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房州洪家
白苏2017-12-02 10:044,748

  沈勤抱着南琴,不肯松手,但那剪刀已经噗嗤一声戳进了他的皮肉。

  南琴阴冷的笑道:“沈阅安,原来我一直都看错了你。”

  南琴推开他的身子,手上还沾着他的血,温热的,潮湿的,嘴角的笑容凄惨而悲绝。

  在她是荃娘的时候,他怀疑她,亲手给她灌下了毒药。在她是南琴的时候,他又爆出了这样的真相。

  她一直以为,当年是有人挑拨离间,而他逼不得已所以才会动她动了杀心。也因为顾疏玲的推理,所以她便认为沈勤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可是,原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沈勤,没有什么奸佞小人,也没有人挑拨离间。

  沈勤是他,沈阅安也是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什么温文尔雅,什么温润如玉,什么心有愧疚,全都是狗屁!

  不仅是顾疏玲看错了他,就连南琴也看错了他,原来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么无情无义。不论是为了十年前的恩怨,还是为了侄女儿的性命,她都不能放过他!

  剪刀并不是绝佳的凶器,不够锋利也不够长,就连伤口都不大也不深。

  但是,仍是有伤口,仍有血迹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淌,慢慢的洇湿他的衣裳。

  沈勤苦笑着看着南琴手中沾血的剪刀,声音嘶哑道:“对不起。”

  “如果你真的知道对不起的话,又怎么可能再杀了文竹?她是我的侄女儿,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你但凡还念着一丝一毫的旧情就不会这么绝情!你就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我再也不要信你,再也不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侄女儿,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

  “闭嘴!”南琴打断他的话,手中的剪子呼的一挥,几滴血珠洒落,“你用白纸梅花做诱饵,不就是想要她死吗?就算上钩的不是她,你又想谁死呢?你,就是个魔鬼。”

  两个人就隔着一丈的距离,一个丑陋的脸上淌过两行热泪,一个苍白的面颊上挂着悲绝的笑容,在他们的脚下,有一滴滴的血液滚落,像是开了小小的红花。

  顾疏玲立在一旁,白衣被风偶尔撩动,抱着瞎瞎的手都僵住了,原来沈勤居然是沈阅安,居然是那个本该死去十年有余的沈阅安!

  她一直追寻着白纸梅花及它后面的真相,因为她晓得这个天大的秘密会改变太多人的命运,而她不愿自己不愿她在意的人也卷进这漩涡里,为了查明真相,所以便一头扎了进去。可是,这里面的水似乎比她想象得更深,里面的迷雾也更加扑朔迷离,这也就意味着,隐藏在这后面的真相更加的不可告人。

  原来沈阅安根本根本没有死,却换了沈勤的身份操控着大局。那么,是不是说,连平日里只会擦着金丝边框眼睛唯唯诺诺的沈老爷也是这个大秘密的执行人呢?是不是整个沈家都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她不想打断他们,不管是他们的爱也好,恨也罢,她都不应该打断的。可是,她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给南琴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她要的是那个真相那个秘密。

  所以,虽然不合时宜,顾疏玲还是开口了:“我没见过沈阅安,只知道沈勤。所以,沈管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再怎么隐瞒都无济于事了。请告诉我吧。”她看了看南琴,“我想,不管是荃娘还是南琴,也都需要这么一个真相的。”

  “不,我不能,”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沈勤突然又激动了起来,扭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脚后跟踢到一块石头,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了,一屁股坐在了花圃里,手掌按在了旁边的植株上。大概是被戳痛了,他轻轻啊了一声,赶忙把手抬起,握成拳头又松了松,直摇头,“不,不行!”

  “沈阅安,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出一副被人胁迫的样子么?真是恶心。”南琴唾了他一口,慢慢道,“你当年杀我,现在杀文竹,一样的理由,一样的借口,知错不改,一错再错。你可晓得,你当年真正杀死的不是我,不是荃娘,而是你的儿子!”

