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替身荃娘
白苏2017-12-01 19:085,018

  沈勤动了杀心,这么明显的杀意连瞎瞎都感觉到了,顾疏玲不可能察觉不到,但是她没有动。她敢在沈勤面前揭露这样的事实,就早已经料到了他的反应,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准备。

  沈勤自然也能猜得到,面上仍然凶狠,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她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逃?”

  “如果你真的要我死,怎么可能让我轻易逃掉?”

  “很好,那你就去死吧。”说罢,沈勤便一个纵步跳了过来,像是熊一样,健壮的身体几乎遮住了顾疏玲眼前的光。

  然而,她还是没有动。

  倒是她膝盖上的瞎瞎察觉到危险,像是一个弹簧一样弹跳了出去,露出尖牙利爪就要往沈勤脸上挠。沈勤身体一侧,弯腰一躲,大手用力,像一面蒲扇一样,就把瞎瞎拍了出去。瞎瞎被拍得一个趔趄,痛苦的喵呜了一声,仄仄的跳回顾疏玲的膝盖上。而它的爪子,也成功的在沈勤脸上留下了几道抓痕,血淋淋的,把那被火烧过的伤疤都抓得翻了起来,露出可怖的凸起来。

  沈勤用手背抹了抹脸,触到陈年的伤疤时,冷哼了一声。血迹被他擦得晕了开去,本就丑陋不堪的脸庞变得更加狰狞可怕。

  他站在顾疏玲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你敢说出这些事,是不是因为留了什么厉害的后手?比如,有很多人躲在哪里偷听?”

  他已经确定了周围没人这才敢光明正大的对她出手,说这些也不过是在讽刺,以及想要套出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虽然他心里分明都知道,顾疏玲的推理全都是错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有很多人,”顾疏玲继续淡定的撸猫,安抚着颇不宁静的瞎瞎,道,“只有一个。”

  我去,居然真的有人!谁在哪里!

  沈勤心里突然有点儿慌,他来之前已经彻底的检查过了啊,这花园里,乃至这附近都只有他们两个,而没有别的人才对啊,为什么还会有人?而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看了到了所有经过的人又是谁,他可有什么威胁?

  也看到了沈勤惊讶的神色,顾疏玲便道:“那个人,在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然后低下头,在鬓角处慢慢摸索,然后刷的一声,把整张脸皮都揭开了。

  她提着那张人皮,眼里透着悲悯,喉头动了动,这才说:“那个偷听的人,是我。”

  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大概二十六七岁,瓜子脸杏仁眼,眼窝深陷,虽生得不错,却并不是顾疏玲,这是肯定的。

  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只觉得那眉宇眼神有些许的熟悉,但沈勤却想不出自己何时见过这个女人。他开口:“你是谁?少夫人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名字叫,南琴。”是了,这个乔装成顾疏玲、淡定的坐在秋千架上陈述整件事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失踪多时的南琴。

  “南――琴?”沈勤看着她的脸,像是在透过皮囊看内在的东西,继而后退一步,“不可能,怎么可能……”

  不知是他真的看出了什么,还是被顾疏玲这个偷梁换柱的法子震惊到了,至少一直毫无畏惧的沈管家此刻有些绷不住了。

  “如何不可能呢?”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转头看,却是顾疏玲,她着一身白色布裙,头发绑成麻花搭在身上,一副候场的淡定模样走了进来,而本来在南琴膝上乖乖躺着的瞎瞎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爬了起来,跳进了顾疏玲的怀里。顾疏玲伸手抱住瞎瞎,抚摸着它的毛,笑道,“瞎瞎乖啊。”

  “这是,你们设计的圈套?”沈勤看着顾疏玲走过来,慢慢道。

  “不是圈套,只是试探,只是想要你说出实情罢了。”顾疏玲朝南琴点了点头,“多谢你愿意帮我。”

  “我也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罢了。”

  沈勤笑道:“呵,就算如此又能怎样?我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两条路!”

  “沈管家,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敢闹这么一出?因为我还是相信,你人性未泯。”

  “哼,黑暗永远是黑暗,见不得光的也永远不会见光。你想太多了!”说罢,就见沈勤手腕一翻如同一双青色的鹰爪就要扼住顾疏玲的咽喉,“也太天真了。”

  “你知不知道,南琴的另一个名字,”顾疏玲眼中带笑,声音却是冷的,“荃娘。”

  换言之,按照顾疏玲她们的推理,南琴便是沈勤最对不起的那个人。但凡他还有点儿良知,都应该跪地忏悔才对。

  最后两个字出口,就像是当场扔下了一个可以使时间凝固的炸弹,沈勤的魔爪在离顾疏玲咽喉不过一厘米的地方赫然停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像个死人。然后,僵硬了半晌,他才慢慢的挪过身子,看着南琴,声音颤抖:“你是……荃娘?”

