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第二日,启程回京。那些昨晚喝得烂醉的王子和大臣们,已经忘了昨夜出现的那个神秘的“景安王妃”,个个只觉头昏脑胀,各自坐在车内休息。
景安王的轿子里,葛秋秋坐在向秋冬旁边,也不与他聊天说话,就只是双手托着腮在发呆,一动不动,眼神涣散,似个木雕。
“姐姐,那个恽道长,是不是就是师父啊?”向秋冬实在受不了这沉默,先开了口。
“嗯,就是他。”葛秋秋无心回答道。
“姐姐先前不是说想见他的么?为何见了之后却还发愁?”向秋冬问。
“因为我喜欢他啊。”葛秋秋道。
“喜……欢!”向秋冬没想到葛秋秋这么直接了当,脸上又泛起红晕。“原来你一直都喜欢恽道长!”
“是啊。”葛秋秋终于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荒谬。”
“啊,没有没有!”向秋冬摆摆手。“那,恽道长知道吗?”
“他知道呀。”葛秋秋道。
“那……”
“对他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他修仙还要重要了。”葛秋秋道。
“恽道长不喜欢姐姐吗?”向秋冬问。
葛秋秋无奈笑了一声,道:“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不想喜欢。”
向秋冬虽是个涉世不深的年轻王爷,但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葛秋秋的意思,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装模作样道:“这位姑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原本还在郁闷的葛秋秋,看到向秋冬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禁被他逗笑了。
“傻冬冬,投了个胎,肚子里墨水也多了,啊!”
万哀崖底的魔火还在烈烈燃烧着,无论是飓风或是暴雨,都无法将其扑灭。
崖底魔宫大殿中央吊着一个铜盆,盆内悬浮着一只冰晶色的酒壶,在幽暗的魔宫中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第四座封冥绝正坐在座上看着上方的酒壶,似在盘算着什么,而位于第一座的那个为鬼链所束缚的老人,弓着背盘坐着,头垂得低低的,似死了般。
封冥绝看着那酒壶半晌,终于抬起手要施法,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他的手腕,封冥绝“呲”吃痛一声,收了手,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根旱烟杆子。
封冥绝看到那旱烟杆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满道:“弑阳!你干什么?”
“问我干什么之前先看看你想干什么。”从门后走出一个人,轻袍缓带,与殿内其他人的装扮很是不相同。
弑阳手一张,地上的烟杆立刻飞回他手中,他悠哉悠哉地点了火,一边抽着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上。
“这可是神器,若是你不小心将封印解了,就不怕意无晴找过来?”弑阳吐出一口白雾,道。
“二十多年,我们也就只找到了这个一个玄冰壶,现在还没有找到幽居洞的位置,你也好意思如此悠然自得?”封冥绝不屑道。“再说了,二十几年前,三千杀功体被废,到现在都还没养好。我又要看顾破天机肉身,再这样下去,又要等上个几百年才能复活魔尊。”封冥绝看了看第二座之人,道。
“九天观藏得太深,我现在也不好再以师炀的身份回去。毕竟那恽青城若是见我二十几年还是这个模样,必会起疑心。”弑阳道。“这也是最棘手的。自葛怀秋闭关以来,恽青城这代主持一上任,要找幽居洞就更困难了。”
“你在九天观不是有眼线么?”封冥绝蹙眉。
“有是有,但是现在九天观附近的结界又加强了,我见不到万子戈,自然控制不了他。”弑阳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魔尊的精元还在那丫头体内,但她现在被无欲清天的人保护起来了,除非她下界,否则我们只能等。”
“那剩下两件神器呢?”封冥绝问。
“莫急。”弑阳抽完烟,将那烟杆子收进怀里,换了个姿势,横躺在座上,道:“太行山那边我已有所安排,过几日我便去一趟。”
“哼。”封冥绝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道:“最好是能让我看到你带着百华冠回来。”
“嗯。”弑阳轻轻应了一声,只觉得一阵睡意汹涌而来,他为了魔界在外奔波这么些年,真是乏了。不知不觉,便阖了眼。
帝京,景安王府。
葛秋秋正坐在院中的小池边,百无聊赖地撒着饵食喂池中的鲤鱼。鲤鱼作为道教的崇拜之一,葛秋秋从小就爱看葛怀秋养在院中的那一池锦鲤,《抱朴子》中曾云:“夫得道者,上能竦身于云霄,下能潜泳于川海。是以萧史偕翔凤以凌虚,琴高乘朱鲤于深渊。”她到现在都记得。可她倒还真没见过哪个仙人是乘着鲤鱼的。唔……意无晴额头上倒是有一条,还是金色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骑过……
漫无边际的遐想间,便见向秋冬匆匆地走进来,似有什么急事。
“冬冬!”葛秋秋叫了他一声。“怎么啦,圣上为难你了吗?”