  这是他心上永远的刺,所以,他身子骤然一抖,眼前却又是当年的一幕。是啊,是他亲手给荃娘灌下了毒药,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儿!孩子死了,荃娘也死了,死在了他那场谋杀里,死里逃生活下来的不是荃娘,是南琴。

  然而,南琴纵然是恨他吧,但心里不可能没有半分感情。毕竟女人都是极其念旧的。所以她才会在得知了沈夜白的真实身份之后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所以她才会冒着危险也要跑出去去见沈夜白。因为她以为沈阅安已经死了,还是像是坊间传闻的那样是因她而死的,所以,她的仇恨已在听到他死讯的时候消泯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旧情。

  有些仇恨,活着是绝没可能原谅的,可是一旦死了,却又再也恨不起来。

  南琴大概就是这样。所以,她一心只想着沈阅安待她的好,忽略了他的无情无义,甚至对沈家也没有恨,更何况是对当年之事丝毫不知的沈夜白呢?所以,她才躲在黑街里,装扮成乞丐,她只想在乞讨的时候可以路过沈家的大宅,看一眼沈阅安曾经出没过的街巷,回忆他们之间美好甜蜜的点点滴滴。

  然而,当白纸梅花重现在她眼前是,记忆便要把她强行的带回十年前。顾疏玲的推理固然是一个契机,可是,当她自己发现沈阅安还在人世且又残忍的设计杀害了她唯一的亲人之后,她的恨意便悉数回来了,有增无减,新仇旧恨一起算。

  所以,南琴把那剪刀刺进了沈勤的皮肉,没有优柔寡断,她就真的只是想要他死!

  当然,她也想知道,那个害了她害了文竹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然而,沈勤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又让南琴又恨又恼。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什么在生命的尽头他还是要保全那个所谓的破秘密?

  请将不如激将,这是顾疏玲向来便知道的,尤其是对于心高气傲但是心怀愧疚的人更是好使。于是,她状似漫不经心的摸着瞎瞎光滑的皮毛,淡淡的说:“说到底,沈勤也好,沈阅安也罢,都只是任人摆弄的可怜虫。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作恶,连野狗和畜牲都比他有人性。至少,连禽兽都懂得一个道理,虎毒不食子。”

  这句话乍听之下不过尔尔,可是每一个字都是尖刀剜在沈勤的心坎上。先是讽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为了狗屁的破秘密就变成了恶魔,只晓得愚忠愚孝,抛弃了人之为人的本性与良善,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轻易抛弃。

  她们都斥责他的冷血无情泯灭人性,却不知道,作为封建大家庭的长孙长子,于家族之上他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和使命。他从小受的教育,本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满口之乎者也但内心却懦弱可欺的伪君子形象。再加上,当时他的确以为荃娘对他的好全是虚假的伪装,都是为了获悉那个秘密破灭他的家族。那时也不过二十来岁,热血冲动,一旦认定被最爱的人大大的背叛,自然是怒不可遏失去了理智。况且当时形势所迫,沈老爷逼他,他不得不痛下杀手。

  然而,十年的悔恨与愧疚已经够了,十载的不人不鬼已经是他的惩罚。在推论出荃娘未死的时候,他也暗自窃喜,甚至像个小姑娘一样幻象着他们重逢之后的场景。

  不能说沈勤泯灭了人性,若真是如此,他不可能在听到南琴就是荃娘之后便放弃了对顾疏玲的杀手,也不可能一瞬间放弃了警惕而被南琴所伤。

  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秘密哪怕带进棺材也不可以说出来。

  沈勤跌坐在花坛上,手掌上全是细碎的泥巴和小小的花枝:“你恨我是应该的,杀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能让你也重新卷入到这黑暗里,人不人鬼不鬼的。

  顾疏玲心里抑郁烦闷,好不容易接近了秘密,可是却碰到个嘴硬的人。此时此刻,哪怕有人提着小皮鞭上去严刑拷打严刑逼供都可以啊,哪怕用上武则天时期的酷刑,也比在这儿和他大眼瞪小眼顺便看着两个人回忆一辈子的恩怨情仇来得痛快。她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嘲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

  如果实在是不能逼迫沈勤说出来,那么,顾疏玲只有自己上场了。根据她调查得来的线索和南琴提供的只言片语,她试图构建大概的模型:“你们守护且依靠的秘密,应该与长生有关。而房州洪家,荃娘赠你的那枚象牙印章,你们应该是根据什么线索反推回去,发现洪家与长生的秘密也有关。所以……”说到这个所以,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那么,沈家是作了多少恶?

