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垂头丧气不是你的个性啊。”沈泽风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我跟你,本就是盟友的关系。所以才善意地提醒你。实话跟你说,顾明月已经动摇了。我有把握,我可以得到她的心。”
“真的?可是我刚才看微博,靳薄言已经对媒体公布了婚讯……”江裴舒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里是行李箱的把手。机场的广播里,一直在播报着她的航班的最后登机信息。江裴舒有些犹豫。
“我可以相信你么?”江裴舒的高跟鞋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说了,在靳薄言和顾明月的问题上,我们是盟友。”沈泽风深吸一口气,“你信我,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只要我们各自再努力一把,一定可以让他们的感情土崩瓦解的。而且……”
沈泽风话说到一半,眉峰一挑。
“而且什么?”江裴舒认真道。
“而且,他们之间不仅只有靳睿这一个定时炸弹。顾明月的姑姑一家,也是顾明月唯一的亲人,他们现在也迁怒于顾明月,我有种预感,你去找他们,会对这件事有帮助。”沈泽风眼神笃定。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江裴舒也不愿轻易做了替罪羔羊,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再出手了。
“我身上有伤不方便,而且,顾明月的弟弟林浩见过我,知道我的身份。我已经不能插手这件事情了。林浩现在正在强制戒毒所里,如果你能把他从戒毒所里弄出来,我想顾明月的姑姑一定会很感谢你的。”沈泽风给江裴舒指了一条明路。
“好吧。我想办法。”江裴舒红色的指甲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敲出节奏。挂下电话,江裴舒把行李箱扔给一旁的穆小白:“立刻去把顾明月姑姑一家的基本信息给我查出来,还有那个什么浩的,到底在哪家戒毒所!快!”
顾明月赶到医院的时候,靳薄言正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等待。
他用小臂枕在额头与墙面之间,对来往的人遮住了脸,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风度。
看着他时而颤抖的肩胛骨,顾明月知道,靳睿的病一定是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顾明月知道,靳薄言虽然一直嘴上看不起靳睿,但其实靳睿是靳薄言一直以来的心结。甚至他的性格形成,都跟靳睿有很大关系。
所以,靳薄言现在一定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情绪。
顾明月来的路上还准备跟靳薄言谈谈关于他单方面公布婚讯的事情,但是现在,顾明月突然没了动力。
她放轻了步子,以不打扰他的速度,走到了他的身边。
没想到,靳薄言还是一下就知道是她。
“你来了?”靳薄言没有抬头。
“爸……不,靳先生,他怎么样?”
“医生还在抢救。”靳薄言按住额头,“靳婧刚才告诉我,就算手术成功,他最多也只能撑一个礼拜了,所以……”
“所以就算手术成功了,也没用……”顾明月感觉心里像是灌了铅块,沉重至极。
“是的。”靳薄言抬起头,眼窝深陷,“看来我要跟他告别了。”
“呵,能不能告别,还要看抢救的结果。”顾明月居然冷笑出声。
靳薄言眉头紧锁、颇有深意地看了顾明月一眼,显然,他对顾明月如此轻挑的一句话十分不满。
此刻的顾明月,莫名冷静。因为像这样,等在医院里,等着医生宣判自己亲人死活的事情,她也经历过。
当年,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少女,也是这样等在抢救室外,等着从医生嘴里听到养父母能否生还的消息,即便救护车把他们两个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宣称他们当成死亡没了心跳。
但根据医院的程序,医生还是要对他们再抢救一次。
顾明月那时多么希望奇迹出现,或者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此刻的顾明月,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年……这种场景让她有一种应激反应,变得特别冷静,特别理智。
所以冷笑出声。
“你电话里说,让我来见他最后一面,想必,你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别怪我如此直接地说话。”顾明月见靳薄言脸色不好,适时提醒,“你跟家里人说了吗?他的身后事……可以准备起来了。”
“顾明月!”靳薄言突然大声,“你这样冷血,是因为我之前要跟你分手吗?”
“不是。”顾明月径直回答,“我不是冷血,我只是冷静。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
“……”靳薄言无语,“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冷静,会让里面那个人寒心?”
