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颜一步一步顺着旋转楼梯走到三楼,走廊昏暗的灯光,摇曳地在这深夜,晃得她的影子也不真实起来。
每走一步,她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一次,这种心跳带着一丝的莫名的惶乱,仿佛,又回到那个梦中,当现实和梦交相映现时,有那么瞬间,她分不清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
她用指尖轻掐了一下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确定,这并不仅仅是梦。
路总有走到终点时候,三楼错层那间神秘的房间,还是到了。
空寂的走廊,并没有其他的人,所有佣人,看来,似乎没有允许也是不得擅自进入这一楼层的。
她来到那扇门前,深红的门是关闭的,她试图去推门,才发现,门被锁了,好象,司徒霄和容德并没有来到这里,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
但,她知道,司徒霄的匆匆离开,一定是和这间房有着莫大的联系。
他们此刻一定在这里面。
这扇门后,绝对不只是一间书房那么简单。
由于门板是隔音的关系,她听不到里面正发生什么。
在紧闭的房门前,难道注定一切只能止步。
忽然,‘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脚边,她循着声音望去,是一枚泛着银光的钥匙。
她下意识的捡起那把钥匙,环顾四周,依然没有任何人影,只有月光透过尽处的窗棂,斜射进一地的清冷,这种清冷,漫爬上后背,顿时密密匝匝地起了一粒一粒的凉意。
她抑制住心底的不安,把钥匙插进门锁里,‘咯’地一声,门果然被打开。
她蹑脚走过去,里面,还是和那日司徒霄抱着她来一样,并无异样之处,仅有那层层叠叠垒起的书架。
以及那个很奇怪的保险箱。
保险箱的门,虚掩着,里面,不如室内黑暗一片,而隐约有着灯光折出。
她遏制住自己越来越紧张的心跳,极慢极轻地向保险箱走去。
男子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见到董事会的人吗?”
这个冰冷的声音,是那样熟悉,正是司徒霄。
原来,这不过是一道隔门。
“你禁锢了我五年!你可知道,这是犯法的。”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响起,语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犯法?那你昔日所为不是犯法吗?司徒铭,你果然,五年后,更加糊涂了。”
“我对你做了什么?我认你归宗,把冥远交给你,这还不够?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会有这样的成绩?”
“你是对我不薄,但这不薄,却是建立在不堪上!你让我怎么对你感恩?”
“你现在离开放了我,我考虑不在董事会上揭穿你!”
“是吗?难道你还指望我再一次企求你的施舍?四月份,这个月,董事会就会进行大选,而你,身体抱恙,五年期满,我自然而然,会成为冥远财团的CEO。这点,你恐怕不知道吧?”
“你究竟对外宣称我怎么了?”
“我尊敬的父亲,你患有帕金森症,难道,你忘记了?不过,那只是对媒体的一种说辞,董事会知道的,是你患有老年痴呆症。”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那个声音的颤抖更加厉害。
“你对我母亲做过什么,我不过以彼之道还至彼深!”司徒霄的声音愈发悠然。
“别和他废话,还是给他打一针吧。”
另一个男子声音响起,辰颜更是一惊,依稀是容德的声音。
“不!我不喝,你们这是犯法的!不!”那个苍老声音的男子激动地发出挣扎的声音。
不知觉,辰颜已走进所谓的保险箱,里面是别有洞天的另外一间房间,窗户的位置垂挂着厚厚的丝绒帘,一张宽大的床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双手被柔软的丝带固定在床的两侧,他正试图挣扎着,每挣扎一下,他脸上如蜘蛛网般皱的皮肤就会随之牵动起更深的摺子。
此刻,容德手中正拿着一管针筒,面目狰狞地强按住老人的胳膊,准备扎下去。
辰颜心里砰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下,她看到,司徒霄面无表情,周身笼着一袭肃杀的气息,站在那,看着那个几近绝望的老人。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司徒霄,她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去。
隐隐,那老人原来就是司徒铭,所谓的病重治疗五年,竟是一场禁锢的阴谋。
眼前这个男子,用截然不同的态度,残忍对待他的父亲,纵然他父亲曾经亏待过他母子,可,毕竟血浓于水。
如她,即便对沈傲再有不满,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她不多的亲人之一,在他中风后,她虽借着汇报公司事务的名义去医院,实际,又怎知不是为了探望他的身体寻找最冠冕的理由呢?
所以,她无法理解眼前的这种行径,那无疑,在她眼中,形同一种犯罪!
不仅仅是禁锢,更是隐藏在深处的罪恶。
此时的他,是完全陌生的司徒霄。
她想逃,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有些慌乱地退出保险柜,却不慎撞到一侧的书柜,书架是实木质地,咯到身上,还是有些许的疼,但,她来不及顾及疼痛,因为,她清晰地听到,保险柜里的房间,有人听到响动后,脚步声迅速地向外走来。
她急急回身,向门外奔去,心底的恐惧比那晚的梦更深。
她被发现了,司徒霄会对她怎么样?纵然他说过,为了她,可以放弃冥远,可刚才的他,却有着她太多不熟悉的地方。
思绪纷飞间,她才跑到门边,手臂就被人用力的钳住,她惊吓地叫出声,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你都听到了?”
