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不知几日,葛秋秋才缓缓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她只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走到正厅,便见到中央那只巨大的炼丹炉,以及炉边坐着的那个白衣天君。
葛秋秋仿佛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过来,脸瞬间变得通红。
“你你你……!”葛秋秋指着那个雪白的背影,又急又气。“你帮我换的衣服吗?”
“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你好歹也是个天君啊!怎能……!”葛秋秋气得想冲上去给他两掌。
“心无邪念,做什么都清清白白。”意无晴道。“反倒是你,由此可见,你心思不纯,杂念颇多。”
“我……”葛秋秋一时无法反驳,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只依稀记得,她在受完鞭刑之后,还是有意识的,然后被他带走了,回到宝光殿后,她只觉得头脑发胀,眩晕无比,当时意无晴好像确实有替她脱去满是血污的衣裳,再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咦?”葛秋秋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浑身一点也不疼,完全不像刚受完刑一样,反倒像睡了一觉。
“您……把我治好啦?”葛秋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动到意无晴面前。他还是闭着眼在修行。
“嗯。”还是那样淡得不能再淡的回答。
“多谢天君!”葛秋秋忙行了一个大礼。
“嗯。”
“那,请问天君,我要在这里待到何时?”葛秋秋试探着问道。
“永远。”意无晴道。
“啊?”葛秋秋突然感到绝望,但她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殿外,喃喃:“这样一来,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呢。”
闭目久坐的天君终于睁开了眼,淡淡道:“你师父那般对你,为何还念他。”
葛秋秋转过身来,对着他,道:“像你们这样的不世高人,是不会懂何谓情感的。”
“夫五声八音,清商流徵,损聪者也……”
“鲜华艳采,彧丽炳烂,伤明者也。宴安逸豫,清醪芳醴,乱性者也。冶容媚姿,铅华素质,伐命者也。”意无晴还没说完,葛秋秋就迅速接过,背出剩下的部分。“我一直觉得,我不适合修道。我若是没进九天观,现在可能就是被你们保护的普通百姓之一,嫁人生子,一生也就这样了。”
一旁的意无晴还是就这么坐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可是,我的命数已定。”葛秋秋突然无奈地笑笑。“我认命了!留在清天就留在清天吧!天君你要我做什么?”
“叫你的时候来,不叫你的时候便在殿内侯着。”意无晴道。
“是。”葛秋秋点点头。她也该试着过一过没有恽青城的日子了。
这葛秋秋当时答应得倒是爽快,这才在无欲清天没待几天,葛秋秋就受不了这清冷的生活。她曾经试过观察那个天君一整天,他都是专心坐在那炼丹炉旁冥思修道,殿内的那张舒适无比的金软榻,从未见他曾躺上去过。于是这张榻就成了葛秋秋的睡床。每天她做的事情就是起床,去院子里逗兔子,逗狮子,然后进殿,看他修炼,然后无所事事,悠哉悠哉,一天就过去了。
不是说供他驱遣的吗,那你倒是差我做事啊!
葛秋秋每天都在心中念叨。
“天君?天君?”葛秋秋终于耐不住,死皮赖脸的走到意无晴面前,伸手在他眼前使劲晃了晃。
意无晴不理她。
“天君,您就让我去做点事儿吧!我要闷死了!要不要我帮你去溜狮子?”葛秋秋问。
意无晴还是不理她。
“溜兔子也行!”葛秋秋又道。
不知是不是不堪其扰,意无晴终于道:“奉茶。”
“是是是!”葛秋秋一听有事做,就要去给他沏茶。
“用玄冰壶。”意无晴补充道。
“好好好!”葛秋秋拿了那玄冰壶,便去给他沏茶去了。
葛秋秋从来没有如此细致的沏过茶。以前在九天观,她也不是没有给恽青城沏过,只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沏得如此仔细。兴许是太无聊了,她慢慢地沏茶用以打发时间。
“不愧是神仙啊,喝个茶都要用神器泡。”葛秋秋看了看玄冰壶,感叹道。听师炀说,只要是用玄冰壶盛过的东西,倒出来都是琼浆玉液,喝了益寿延年,增长道行。
葛秋秋好不容易沏好茶,放在一张矮几上,端到意无晴面前。
意无晴这才睁开眼,终于见他换了一个姿势,在几前坐好。
葛秋秋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不说话,也是好奇,为什么他不喝?正纳闷,便听意无晴沉声说了一句:“倒茶。”
“啊?”葛秋秋无语,“都在你面前了,自己还不能倒么?”她小声嘀咕着,看来这天君除了修行真是生活无法自理,怪不得需要一个仙童呢。虽这么说着,葛秋秋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他倒了茶。
意无晴看到茶水从壶嘴流出来的时候,神色微微变了一变,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便将它丢在一旁。
“有那么难喝吗?”葛秋秋无法理解的看着他。难道是神仙喝不惯凡人泡的茶?