靳薄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扔到顾明月手里。
顾明月不解地打开,里面只是几笔随意的线条。
“这是?”
“你看仔细了!”靳薄言扯过纸,亲自点给她看,“这是墓碑,这是你。他都已经病成那样了,还惦记着让你来参加他的葬礼!我作为儿子……都没想到他把你看得那么重!”
“这是他画的?”顾明月嘴里念叨着,心中的铅块,更沉重了,“他的葬礼……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参加。”
“呵……”这次轮到靳薄言冷笑,“他现在还没死,你就准备参加他的葬礼?”
“靳薄言!”顾明月抱臂,正准备发作,猛然想起了当初自己等在抢救室外面的心情,于是伸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现在经历的事情,都是我十八岁那年,经历过的。所以,刚才的话,就当我没听见。”
靳薄言被她突然起来的温柔惊到,已到嘴边的坏脾气,瞬时收敛。
“我已经让靳婧去通知家里人了。你陪我等在这里等等。如果你想跟我谈我单方面宣布婚讯的事情,现在可以。”
顾明月默默坐下:“罢了,再谈吧。”
“也好。”靳薄言坐到顾明月身边,眼睛却一直望着手术室的门。
“大哥。”走廊尽头,传来靳婧的声音。
她看到顾明月的时候,也有些惊讶。
“你……来了。”
“嗯。”顾明月没有热情,也没有排斥。
倒是靳薄言,他紧张地起身:“靳婧,你是医生,你替我进去看看手术进行地怎么样了。”
“好。”靳婧正要敲门,门正好开了。
医生揭开口罩的时候,眉头紧皱。
“张主任,怎么样?”靳婧紧张地开口。
张主任按住靳婧的肩膀,一字一句:“靳婧,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节哀顺变吧。”
“……”靳薄言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颤抖着,想张嘴,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大哥……”靳婧已经红了眼眶,“大哥,你要挺住啊。”
“……”靳薄言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拳紧握,眼神涣散。
“大哥,你先坐下吧!你别这个样子,我害怕……大舅和小姨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靳婧也是见过许多死别的人,但轮到自己的亲人,还是手足无措,情绪激动。
“咳咳。”顾明月走到靳婧身边,口气十分冷静,但眼神却一直看着地上,“他现在需要的是发泄。你先安排好靳先生的尸体,等他缓过来一点,再说。”
“靳先生?这么快就不喊’爸’了?尸体?我大舅还在里面躺着,体温都还在,你凭什么说那是尸体?”靳婧咬牙,步步上前,“顾明月,看来我们真的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女人,所以我大哥才会跟你在一起,现在看来,你一肚子坏水,还心狠手辣!”
靳婧的话说得很重,与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她正在隐忍的怒气,就在爆发的边缘。
“靳婧,够了。”靳薄言拉住靳婧的手臂,“我想……出去透口气。你留下善后。”
说完,便转身要走。
“顾明月?你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哦。”顾明月始终没有抬头,跟着靳薄言的脚步,就往外。
电梯门一开,靳薄言差点迎面撞上匆忙赶来的靳宸。
“哥?你去哪?大伯怎么样?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靳宸看到靳薄言的脸色,又看到走廊那头正在抹眼泪的靳婧,心中有数便不再问下去。
“让开。”靳薄言沉声。
靳宸立刻侧身走出了电梯,与顾明月擦身。
顾明月顿了顿,突然伸手小声道:“把烟给我。”
靳宸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把口袋里的烟套出来塞进顾明月的手里:“火机在里面。”
“嗯。”顾明月快几步走进电梯,替靳薄言按下负一层。
地下车库,靳薄言快步上车,一直屏住的呼吸,瞬间释放。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一直端着的冷静状态,也释放了出来。
顾明月坐进副驾驶座,带上门,默默掏出了烟。
“抽一根吧。会好一点。”
靳薄言斜睨了她一眼,一把拿过烟盒,迫不及待地抽出了烟和火机。
可是他的手一直在抖,打了几次,都没有将火机打着。
顾明月叹一口气,从他手里接过了烟,含进自己嘴里,然后点燃。
她深吸几口,又重新将烟放到靳薄言的两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