  南琴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点了点头:“是,我是荃娘。”

  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有第一张就可以有第二张,更何况一别十年,都说女大十八变,当年十六岁的天真少女现在已经变成了二十六岁的戏楼班主,再加上化妆的原因,她的容貌也有很大的变化,从荃娘到南琴,变得连沈勤都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气氛顿时就尬住了,像是有人朝天打了一记大大的冰块一样,就连一手策划此事的顾疏玲都觉得有点儿冷。

  南琴以上的那番推理,是顾疏玲根据文竹留下的提示得来的,也可以算得上顾疏玲的怀疑。而她会找到南琴这么一个助力,也算得上是老天爷都帮忙吧。

  在此之前,顾疏玲也有吩咐文竹去调查南琴的行踪,可是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就连对她身份疑惑的顾淮深也找不到丝毫线索。顾疏玲也以为南琴已经离开了白城,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居然看到了南琴。

  就是在黑街上,在那三教九流之中,南琴化妆成一个乞丐混在里面。

  而顾疏玲之所以会认出她来,还是因为白纸梅花。

  如果你看到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叫花子在聚精会神的看报纸,而那报纸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副白纸梅花图的时候,也是会很惊讶的吧?

  就因为这个,顾疏玲才发现,那个乞丐居然就是南琴。一直以来都被认为已经离开白城的南琴居然隐身在一堆乞丐之间。这让顾疏玲惊讶的同时也察觉到了不同,于是,她把南琴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这才有了以下的问题。

  顾疏玲问:“你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人?”

  南琴不答。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的,”顾疏玲又问第二个问题,“关于白纸梅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南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它是我家的图案。”

  顾疏玲明了:“房州洪家?你就是荃娘?”

  南琴诧异道:“你如何会知道?”这也就是顺带着承认了自己就是荃娘。

  “你是不是有个侄女儿,叫文竹?”

  “我的确有个侄女儿,不过她叫竺雯。”说到这儿,南琴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竺雯反过来不就是文竹吗?而顾疏玲又能这么清楚的说出她的祖籍和原名,所以,文竹一定就是她的侄女儿了。不过,千里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因为她马上想到了一件事:张家奸细文竹已于七月十五伏法。

  南琴的神色变了,慌乱而恐惧,这是每一个听到亲人噩耗的人该有的反应,这也导致了她的脸色变白,舌头打颤:“她……是不是……已经……”

  顾疏玲知道她要问什么,可也不想听到那个词,便沉默的点了点头,映证了报纸上的消息是真的。

  南琴呜了一声,突然哭了出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呢,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呢……”

  她并不清楚白城的形势,也不知道这暗中到底有什么势力在胶着较量,她只知道,她的家族已经没落,亲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侄女儿。她当年离开的时候,竺雯还不过五岁,还是个扎着冲天髻绑着蝴蝶辫的小女孩儿,可现在却成了内奸叛徒,成了乱葬岗里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

  顾疏玲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她的问题:“她中了圈套,因为这白纸梅花后面的秘密,所以不得不死。”

  “秘密?又是因为这秘密!”南琴居然惨笑起来,“当初我差点儿因为这东西而死,而现在,竺雯又因为它而丢了命。”她咬着牙把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直勾勾的看着顾疏玲,虽然是问句,但却用很笃定的语气道,“逼死她的人是不是沈家?”

  顾疏玲点头。

  “沈家,沈家,沈阅安,我恨你们!”

  “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就是沈阅安的爱人对不对?”

  “爱人?”南琴冷笑一声,眼睛红得像是兔子,反问道,“你见过哪个人会亲自拿着毒酒给自己的爱人喝的?你见过哪个爱人会轻易相信别人挑拨离间的谗言,为了莫名存在的秘密和野心,连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的?”

  顾疏玲被问得一怔,这些事情她压根儿不知道,但是她以为沈阅安之所以会沉迷于阿芙蓉是因为失去了妻子才心灰意冷的,可现在听来,事实并非如此。从别人只言片语的叙述中,顾疏玲一直以为沈阅安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旧式读书人的形象,穿着青色的长袍,儒雅俊秀,极其符合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可是,从南琴的愤怒的指责来看,沈阅安是一个人面兽心且心狠手辣的怪物!