没有任何感情,如同从冰窖里湮出的声音一般,辰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力挣开他,向外跑去。
慌不择路的她,只记得来时的方向,他的脚步紧追着她,她的呼吸在刹那都冻结住。
如果被他追到,被他抓住,会不会把她变成另外一个司徒铭?
她不知道,曾经所有的甜言蜜语,此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这个男人,第一次,让她真正想逃。
前面就是楼梯,她仿佛看到一缕光明,可,她的衣袖却再次被他拉住,她惊恐至极,手用力一挥,那衣袖质地绵滑,竟从他手中挣出,而她,一个不稳,身体已向前倾去。
刹那,天旋地转,旋转楼梯的弯度加上铁艺的踏脚,让她的娇软的身体,一径往下滚去,眼见是要撞到转角处地铁栅。
‘嘭’地一声,她没有感觉到更多的疼痛,只觉得是触到一堵极软的墙,还没回过神来,她听到他低低地咒骂:
“你如果撞成白痴,那我真的要考虑休了你!”
她眩晕的视线,这才看清,是司徒霄抢在她滚落的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替她做了缓冲。
而她,跌在他的胸前,终于,止住滚落的速度。
她看着他,心底,依然漫起深浓的惧怕。
这样的他,和当年的辰东霁,是否有几多的相似呢?
那么,她和她的母亲,是否在冥冥中,又重蹈相同的覆辙?
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如此狠毒地对待昔日的父亲,仅因为他负了他的母亲,这样,连亲恩都可以遗忘的人,她真能相信,他对于爱,会有所不同吗?
她恐惧的想从他怀里的逃离,但他更紧地拥住她,他站起的脚步有些踉跄,想是刚刚撞得不轻,可,他打横抱起她的动作却不带一点的滞钝。
“你瘦了不少。”抱起她,他在她耳边说。
此时的辰颜,心里满满的都是方才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她问出这三个字,仅看到他眼底愈深的阴霾。
“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他的语气恢复冰冷,随后,抱着她,走到一楼。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不过是徒劳。
一楼的大厅,佣人仍侍立在两边,司徒霄的眼睛扫过众人,对着兰月道:
“你收拾东西立刻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兰月并没有惊愕,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平静地抬起眼睛:
“没有我,夫人也迟早会知道的。”
“没有你,她不会这么不快乐!你们都给我听着,倘若今后让我发现,任何人让夫人不快乐,兰月就是你们的下场,她离开这里之后,HK不会再有一户人家会雇佣她。”
他抛出这句话,兰月,并没有多少的怨恨,她平静十分:
“楚小姐,已帮我想好退路,不劳先生费心。”
司徒霄抱着辰颜转身往侧楼梯上去,对于兰月的这句话闻若无睹。
楚彤,这么刻意让他知道是她的所为,不外乎是种挑衅。
幸好,刚刚辰颜并没有事,否则,他一定会提前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一无所有!
他的眸光落在怀里那个女子身上,她的脸依然苍白,察觉到他望着她,她更加惧怕的把身子缩起来,他有些担忧她的样子,但,任谁看到他用这样的手段对待父亲,都会有恐惧吧。
“别怕,我永远不会对你怎样。”
“魔鬼!”辰颜冷冷说出这两个字,她抬起眼睛,对上他的。
“我如果真变成魔鬼,也只会因为你!”说完,他更紧地抱住她,快步走上三楼。
他轻轻一踢,曾经属于他和她的卧室房门已开启。
辰颜被他抱进卧室时,突然震惊地看到,整间卧室,到处布满她的照片。
确切地说,是塞班旅行的婚纱照,这些照片如同墙壁一样,婉约淡雅的纵横在四周,她仔细看了,才发现,是将照片影印在墙纸上,重新贴了墙纸所产生的视觉效果。
“喜欢吗?”他的语意不复方才的冰冷,带了几分柔意,“一直想给你这个惊喜,没想到,这个时间隔得太长,现在,才让你看到。”
辰颜抑制住略带着一丝欣喜的心情,用冷淡的语气回道:
“你为什么不问,这五年,你父亲是否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这,轮不到他是否喜欢,我没有把他送上法庭,已是最大的仁慈!”
“你的仁慈就是把他囚禁在那一个小小的空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铸成的?”
“哪怕不是铁石,也因他的所为,逐渐变成铁石。”
他把她放到床上,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扣子。
“你想干什么?”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衣服,不让他解。
“只是想看下你有没有受伤,如果蹭伤的话,给你拿药酒敷一下。”
“不必你这么好心,倘若你有这份心,你这样用丝带束着你父亲的手,难道不怕董事会发现后立刻罢免你?”
“本来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他的情况就和帕金生综合症差不多,完全丧失自理能力。董事会看到的,不过电话视频前的司徒铭,根本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你们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把他变成这样?”
“知道得太清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语气恢复淡漠,“何琳一会来替你检查一下,你早点休息。”
“你总是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让你打开心门。你的冷血,绝情,伤到的,永远只是最亲的人。”辰颜说出这句话,方才进卧室的些许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心底,仅余着对他的惧怕。
他看得懂她眼底的这种情愫,从以前的情意绵绵,到如今这样以对,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距离,为什么,当他努力想拉近时,反而愈是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