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晚风斜来,十月的风已有些霜寒。袖满香的厅内却依然丝竹长奏,丝竹声中夹杂着姑娘们温柔婉转的呢喃和宾客们的笑声让厅堂里有些躁热。
秦姑姑照例周旋在宾客之间,不管与谁说话总能引得那人开怀大笑,这么多年来她学会最大的本事就是哄人开心,除了后院厢房的那一位。
闲暇的当头秦姑姑一想到周铎刚刚踏进袖满香时那张阴得可以挤出水的脸不由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周铎来过袖满香之后秦姑姑就特别怕再见到周铎,有消息也是遣人送去王府上给诸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秦姑姑看到赵岳从后院出来不禁有些疑惑,他向来是跟在周铎身边寸步不离的,秦姑姑踩着小碎步来到赵岳跟前小声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赵岳看她一眼:“我不出来蹲在外面偷听吗?”
秦姑姑一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双媚眼:“殿下和秋秋?”
赵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殿下前几日去见了玉兰姑娘,回来就一直这样。如果秋秋姑娘能稍微能让殿下解怀,又有何不可呢?”
秋秋对周铎的心意秦姑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的,但是周铎对秋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是清楚的,所以她总不愿意秋秋接近周铎怕她陷得更深。她们这样的女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心也没有那就太可怜了。
可是今天周铎一来就指名要秋秋伺候,她又不敢拒绝,如今成了这样连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周铎在袖满香一连呆了好几日,整天同秋秋抚琴赏月,呤诗作对,仿佛忘却了世间事。秦姑姑在一旁急得跺脚,别的她到是担心不过来了,但整个袖满香的人都知道秋秋是周临豢养在袖满香的相好旁人是万万不能染指的,她现下就担心万一周临来碰上了该如何是好。
这人就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那日还是下午,袖满香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就见周临的马车停在了袖满香门口。林巧一看知道不妙,一路小跑着去楼上叫秦姑姑。
秦姑姑出来的时候周临已经在厅里了,有姑娘替他解了披风正在打闹。秦姑姑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但脸上仍是赔着笑:“三殿下这青天白日的跑来,不怕传进宫里去又被骂吗?”
周临扬眉一笑:“如今宫中都忙着上元节太子大婚呢,谁顾得上我?”
一计不好使,秦姑姑不禁暗自懊恼,提着罗裙下了楼挽了周临的手说:“谁都忙就你不忙。”
“又不是我成亲,我忙什么?”
周临说着就要去后院,秦姑姑手上使力拖着他说:“秋秋在午睡呢,我让人去叫她。”
周临闻言不禁笑意更深:“我去吓唬吓唬她。”
要不是当着周临的面秦姑姑都要翻白眼了,现下周铎正在秋秋房里,去了还不知道是谁吓唬谁呢!
秦姑姑原本还想阻止,可周临一听秋秋在午睡更是拖都拖不住,连拉着他的秦姑姑也被拖拽得踉踉跄跄的。一转入后院便有琴音绕廊而来,周临十分熟悉秋秋的琴声,回头小声对秦姑姑说:“明明就起来了,非要说在午睡,调皮!”
秦姑姑干笑了两声,知道此时若是再拦便是头猪也会觉得有蹊跷了,她远远站在回廊的转弯处看着周临蹑手蹑脚地走到秋秋房门口,然后一把推开秋秋的房门。她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了眼,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喝。
秦姑姑觉得头已经快要炸了,耳朵里也尽是嗡嗡声什么都听不到了。周铎和周临已经动起手来,两人一路从后院打到了前厅把客人全吓跑了,连姑娘们也个个跑回了房间,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在门缝里偷看。
厅里的摆设家私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可是两人已经红了眼抓着什么都当是武器,打坏了又随手抄到东西就来。秋秋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直喊她快上去阻止他们,哪里想过这两个人都是从小习武之人,真拼起命来谁拉得住?
也不知怎么的,宫里很快就来了人,个个身着禁军软甲,为首的人武功极高几招便把二人分开了,然后传了周德元的口谕让两人即刻进宫。
到了宫里天色已经晚了,各宫各殿都点了灯笼,在这盛永里依稀错落地亮了起来。小黄门一路领了两人到钟政殿,是徐永和出来迎的他们。
徐永和各自看了两人一眼,低声说:“陛下今日劳累一天,又乍闻二位皇子的事十分恼怒,等下二位皇子好好跟陛下认个错也就过去了。”
殿里四周都已点上了琉璃灯盏,明亮耀眼,照出两人一身狼狈。周德元盘腿坐在宽大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他自那小山后面抬起眼,冷冷地凝视着殿下跪着的二人。
周临脸上挂了彩还在流血,周铎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衣衫凌乱,两人在周德元的凝视下皆低下了头:“儿臣知错,请父皇息怒!”
“息怒?你们两个,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在大厅广众之下大大出手,枉顾皇家颜面,现在居然有脸叫朕息怒?”
见周德元怒不可遏周临率先叩了头:“儿臣知道错了,父皇怎么责罚儿臣都行,只求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
周临言辞真切稍微让周德元有所缓和,他看了眼伏首在地的周临又转而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周铎,眉头再次皱起:“你呢?”
“儿臣知错。”
周铎神色清冷怎么也看不出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周德元冷哼一声对周临抬了抬手:“既然知错,朕便罚你禁足一个月。”
周临应了声是,周德元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待周临走后周德元再次看向周铎::“你当初可是人人交口赞颂的惠王,如今这般恣意妄为,寡廉鲜耻。当真在交州呆久了,染上了胡族那些蛮子的恶习吗?”
周德元的话过于刻薄,连一旁的徐永和也不禁变了变脸色,但周铎却神色泰然迎视着周德元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儿臣所犯的错和三弟一样,却不明白为何到了儿臣这里便是恣意妄为,寡廉鲜耻了?”
“你三弟年幼尚且知道有错就改,你呢?不知悔改,诚心要气死朕吗?”
说着周德元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微微晃了下,徐永和赶紧上前一边替他捶着腰一边轻言轻语地劝说:“陛下累了一天了,也该歇着了。”
周德元扶着徐永和的手站起来,指着周铎:“你给朕好好跪在这里想想,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刚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叫了侍卫:“今日那个女子,送去西北大营。”
“父皇!”周铎叫了一声,“我与三弟犯错为何要责难一名无辜女子?”
周德元顿足却头也不回,声音在宽广的钟政殿内冷冷响起:“一个低贱女子让两个皇子争风吃醋,还留着让人笑话吗?”
“父皇……”
周铎还欲争辩,徐永和却在周德元身后转过了身匆匆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圣意已定苦求亦是无用,他哪里会不明白周德元的用意,他忌惮他,猜疑他甚至恨他。他要用秋秋来惩罚他,他要让周铎知道是因为他才让秋秋遭逢如此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