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葛秋秋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天君。
“我没听错吧?”
“嗯。”意无晴将采好的草药递给葛秋秋。“把这些捣碎,搓成药丸,再给我。”
“噢。”葛秋秋乖乖接过草药。又盯着意无晴看了好一会儿,道:“为什么天君突然答应帮我超度冬冬?”
“人乃是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死后魂魄分离。一魂归天消散,二魂下地埋沉,三魂滞留阳世化为鬼,扰乱人间纲常,身为天君,自是要助他入五道投胎转世,重新做人。”意无晴道。
“可是……”葛秋秋虽觉得这是好事,此刻竟有些纠结。
“他生前因受饥饿而死,死后化为饿鬼,依然每天都承受着饥饿之苦,转世投胎,于他不是很好么?”意无晴又道。
葛秋秋想了想,觉得天君说得有理,便点点头:“那好,听天君您的!”
“收拾一下,随本君去一趟黄泉冥府。”意无晴道。
虽说葛秋秋是个道士,但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对于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还是心存惧怕的。毕竟不是所有的鬼都像冬冬这般可爱。
在去冥府的路上,葛秋秋一直紧紧跟在意无晴身后,一下子从九天之外舒适美丽的清天圣境,去到地下千丈之处的黄泉冥府,这样的落差葛秋秋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随着天君来到忘川,便见一个佝偻老人划着小船徐徐而至,二人上船后,老人默默划着船,两岸全是凄厉的哀叫,黑白无常牵引着魂灵在岸边行走。果真与书上记载的一样!若不是自己已经修成长生不老之法,恐怕早就不知来这冥府走了几遭了。
天君驾临,冥王立刻出来相迎。
“请问银华天君驾临冥府,所谓何事?”冥王问。
“我要你让一个魂魄入五道轮回。”意无晴直接道。
“这……”冥王有些为难。“若是枉死的饿死的,三魂留在阳间,恐怕有些困难。”
“没关系!我把他带来了!”葛秋秋在一旁道。
“那……天君请随小神来。”说罢,冥王便带二人来到一口深井边,道:“这便是轮回井,一入此井,忘却前尘,坠入五道,转世轮回。”
“可以放他出来了。”意无晴道。
葛秋秋又拿出那张符咒,念完咒语,冬冬果然又出来了。
“姐姐!”冬冬一落地,又扑上去抱住葛秋秋。“我好想出来跟你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出不去。”
“那是因为我在清天圣境。”葛秋秋笑着摸摸他的头。“还好你出不来,你要是出来了,那你就魂飞魄散了。”
“姐姐,我们现在在哪里呀?你要带我去吃好吃的么?”冬冬兴奋地问。
“果然无论何时何地,你的脑子里都少不了吃的。”葛秋秋戳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却再也笑不起来。
“冬冬,我们现在在黄泉冥府,要送你去投胎转世,重新做人。”葛秋秋道。
“为什么?”冬冬一听,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姐姐你不喜欢冬冬吗?”
还不等葛秋秋回答,冬冬立刻带着哭腔道:“姐姐我错了!冬冬下次再也不吃那么多了,姐姐你不要丢我一个人去轮回好不好!”
“傻冬冬,姐姐我什么时候嫌弃你吃得多了,我就是怕你不够吃,才决定送你去轮回的。”葛秋秋忍住泪水,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
“冬冬不要去轮回!去了轮回,我就不记得姐姐了!”冬冬开始大哭起来。
“你这小鬼,怎么这么难说话!”葛秋秋突然生气起来。“我让你入轮回是为了你好!你怎如此任性!”
冬冬第一次见姐姐发脾气,一时惊住了。
葛秋秋缓了缓语气,又道:“你快入轮回吧,投个好人家,不要再挨饿了。”
冬冬眼泪汪汪地看着葛秋秋,还是不愿靠近那轮回井。
“你跳不跳?不跳我把你扔下去。”葛秋秋见他还在犹豫,抱着他就要往下丢。
“不要!冬冬跳!冬冬跳!”冬冬又被吓得哭了,葛秋秋这才把他放下来。
冬冬爬到井边,一边哭一边看着葛秋秋,道:“姐姐,要是你哪天遇到转世的冬冬,一定不要不认得我啊!”