  顾疏玲委实有点儿同情南琴,想必当时涉世未深的她就是被沈阅安的花言巧语骗回了家,然后才遭遇了那么可怕而痛苦的回忆吧?

  她特别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的确问了出来,南琴摇头。

  南琴告诉顾疏玲,她也不清楚当年事情的全部,只知道因为一个关乎沈家兴衰荣辱的大秘密,沈老爷怀疑她混入沈府是为了盗取这个秘密,并且说她已经掌握了很多。为了沈家的未来,他逼着沈阅安亲手毒杀她。

  南琴,也就是当时的荃娘一脸蒙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沈阅安无情的灌下那毒药,而他根本不听她解释,她也根本连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她被灌下毒药,意识模糊,即将死去,这才听到沈阅安一边抚摸着她的脸颊一边说着什么,她只听到了秘密、长生不老、丹药、逆天等单个的词语,然后她没了意识。而在彻底昏死过去的那一刹,她似乎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可是,她并没有死,虽然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当她艰难的坐起来的时候,看着茅屋里正在捣药的白胡子老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遇到了仙人或鬼怪。

  然而,她的确没有死。

  她被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救了。

  她身份尴尬,又是被毒死的,又是“盗取沈家秘密的匪徒”,尸体自然不会下葬到沈家祖坟,而是被偷懒的下人扔到了乱葬岗。而白胡子老头儿刚巧路过,看见一个大活人被扔在死人堆里,自然就把人带了回去,然后妙手回春的救活了。

  这一段奇遇,比之那些志怪小说或武侠英雄传奇也毫不逊色。然而,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也不知道是沈阅安所用的毒药质量太差,还是白胡子老头儿的医术太高明。

  醒过来之后的她自然是没了孩子,但好歹捡了一条命。她本想回去找沈阅安说个清楚顺便报仇雪恨的,可白胡子老头儿却如同那些话本中常出现的仙人一样,劝她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治了她半年,也唠叨了半年,不停的做思想工作,直到最后南琴提起沈家没了恨意他才作罢。

  就跟所有的世外高人一样,这个老头儿除了这逆天的医术之外,居然还会一些别的,比如化妆易容,再比如唱两段戏,尤其爱湖南的花鼓戏。

  这便是后来南琴会在长沙搭了个戏楼子唱花鼓的原因了。

  顾疏玲听了南琴的话,然后又根据现状,抽丝剥茧的反推回去,指出当年诬陷南琴的人应该就是沈勤。她说:“挑拨离间然后害死沈阅安削弱沈家第二代的力量,最后自己成功变成大管家,把沈家的万贯家财都握在手里。这一系列的变故,最后获利的人都是沈勤。所以,沈勤应该就是那个小人。”

  这样的推论虽然与坊间传言的沈勤的身世来历不符,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沈大管家完全有能力稍微修改一下自己的履历。

  如果说当年的仇恨已经随着沈阅安的死亡而消散,那么,如今听到真正的幕后黑手的名字,知道他不仅害了自己,害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害了她的夫君,还害了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么,就算是弥勒佛也忍不住!

  所以,南琴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顾疏玲,并与她一起联手诓骗沈勤说出真相,再亲手为自己报仇。

  因此,南琴利用从白胡子老头儿那儿学来的化妆术伪装成顾疏玲的样子,根据她们共同推理来的事实来套沈勤的话。而后面,她之所以没有趁机动沈勤动手,只是因为她在沈勤身上感受到了一些曾经极为熟悉的感觉。

  从那张被火烧得凹凸不平丑陋不堪的脸上,她似乎嗅到了沈阅安的气息。

  所以,她才没有妄动,没有趁着瞎瞎扑过去的时候把她藏在袖中的淬毒的剪刀刺入他的皮肉。

  而现在,看着沈勤那不同寻常的反应,她更加觉得这种感觉是对的。她抬头看他,妄图透过那略长的刘海看到他的眼神,可她什么也没看到。

  南琴的手指笼在长袖里,袖中藏着淬毒的小剪刀,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你是沈阅安?”

  沈勤听罢呆愣在原地,蓦然笑了,有两行泪滚了下来,他浑身颤抖,沙哑着喉咙道:“荃娘。”然后带着笑,张开怀抱,把南琴搂在了怀里。

  噗嗤一声,金属刺进了肉里。

继续阅读:第八十七章 房州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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