意无晴拿过玄冰壶,看了一会儿,手上一用力,那玄冰壶瞬间化成齑粉,随风散去,茶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流了下来,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衫上。
“这……?!您做什么?”葛秋秋惊呼,忙从袖中掏出手绢给他擦手擦衣。
意无晴看着正在忙于给自己擦手的葛秋秋,良久,他终于道:“这玄冰壶是假的。”
“啊?”葛秋秋抬起头。“怎么可能呢?我可是从白龙体内拿的,怎能有假?”
“你不知情?”意无晴问。
“什么啊,我亲自……偷的!怎么会不知道?”毕竟对方是神器之主,自己说到“偷”这个字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我偷的是假的,也不会惊动您吧!”
意无晴站起身来,伸出两指于胸前,眉间的金鲤纹发出幽幽的暗金色光芒,良久,他才放下手,道:“拿到真正玄冰壶的人,用法术将它的圣气封住了。我找不到。”
“那……那怎么办啊!”葛秋秋突然急了。“那条白龙,没有神器,会不会死啊?”
意无晴奇怪的望着她:“那条龙是我的化身,不会轻易死去。”说着,体内又隐隐作痛——正是葛秋秋盗神器时对他造成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天君您怎么了?”葛秋秋见他神色有异,觉得奇怪,想到那白龙是意无晴的化身,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道:“天君对不起啊,还痛么?我真不是故意要伤您的……我临走之前还给它贴了化伤符呢。”
“行了。”意无晴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下去吧,我要继续修炼了。”
“那神器……”
“你不用管,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叫你。”意无晴道。
“噢!”看着意无晴再次在炼丹炉旁坐了下来。葛秋秋就知道自己又要继续无所事事下去了。无奈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进内殿也没什么好玩的,于是葛秋秋便决定待在大殿独自消遣。
约莫在大殿消磨了半个时辰,葛秋秋实在是受不了了,突然想起,那饿鬼冬冬好久都没有出来过了。平日里他总是想出来便出来,好像自从她来了无欲清天后,就从未见他出现过一次。想着,葛秋秋拿出那张封印着冬冬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打算召唤他出来陪自己玩。不料,念完一次之后,那符咒竟毫无反应。
“咦?”葛秋秋觉得奇怪,难道是自己念错了?于是葛秋秋再试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葛秋秋越发觉得奇怪,接二连三地试了数次,都没能召唤出冬冬。
在葛秋秋打算试第五次的时候,意无晴终于又开口了。
“你在做什么?”语气中有些不耐。
“我在召唤冬冬啊。”葛秋秋道。“他可乖了!就是食量大了点儿。”
“你念的是招鬼咒。”意无晴道。
“是啊,他就是一只饿鬼。”葛秋秋道。
“此处无欲清天圣境,阳气极重,鬼魂若是出来,必会魂飞魄散。”意无晴道。
“啊?”葛秋秋这下真的绝望了。“那我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冬冬了!”
“嗯。”意无晴淡淡应了一声。随即,那葛秋秋竟似认命了,不吵不闹,失落的走了。意无晴只听得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宝光殿终于安静下来了。
数个时辰过后,意无晴结束了今日的冥思清修,环视周围,安安静静,那个闹腾的女子不知去了哪里。罢了,也不想多管她。意无晴拿出拂尘,一挥,那炼丹炉的炉盖缓缓升起,他朝炉内看了看,再一挥拂尘,炉盖盖上,他抬手一划,那炉中的火又旺了许多。
炉中的丹药似乎不多了,得要去殿外的花园里采些仙草。
“葛秋秋。”意无晴唤了自己那仙童一声,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他。
意无晴见无人应答,也不再唤,便自己走出殿外去。
刚跨过琉璃台阶,阶前的花坪上,几只白兔还在悠闲地在那灵狮身边蹦跶,那雪白的灵狮正卧在花坪上熟睡,走前仔细一看,一个素衣女子手中抱着她的拂尘,枕在灵狮雪茸茸的肚子上,蜷着身子睡得正香,在她的裙裾以及臂弯处,亦憩息着几只白兔,微风吹动灵狮身上的长毛拂在她脸上,睡梦中的女子只觉得痒,便伸手抓了一下脸颊,继续睡得死死的。
意无晴淡淡看了她许久,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自己轻轻走过那一人一狮,采了药草,便又轻轻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