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顾明月不解,“你想说什么?”
“你没发现吗?我这些爱好,全都跟眼睛有关。如果没有眼睛,我如何看美女?如何去飙车?如何欣赏那些我的手下败将们懊丧的表情?”
“……”顾明月沉默。
“没有了眼睛,我就不再是沈泽风了。”沈泽风叹一口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肯抱着这颗肿瘤随时会要了我的命的危险,也不要去动那个,会让我失明的手术。就算是要死,我也不要提前知道死期。”
“可是,如果不动手术,任由这颗肿瘤留在你脑袋里,你就必须随时准备赴死?难道这不比提前知道死期更恐怖吗?”顾明月反问。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沈泽风轻捏她的小拇指,“一个人,如果有所寄托,愿意为了这个寄托而努力,那么便会动这个手术。但是如果……一个人连寄托都没有,那什么时候赴死,又有什么所谓?”
“寄托?你有父母……”顾明月顿了顿,“如果父母不能作为你的寄托,你还有爱人和朋友……”
“我没有朋友。”沈泽风冷笑,“像我这样的人,身边所谓的’朋友’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玩,哪里来的真心朋友?至于爱人……你是靳薄言的未婚妻,你那么爱他,他又那么爱你……我除了无能为力,还能怎样?”
顾明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泽风低垂眼帘:“每次我见到靳薄言看你那种温柔的眼神,我都嫉妒到不行。我也想那么名正言顺地看你,就好像你是我的私有财产一样。”
顾明月舔舔嘴唇,心里刚才被她用肾上腺素硬性填满的原本本装了靳薄言的亏空,现在实实在在地空了出来,还带着鲜血。
“如果我是他……”沈泽风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一定会宠你如女儿一样,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点伤害,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是吗?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是不可能会主动伤害她的,对么?”顾明月后脊背一凉。
“口头说说的那种爱,自然无所谓。但真正的爱,应该是视对方如自己,对她的一切情绪都感同身受。”沈泽风慢慢伸手,在快要接近顾明月那五条红痕的时候,停住,“我手挺冷的,要给你敷一下吗?”
顾明月顿了顿,脸上的疼痛还依旧在,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理原因,还是真的还在痛。
“不用了。谢谢。”顾明月谢绝了,“这一巴掌……不是靳薄言打的。”
这出乎沈泽风的意料 ,但他还是保持了平缓的语调:“我当然知道不是他打的,他这么爱你,怎么会舍得打你巴掌。”
一字一句,如针,刺在顾明月的心上。
“你不想提的话,我们就不提这件事情好了。”沈泽风指指蛋糕,“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嗯。”顾明月拿起蛋糕,掩饰她满脸的尴尬。
刚吃了一口,浓浓的奶香,和一种很清淡的甜就充满口腔。
这大半年来,她都极少吃甜食。因为靳薄言从来不吃甜的,所以家里的冰箱里长期没有甜食。有时候她便也不会主动去购买甜食。
她都快忘了,大学里,她是最爱吃甜食的。
校门口那个卖鸡蛋糕的小哥,每次一边叫卖,一边打开九宫格的烙铁,抖落出香喷热乎的小蛋糕的时候,她都会跟虞咪咪一起,拿三块钱合买一份,然后边吃边去上课。
大学里只吃得起这种路边摊的甜食,现在,工作了,有钱了,反而极少吃了。
市面上现在最受欢迎的稀奶油蛋糕,她竟然一口都没吃过。
“好吃么?”沈泽风抚摸着顾明月的背。
“嗯。”顾明月的眼中,有些湿润,心门慢慢敞开。
她再吃了一大口蛋糕,然后转身,正对沈泽风:“那个……其实,今天打我的人,是我姑姑。”
“你姑姑?是……林浩的母亲吗?”沈泽风假装思考,其实他早就把顾明月的家庭关系搞清楚了。顾明月只有她姑姑一家亲戚。
“嗯。林浩,被警察抓去强制戒毒了。我姑姑以为是我去举报的。所以……情绪有些失控。”顾明月咬住下唇,“但是我不怪她。她只不过是出于母亲的立场,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毕竟林浩还是未成年,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的确太严重了。”
“是啊,这以后,他出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沈泽风清清嗓子,“但是,你现在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去举报的么?”
“是靳薄言。”顾明月沉沉地叹息,“我猜他……应该是生气我突然离家出走,所以做了这个决定。”
沈泽风皱眉:“我有点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因为,以他的财力和人脉,完全可以组建一个戒毒的团队,让林浩在家里戒毒,我有认识的富豪也是这样做的。”
“是啊,他只是简单粗暴的把我弟弟送进了强制戒毒所,断送了他的前程。根本就没考虑后果。现在,我姑姑恐怕以后都不会再理我了。我成了孤家寡人。”顾明月苦笑。
“你不是起码还有靳薄言么?不算孤家寡人。”沈泽风故意。
顾明月转了眼神:“算了,不说这些了。谈谈你的手术吧。”
“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沈泽风朝天翻了个白眼,他这样的皮囊,卖起萌来,居然也是掩不住的俏皮可爱。
“刚才还没谈完啊。”顾明月只是想掩盖靳薄言已经对她彻底失望这个事实。
“对了,说回林浩的事情。”沈泽风突然严肃,“其实你也不要太担心。现在社会已经没有像以前那么封闭保守了。如果他出来之后,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可以替他安排。”
“前提是你得活着啊。”顾明月抓到他的短处。
沈泽风轻笑:“我是不会为了林浩选择手术的,这样会很……很傻,你知道么?除非你说,让我为你动手术,那倒是有那么点可能性会打动我。”
“是么?”顾明月的脸突然僵住。
她从来不知道,她这一个人,还能够左右别人的求生意志。让他选择生还是死。
顾明月知道,如果她这个时候对沈泽风说,让他为了自己动手术,他极有可能因为作为男人的一时冲动而答应。
但越是到这种时候,她反而越是不敢说了。
就像她会尊重靳睿放弃“生”的自由意志一样,她不会让沈泽风为自己而改变想法。
如果要手术,沈泽风也只能是因为自己想通了而手术,决不能是因为她。
这个责任太大,她无法承受。
“怎么不说话了?”
沈泽风看到顾明月的笑容僵住。
“没事 ,只是没想到我还有那么大的作用,挺感动的。”顾明月起身,“说了那么久的话,我给你倒杯水吧。”
“嗯,不过要等一下。”沈泽风突然拉住顾明月的手腕,将她拉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你这里,沾了东西。”
“哪里?”顾明月想要自己处理,却被沈泽风拦住。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沈泽风说了声“进来”,眼神未离开顾明月的嘴角:“这里,有奶油。看起来像是圣诞老人的胡子一样……来,我给你擦掉。”
沈泽风顺手抽了张纸巾,替顾明月擦掉。
“谢谢。”顾明月有点尴尬,赶紧站了起来。
门口,被允许进来之后推门而入的靳婧,在看清了病床上两人正在进行的动作时,步子僵住。
“咳咳。”靳婧假咳,才让沈泽风和顾明月都回过头来。
“靳……靳婧……”顾明月心里不知为何,居然是虚的。
靳婧整理了自己的表情,表现地极为镇定:“沈先生,您好,这是您的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护士长托我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