“好,我知道了。”葛秋秋道。“你快下去吧。”
冬冬最后看了一眼葛秋秋,哽咽道:“谢谢姐姐收留我!”说罢,那小饿鬼纵身一跃,落入井中。
在冬冬跳下去的瞬间,葛秋秋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掉了下来。
这个小饿鬼,平日里好吃懒做,胆小怕事,但在葛秋秋成长的过程中,他也给她带来了许多惊喜与活力,至少她在失意的时候还有个小东西陪着自己。尽管在来的路上她千万遍告诉自己,他入轮回投胎是好事,但真到了分别时刻,她还是会觉得悲痛不已。
意无晴站在旁边,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走了。”
“噢!”葛秋秋哭着应了一声,一边擦眼泪一边跟在意无晴后面,看过去,就像家长与做错事的孩子那般,有说不出的奇异之感。
回到无欲清天,又无所事事了几日,这天,葛秋秋终于看到天君在做除了冥思之外的事——看书。
意无晴坐在案前,一手捧着书,一边静静地看着,偌大个宝光殿里,葛秋秋只听得见他轻微的翻书声。
天君无吩咐,葛秋秋只能乖乖坐在案边,看他一页一页地翻书,看得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意无晴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奉茶。”
“嗯……嗯?”葛秋秋稍才回过神来。
“奉茶。”意无晴又重复了一遍。
“噢,是。”葛秋秋刚站起来,便又跌坐下去,跪了太久,脚都麻了,只能吃力站起来,缓了缓,又伸了个懒腰,这才去给他沏茶。
茶沏好后,意无晴才放下书,慢慢喝起来。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意无晴眉头皱了一下,放下茶杯,一只手抚上了肩,轻轻摩挲一阵,便又继续喝茶。
“咦?天君,您肩疼?”葛秋秋见他此举,不禁好奇。
“无妨。”意无晴淡淡道。
“我就说,您整天这么个姿势坐着,怎么会不疼呢!”葛秋秋很自然地走到意无晴身后,道:“让本仙童给您捶捶!”
“不必……”意无晴没料到她会突然走到自己身后,愣了一下。
“不用紧张,我以前经常会给我师父揉肩!他跟你一样,经常一动不动的坐着冥思修仙……”说着说着,葛秋秋语气渐渐低了下去,突然又恢复原来的语气,道:“来,我也给您揉揉肩试试。”
意无晴见她已经开始替自己揉肩,便也不再说什么。
“天君,您的头发真漂亮!”坐在意无晴身后的葛秋秋,看着意无晴那如缎的银发,在宝光殿明亮的灯火映照下仿佛覆了一层淡芒。
意无晴拿茶杯的手顿了顿,轻道:“嗯。”
“天君,舒服嘛?”葛秋秋问。
“嗯。”
虽然只是极淡地回了一个“嗯。”但至少是一个肯定的回答,葛秋秋立刻喜笑颜开。
“呜——!”忽然,听得殿外那只灵狮的轻吼,意无晴抬起头,知是有人来访,便出了殿外去。
葛秋秋跟着来到殿外,只见琉璃台阶前站着一个绯衣女子,头戴玉冠,发间玉簪绾起三千青丝,眉间纹一滴朱泪,生得俏丽动人,宛若一泓春水般的明丽,周身亦是仙气缭绕。虽然在渝州城所见仇烟儿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但她的美,是加以矫饰过的妖艳与风尘,而此女的美,就如罗浮山上的洞天与山林,浑然天成,看着很舒服。
她一见到意无晴,便慢慢地低头行礼:“拜见银华天君。”
“嗯。”意无晴微微颔首,见葛秋秋正好奇地站在他身后探头偷看眼前的女子,他便道:“这是第三殿披香殿的瑛璐上仙。”
“拜……拜见上仙。”葛秋秋自是不敢怠慢,立刻行礼。
“真是奇了怪了,银华天君独来独往,几时还收了个仙童?”瑛璐上下打量着葛秋秋,笑道。“生得真可爱。”
“多谢上仙。”葛秋秋不好意思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本君自会向清天各殿解释。”意无晴道。“上仙来此有何事?”
“方才我与瑶玥去了一趟通明殿,九霞圣君说,自己在通明殿莲花池中所植紫莲已经开花了,明日办莲宴,想请各殿同去聚一聚。”瑛璐道。“圣君还说了,虽然他觉得这宝光殿的银华天君因好独来独往,是必不会赴宴的,但还是让我逐殿知会一声。”
“噗!”意无晴身后的葛秋秋不禁捂嘴偷笑起来。果然这个宝光殿的天君难相处是四殿皆知的啊!
“也就是来知会天君您一声,反正圣君家的紫莲年年有,您也不是头一回不去了。”瑛璐笑道,说罢,又施了一礼,便施然离去。
意无晴听完瑛璐一番调侃,脸上依旧是毫无波澜,打算转身回殿。
“天君,您真的不去啊?”葛秋秋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还以为他因为方才瑛璐上仙的调侃而生气。
“不去。”意无晴漠然道。说着,进了殿内,继续坐在案前,喝茶看书。
葛秋秋无奈,虽然她是极想去的,但此殿主人都已经拒绝,自己是没有理由到处跑了。况且这盘天树那么大,那么高,也不知道那个什么通明殿在哪里,看来明日又只能跟着这个天君在宝光殿跪一天了。
想着,葛秋秋坐在琉璃台阶上,两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园中的白兔跳来跳去。一只白兔一蹦一跳地从葛秋秋面前经过,葛秋秋顺势将那白兔抱在怀里,举了起来,对那兔子道:“唉,现在没有冬冬给我玩儿,我只能每天玩儿你了。”
那兔子被举到半空,有些惊慌的瞪着小短腿,不知所措。
坐在案边的天君,余光瞄到殿门前坐着的那个女子,作为仙童,此时天君没有吩咐,她应该像刚才那样静静跪在身边听候差遣,但她此刻正举着一只兔子在一个人玩耍,还对着它自言自语,似根本不想进殿来。
然,看了片刻,意无晴又继续低下眼,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