“没有啊。”向秋冬老老实实回答。“听说山西一代有个县,那儿近年来死了不少人,怀疑是发了瘟疫,圣上派我去一趟山西巡查。”
“那万一你也感染上了瘟疫怎么办?”葛秋秋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吧。”向秋冬歪着头想了想,似想起什么,突然兴奋对葛秋秋道:“姐姐你也一起来吧!”
“我?”葛秋秋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你因公出差,我怎么能跟去呢,岂不是拖累你办事么?”
“可我觉得,姐姐你法力高强,倒是还能帮我啊。”向秋冬认真道。“再说了,万一我若真的染上瘟疫,姐姐用仙法不就把我治好了吗?”
“你还真当我是神仙了?”葛秋秋突然有些得意。
“姐姐现在可是住在无欲清天呢,不是神仙是什么?”向秋冬不明白葛秋秋为何否认。“姐姐能把自己变小,这样就不会有不方便啦!”
“可是冬冬,你可是去办事的不是去玩儿的。”葛秋秋道。
“我知道。”向秋冬点点头。“你就当是随本王一起巡察的侍从?这样总可以了吧!”
葛秋秋看着向秋冬,知道这孩子是因为怕她继续沉溺悲伤而想带她出去散心,不由得有些动容。
“你真的很想姐姐我跟你一起去么?”葛秋秋问。
“嗯!想!”向秋冬点头如捣蒜,期待地瞪着眼睛看着她。
“好吧。那我就跟你一起去。”葛秋秋还是抵不住他那期盼的眼神,只能应了下来。“我先说明啊,我在普天不能待太久,否则等天君回来发现我不见了可是要生气的。”
“知道了!姐姐先随我去,若是什么时候要回天上,回去就是。”向秋冬一听她答应下来,立刻变得开心起来,那模样,就跟他前世的时候讨到了包子那般的欢喜。
山西,黎城县。
太行山下的这个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摊贩店铺,宅邸街道,也算是应有尽有了。但与其他县城不同的是,这街上的人却是少得可怜,好歹是个县城,这青天白日的,街上却冷冷清清。向秋冬与葛秋秋两个人走在街上都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他们都不用做生意的么?”葛秋秋环视四周,只有寥寥数人在匆匆地赶路。
“或许真的是发了瘟疫?”向秋冬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走到一个客栈前,本该是开门迎客的时辰,可这门却是关着的。
葛秋秋越想越觉得不对,便上去敲门。
“掌柜的在吗?”
不久,那门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
“二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问道。
“住店。”葛秋秋道。
听罢,那小二才半信半疑地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他们前脚刚一踏进客栈内,后脚那店小二就立刻又把门关上。
“现在不是白天么?”葛秋秋奇怪地看着店小二。
“难不成你们整个黎城县都不要做生意了?”
“这……”见那店小二支支吾吾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葛秋秋直觉此地必是生了什么棘手的事,便慢慢走近他,道:“此地可是出了什么事?”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葛秋秋一会儿,看出她是个道士,便也不再吞吞吐吐,道:“这太行山里有山魈,专门抓去打猎砍柴的百姓。原本也只是在山中活动,不知怎的,最近听说晚上也有人被山魈引诱出门,然后进了太行山,便一去不回了。因为这山魈的原因,我们这县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您说现在谁还敢出门啊?”
“原来不是瘟疫,是山魈啊!”向秋冬恍然。“陛下还真是给了我一个苦差事,若是瘟疫说不定还容易解决些。”
“你说什么呢!”葛秋秋打了他一下,“不管是山魈还是瘟疫,百姓都要受苦,哪有哪个更容易的说法?”
向秋冬自知说错话,便噤了声。
“那山魈,白天也会出来么?”葛秋秋又问。
“不清楚,但是听说隔壁绸缎坊张老板的儿子就是大白天的,突然说自己要去一趟太行山,不等张老板同意啊,就自己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张老板都急死了,派去太行山找的人全都没有回来,弄得人心惶惶,大白天的都不敢出门,生怕叫那山魈诱惑了去。”店小二道。
葛秋秋听完小二的话,对向秋冬道:“看来若是要解决山西的这件事,必须亲自去一趟太行山了。”
店小二一听,立刻慌忙阻止道:“别呀客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你们也一去不回了,那不倒成了我作的孽么!”
“你放心,我是……”葛秋秋顿了顿,改口道:“我以前是九天观的弟子,你不用担心,百姓有难,我们不会坐视的!”
店小二见她一介女流,还是不大放心:“客官,您要不再仔细考虑考虑?”
“我都来了,那就让我们去太行山一探究竟。你不用担心。”葛秋秋拍拍他的肩。
店小二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长叹了口气:“那,道长您万事小心,尽量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