  然而,南琴也不是蠢蛋,只听到上一句,她便接着下一句说了下去:“所以,你们去了房州,在逼供不成的情况下,屠杀了洪家满门。”

  一语出口,南琴已经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多年前她曾经回过房州,可是却得知,多年前来了一波土匪,不仅抢劫了很多财物,还登门入世杀了洪家全家。而在这之前,洪家的小小姐因为怪病而被其父带到外地求医,居然幸运的躲开了这一杀身之祸。

  那时候听闻家人的死讯,南琴难过得几乎要死去,可到底有丝侥幸,那土匪已经在几个月前被官府灭了,也算是为家人报了仇。而在这几乎算得上一锅端的惨烈中,她至少还有一个大哥和侄女儿。

  而那时,她自然没有想到,这丧心病狂的灭门案竟然是沈阅安的手笔。若是当时就知道,哪怕白胡子老头儿再苦口婆心的劝她十个半年,她也是一定要找沈家报仇的。这便是她的想法,你可以伤害我,但我绝不许你伤害我的亲人分毫。

  听到南琴的质问,沈勤无话可说,因为这件事的确存在的。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但是起因便是因为那枚象牙印章,而这场屠杀的幕后黑手还是他的父亲他的家族。推脱不了的罪孽。

  南琴衣襟愤怒得说出出话了,只想着用手中的剪子再戳他几刀,剪断他的喉咙,割开他的血肉,这样才能够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事实上,她也的确要这样做了,剪子上的血液已经快要干涸了,她扬起剪刀来,就要向前再补上几刀。

  “等等,”她的手腕被顾疏玲捉住,顾疏玲道,“不要意气用事,你要是真的杀了人,就和他没什么两样了。你要的只是真相,而不是人命。”

  “放开。”怒极之中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她冷漠的看着顾疏玲,“如果你的亲人都被杀了,你还能心平气和的同凶手侃侃而谈吗?让开。”

  自然是不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顾疏玲也做不到的。她只有擒住南琴的腕子,道:“即使你想用同归于尽的手法去报仇,也请看在我们合作过一场的份上,给我些时间。等我问完,你是杀是剐,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这真相的确是顾疏玲替她找到的,南琴也没有办法反驳,便只好愤愤不平的放下剪刀。

  顾疏玲不是一个合格的和事佬,但却可以充当揭露者的职业。她看着浑身轻微抽搐的沈勤,淡淡道:“所以,你们所谓的重大而逆天的秘密,其实就是想要追求长生不死的欲望,对不对?人类始终就无法摆脱长生不死和永远享受荣华富贵的诱惑,为了这荒谬绝伦的奢望,你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和方法,便学着古时帝王的模样,开始炼制长生不死的丹药。而这分明就是不可能实现但却有着天大的诱惑力的山芋,需要大量的钱财和人力物力。同时,又不能把这东西暴露于天光,因为这无疑会引来野心家的争夺,把这好处变成烫手山芋。所以,你们一边无限的追寻着秘密,一边又暗中杀死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妄图长生不老的好处,这就是你们的秘密,与罪孽。”

  不容置疑的语言,却用淡漠的语气缓缓道出,也算得上是一种别开生面的语言艺术了。

  沈勤不置可否,但从他细微的动作来看,顾疏玲猜对了。

  最后,顾疏玲又道:“而梁家巷,根本不是什么瘟疫,这分明就是你们妄图长生带来的副作用与惩罚。”

  她不是冷血,只是淡漠,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看着那么多人因为一个人无法企及的私心而死去。况且,由于亲身经历过,所以她万分厌恶瘟疫二字,因为这两个字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过去。

  所以,在说到梁家巷瘟疫之事,她不自觉的提高了语调。

  “哈哈,我果然是小看了你啊。”沈勤笑道,“原来就算没有顾少帅,你也可以查出来。大小姐,你也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啊。”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似乎是肺部痉挛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死鱼般的瞳孔里透露出无神的光来,他说,“你既然知晓,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外人,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抹杀。那么,你可知道我们这个团体有多庞大?可知道,你也是得知秘密的外人?”

  赤、裸裸的威胁,像是在无声的述说:顾疏玲,你不要得意,你马上就会被人杀死,从这世界上抹去。

继续阅读:第八十八章 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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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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