些个百姓一个个闭了嘴。
邹忌再次开口道:“张麻子你再说一次,本官再问你,你与此事可有半点关系?”
张麻子因为方才温青青那突如其来原本吓得腿软,听到邹忌发问立刻道:“没有,小的与这件事情没有半分关系,小的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啊!”
邹忌的眼光扫向温青青:“他依然这样说,你若拿得出人证物证,这案子才能有进展。”
温青青道:“虽没有物证,但是青山那场大火,襄城中所有人该是都见过的!这天气并不干燥,那大火那一日也没有闪电霹雳,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山中便失火,那日正是我与其他难民从青山上逃出来时候,引起的大火。”
温青青没有说,那火是她让大伙儿故意放的,为的就是让这件事情闹大一些,青山上的火襄城上面都看得见,这也会成为一大证据。
邹忌嘴角一撇:“虽不干燥,但是也不算潮湿,而且天气炎热,干草之类不小心着了也是有的,这可不能算作证据。”
温青青听到邹忌这样的说辞又道:“确实如此。”
邹忌听着温青青这样说心头一喜,温青青虽然一开始咄咄逼人,但是弱势在她手头没有什么物证人证,唯一的人证便是她自己,但是自己又如何给自己当证人?
所以她在邹忌面前说话,永远会让邹忌留有后手。
如今看温青青的样子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他不由看了一眼裴季礼,却见裴季礼似笑非笑的冲着自己看过来,他心头一咯噔,只听得温青青又道:“先前我说没有物证,但是我没有说过,人证只有我一个。”
邹忌的心跳蓦地一快:“你还有其他人证?!”他再次大喊:“居然敢在公堂之上欺瞒本官,一开始便说自己没有证据……”
等一下,她说的是没有证据,这证据,她没说是人证还是物证,之后强调的是自己手中没有物证,这么说,她还有人证吗?
脑子转的快飞,邹忌又飞快问道:“你说你叫温青,你是哪里人?”
温青青道:“我是襄城人。”
“你一个襄城人!如何代表那些个难民说话?”
温青青道:“但那人证可不是襄城人士,他正是地地道道来投奔的难民,若非现在身上有伤不便行动,我原该带着他一同前来的。”
邹忌道:“你说,你有人证?”
温青青点头。
邹忌道:“既然如此,带人证!”
邹忌这样一说,张麻子吓得浑身发抖,他居然要带人证?这带了人证过来,那他还怎么辩驳?
这赈灾节骨眼儿上,若是杀害灾民的事情传出去,他掉脑袋都是轻的!
张麻子立刻大喊:“大人!小的是冤枉的,小的绝对没做过那些事情啊!”
温青青站直着看着瘫坐在地的张麻子:“既然你没有做亏心事,自然也不用怕什么。”
张麻子指着温青青道:“你害我!你要害我!你是故意的!”
先前心头有多坦然,现在就有多害怕!他原以为邹忌能包庇他的,哪儿知道那件事情一捅出来,邹忌居然屁话没有,而且……
张麻子不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法则,他是看的最多邹忌心狠手辣的人,他心头怕啊!
邹忌挥手让人拉下张麻子,又对温青青道:“人在哪儿!本官这就派人去提来!”
裴季礼道:“本帅的人正在门外,若要去提人,骑马比较快。”
“元帅,这是巡抚府中的事情,该由衙役动手才是啊。”
裴季礼道:“邹大人,我动手,人送到了指证一句不是那张麻子害的,事情便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这人证路上出了些什么问题……邹大人,你是张麻子的主子,这件事情我自然是相信与你无关的,但是人言可畏啊,还是交给我办吧。”
邹忌看着裴季礼的表情心头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但脸上还必须挂着笑容:“元帅说的有理,这样就劳烦元帅了。”
裴季礼看向温青青:“这人在哪儿?”
温青青道:“城外向东三里处的一个荒废草屋里。”
裴季礼点头。
邹忌眸色一闪,道:“今日天色已晚了,这人若是提来也有一些时候,不如暂时压下,明日再审吧?今日上头发下来赈灾用的药材还没有分发出去呢。”
裴季礼仿佛认真想了想而后点头:“也可。”
邹忌退堂,温青青却没准她走:“按照规矩,这案子没审完,明日接着审,你回头再来吧。”
说完立刻退堂,围观人群见状心头纷纷有了些猜测,但是有谁会想到在外头好好名声的邹忌心头如何想的?
大伙儿都是有心看看张麻子有何结局,老实说,还有大批的人不信温青青的说辞,觉得温青青不过要借着事情找个厉害的罪名给张麻子扣上,至于理由嘛。
很多人心里还是觉得温青青的家人或者什么被张麻子给欺负了,所以豁出命去要弄死他!
审案自然没有留人在巡抚府过夜的消息,否则这巡抚府不成了客栈?
温青青从巡抚府出来,她丝毫不知情的是邹忌回到后堂黑着一张脸,身边那小厮立刻凑过身来,他面色阴翳的在那小厮耳边嘀咕几句,那小厮转头便走。
“温青?人证?呵呵!”人要活得下来,才能算人证啊,可没听过死人也能做证人的!
巡抚府外面是大道,温青青是等外头围观的百姓散了才走出来的,她走出去之后目标明确的往驿站方向走去,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出来。
温青青立刻被拉住了手腕,那人飞快的捂住了温青青的嘴巴,而后麻袋一套,温青青眼前一黑,整个被人扛了起来。
她心头一惊,死命挣扎起来,奈何没有什么用,对方一双铁臂钳制了温青青的行动,挣扎无果,温青青心头一阵绝望,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别动。”
温青青浑身一震。
这声音!
他怎么会……
温青青不动了。
她被人扛着不知过了多久,被放在一个凳子上,头上的麻袋立刻被人摘了,而后她看见一个蒙着脸的人一把扯下了面巾。
不是裴季礼又是谁?
刚才听到声音的时候温青青心头震撼。
“怎么会是你?”
“你仿佛,不乐意见到我。”裴季礼的语气辨不出什么意思。
“不是的!”温青青立刻否认了。
她怎么会不想见到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久别重逢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堂,如今也万万没想到,久别重逢之后两个人独处,居然是一个将一个用麻袋套了扛回来的!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温青青与裴季礼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眼中映出自己模样,温青青张口一会儿,心头一种复杂的感情萦绕,脑中闪过各种情节,最后居然定格在先前看着那些个难民被杀的画面上,顿时鼻头一酸,温青青的眼眶红了。
“藏锋……”温青青颤抖着伸出手。
裴季礼看着她的模样,在她的手有所动作的时候,他一把捏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怀中一带,宽大手掌抚摸她的后脑勺,眼神沉稳:“哭吧。”
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不是假的,他是真实存在的,就在自己身边,温青青的另一只手猛地抓住裴季礼的衣襟,从之前开始憋着的眼泪猛地因为他两个字就决堤。
温青青大哭,她哭的仿佛是要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全部用哭声告诉裴季礼一样,还有刚才,天知道她站在大堂上说话的时候,心里多害怕!但是她没有退路了!哭了许久,裴季礼略带粗糙的手掌在她脸上抚摸,擦去一些泪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看着温青青哭,另外一只手拍拍温青青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后来干脆将温青青整个仿佛小孩子一样抱入自己怀中,任由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将眼泪全擦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