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可不知道这个相机里面到底会有些什么玄机奥妙，但是他能从赫连川庄重肃穆的神情中隐隐能够感觉到一丝危险。
犹记得当时老程面如土灰，满头大汗，双手颤巍巍地将这个储存卡交到自己手中，还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压住他欲看一眼的渴望。
以可屏息凝视，仿佛已经先一步看到储存卡里的内容。
从一个文件夹深入到一个文件夹，最后鼠标定位在一个视频里，双击打开，播放。
悄然沉寂。
赫连川只觉得右肩隐隐作痛，他侧首瞪了一眼那双紧紧抓着自己臂膀的手掌，以可不紧不慢地松开，将手指送进嘴巴。
“你是谁？你、你……”视频里传来李维安的声音，天旋地转的混乱画面开场，可以想象得到相机的主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松开自己宝贝的相机，凶手究竟是长着怎样的面貌，会让他震惊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完整，连一向珍爱如命的相机也忘记照顾，任由着它滚下，一声重重的“哐当”，最后停在角落，对着李维安的脚部。
这个男人一定没想到，有一天他朝夕相伴的伙伴会为他记录下临死前的这一刻。
叽叽喳喳的以可也一时间忘记了说话，只顾着静静地看着。
画面静止了三秒，才终于出现了变化，准确来说，是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这、这是三条腿吗？”以可怔怔地指着视频画面，将头再伸出一些，努力靠近，想要看清画面，“相机摔坏了，出现重影了吗？”
赫连川正襟危坐，出口纠正：“不，是四条，两个人。”他将定格的画面放大查看，水溅落在裤脚上，深浅不一，形状不一。
“两个人？”以可觉得大脑一片混沌，“不是、这两条腿和另外两条腿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他直直地看着画面中四条咖啡色的裤腿，就像是四条纠缠在一起的柱子，随意变幻着，根本分不清哪两条腿是属于哪一个人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赫连川用鼠标控制着画面，循环播放着，将音量调到最高，这才又捕捉到一点零零碎碎的声音，几近虚无的求救声：“救、救命……有……救……”
画面出现黑屏，显示结束。
视频不过短短十秒，画面自始自终都是同一个角度，也没有出现任何人的面孔。赫连川反复看了数遍，又将细节放大细看，面部线条紧绷着，让气氛异常紧张。
李维安说他自己是由于高强度的工作导致身体疲累，从而发生短暂性休克，否认了被人谋害这个片段，那么这个视频就足以证明李维安在撒谎。
他到底是为了掩饰什么？凶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当时究竟是如何逃离男厕所的？
“这个凶手要行凶，却穿了这么具有特征的裤子，而且还和李维安撞了裤子，就不怕被人记住吗？”
“也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川少，您的意思是凶手还伪装成李维安的样子吗？”以可觉得越发糊涂了，抓了抓眉心，又抓了抓着后脑勺，左右不安地踱步，“川少，要不咱还是别想了，既然李维安都死而复生了，莫小姐，哦不，太太她也洗脱嫌疑，茂老爷子说让你休假几天，陪着太太度度蜜月，散散心。”
“不去。”赫连川撇头，继续观看视频。
以可见现在不是好时机，只好先讪讪地退下，回头和赫连茂汇报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副说辞：川少他这两天为了太太的案件，一直把自己所在书房里面找线索，就担心太太又被诬陷了。
“嗯，这次阿川表现得很不错。”赫连茂赞许得点点头。
莫小陆正在一旁跟着赫连茂学习品茶，还在回忆着老爷子刚才和他说的茶道，可是眼睛都快看绿了也没有悟出个所以然，不由地开小差，一听原来赫连川为了把自己从局子里解救出来，还费了不少心思。
按照人类的评价，就是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当时她被警察叔叔带走险些有被解剖研究的危险的时候，他一脸漠然，还以为他要见死不救的。
与此同时，经历了重生的李维安，在不到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已经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初步的认识。他像个初生的婴儿，好奇地摸着自己这张面孔，从额头到眉梢，再从眉梢到鼻子，然后是嘴唇，当他摸到下巴上刺刺的胡渣，手猛地一僵，脑海里有千万碎片拼凑出一张面孔。
一个男人瞪着双眼，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球，他张着嘴巴，竭力喘气，鼻孔也扩充着，可是即使这样努力，还是无法呼吸，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惊惧。
李维安握着拳头狠狠地朝着水面一砸，溅起的水花倏地破碎了脑海中的面孔。
不，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再也不用做他的影子！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那么久，每一天都在因为那个男人的怯懦和担惊受怕。
此前，他害怕那个男人自杀，那样他就不存在了。
可现在，他脱离了镜子的桎梏，也摆脱了那个男人的桎梏。
他不再是任何人，他是他自己！
想到此处，情绪越发激动，血管扩张，面部涨红。李维安抽出一把拇指大小的刀，在下巴上粗暴地划动，刮得干干净净，有几处用力过重，伤破了皮肤，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点奇妙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痛感？
他忽地笑了，看着割伤的肌肤上流出的血液，眼眶里满溢出泪水，一秒，两秒，待他那眼泪随着脸颊滴落至手背，他嘴角高高扬起，又担心这份快乐被屋外的人听见，他又怯弱地用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发出闷声的长笑，那份快乐独属于他自己的。
哈哈哈哈！他出来了，如愿以偿地走出了那个该死的镜子，以后他的人生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氤氲了水汽而模模糊糊的镜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影像，扭曲而狰狞，看不出人的样子，又似乎要形成人的轮廓。
李维安用手掌擦了擦，划出一道宽阔的界限，看着那个忽隐忽现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