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失忆
白苏2017-12-01 19:053,823

  见顾疏玲暂且愣在了原地,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顾淮深就已经知道,是了,他又输了一局。

  顾大帅的目光依旧冰冷,还带着些许阴森,他再一次问道:“疏玲,告诉我,清秋院里的人,是谁?”

  这明显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明知故问的句子。顾大帅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要问,一是在逼迫顾疏玲,二却是在彰显自己的权利位置。就像是在无形中多次强调:我是这个家的主宰,是白城的主宰,所有人都不要想隐瞒我忤逆我,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不要想逃。

  顾疏玲皱着眉头,不知该不该说。她惧怕顾大帅便是因此,强势武断,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人也不见得会网开一面。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是……沈夜白。”

  顾淮深像是轻呼了一口气,然而同时又像是在心头搁上了一块石头,压得他觉得略重,又因石头的棱角磨得他鲜血淋漓。

  顾大帅脸上浮起笑来,却还是阴冷的:“所以疏玲,为了一个沈夜白,你就要跟自己的亲生父亲为敌么?”

  “我没有。”她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顾大帅只当她的意思是不敢和他为敌,却不知她的真正意思却是,不敢和亲生父亲为敌。

  这像个绕口令,却也要在后来才能一一解开。当所有一切的秘密完完全全的暴露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顾大帅才突然明白,今日,顾疏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除了顾疏玲和顾淮深,还没有人能够明白。

  他们不是知音,可她却总归是他永远的阿玲。他对他的千般好万般宠,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兄长,而是因为她是他的阿玲。

  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的世俗人伦,可以不在意权利富贵,甚至欺师逆祖也可以为之。

  他总是护着她的,奋不顾身,一马当先。

  就算这一次,他也是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她的前面。他说:“父亲,阿玲所作所为或是为了沈夜白,然更多的却是为了顾家。”

  “哦,怎么说?”

  “第一,戏班与刺杀之事本就毫无关系,你我心中皆知。如果非要坐实这个罪名,难免不会被心怀叵测者利用,抓住我顾家的口实;第二,就算没有人敢有异议,沈夜白牵涉进来,然后累及沈家。先不说其中过程,然沈家是白城首富,与白城乃至京沪等地的权贵都有交往,如果我们真的把人逼急了,免不了狗急跳墙,于我们而言也没有好处;第三,即使计划全部成功,但那些学生啊报社啊的一定会就此事大发议论,到时候恐怕社会舆论不好控制。民心归属,于此时我们与张家的斗争有很大的关联。这种时候,不可以因为小利而放弃大利,掉以轻心。”

  以上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为顾家考虑,顾大帅也反驳不来。然那背后,却是在为沈夜白开脱,是为了顾疏玲。

  听完顾淮深的这一番话,顾大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对,淮深你说得不错。”

  “所以父亲,请别责怪阿玲。”顾淮深道,“也请暂时放过戏班放过沈家。唇亡齿寒,现在的顾家和沈家,谁也离不开谁。”

  “是,没错。”顾大帅咬咬牙道,“那就……如你所言吧。”然而他又冷笑了一声,“呵,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暂时就留着他们吧,然而早晚,都是我囊中之物。”

  虽然并没有说服顾大帅彻底放弃对付沈家,但好在这一次的难关是过了。

  然而,顾大帅还是对顾疏玲的态度耿耿于怀,他道:“疏玲,我问你,你可是真的喜欢上沈夜白呢了?”

  话一问出口,就连顾淮深也抬头看着顾疏玲的反应。在他心里,相比于顾沈两家的利益,他更在意的是阿玲对沈夜白的真实态度。

  他不相信,对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阿玲就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她不是一个全凭感性而活的女人。她冷淡孤寂,对于很多事情都不屑一顾。可到底为什么,她会对沈夜白这么情有独钟独一无二?

  “我十二岁的时候,遭了旱灾,赤野千里,附近几个村子都有很多人饿死。而那时候,母亲也正病得厉害,婶婶家也没有任何吃的。没办法,我们也能去乞讨。我一个人在村口,饿了很久,然后有辆洋车开来,因为出了故障所以暂且停了下来。大家估摸着车里有吃的,都冲了上去抢食物。我被人推倒在地上,身上还挨了几下。然后,有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子跳下车来,他给我包扎伤口,给我吃糕点,还有那个明媚得不像是人间该有的笑容。”她微眯着眼睛,嘴角噙着笑,一副满足的模样,继续说道,“他叫,沈夜白。”

  顾淮深苦笑了一声,心道:原来他就只比我早了那么一点儿遇到你,你就对他心有所属不离不弃。可是我,哪里比他差了呢?

  很少听女儿主动说起当年的事情,所以乍一听到,顾大帅也沉默了,他想起那个曾被他宠上天的三姨太,还有那个早已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女儿,一时间一句责备询问的话也说不出了。他也有过青春年少,自然是懂得爱情的。而顾疏玲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女儿,又在那样的环境中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也许他应该感谢沈夜白当年的善举,否则他连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不会再有了。

  是以听到顾疏玲的话,顾大帅沉吟片刻,然后道:“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会留沈夜白一命。”

  他说的是,哪怕以后真的抄了沈家满门,也会法外开恩留下沈夜白。因为沈夜白曾经救了顾疏玲,因为顾疏玲喜欢这个男人。

  顾疏玲点点头:“谢谢父亲。”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翻过去吧。既然沈夜白也回来了,一直藏在清秋院也不是回事儿,带他来见见我吧。”

  顾疏玲遣了个小厮去清秋院,还特意嘱咐只把沈夜白一人请来即可,然而,等到了,却发现来的不止沈夜白,还有阿秀。而且,他们还是手拉着手的进来的。

  阿秀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恐惧和羡慕,然而沈夜白却是从容不迫的,大概是他本就出身富贵还留洋海外过,所以见识和胆魄都比一直窝在戏楼的阿秀强得多。

  沈夜白从容淡定,一手拉着阿秀的手,牵着她,慢慢的向前,然后跨过门槛,带她进来,站到顾大帅面前。虽然面对的是黑着脸的大帅,但他根本毫不在意,相反还一直注意着阿秀。见她被这压迫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便微笑着一脸宠溺的看着她,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神。

  顾大帅的脸越来越黑,却是没有发作。倒是顾淮深,指着阿秀咬牙切齿的问道:“她是谁?”

  顾疏玲淡淡回答:“她叫阿秀,是戏楼里的侍女,也是她救了夜白。”

  “所以呢,她是谁?”

  是了,顾淮深要问的才不是这个女人的身份,而是她和沈夜白的关系。

  顾疏玲拧了拧眉,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沈夜白回答的坦荡:“她是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呵呵,”顾淮深上前一步,抓住沈夜白的衣领,面色黑得可怕,让阿秀惊叫了一声。他拽着他的衣领,目露杀气语气冰冷,“那阿玲算什么?”

  沈夜白轻飘飘的别过头,使劲挣脱却不得,只好保持那样尴尬的姿势回看过去:“好笑,我怎么知道她算什么。”

  听了这话,不仅是护妹狂魔顾淮深怒了,就连顾大帅也不高兴了。沈夜白的这句话明显的轻视顾家,红果果的歧视啊,把顾家放在了哪里?

  当官的人在意面子,这是无可置疑的。而沈夜白,从一开始的逃婚,到现在言之凿凿的说顾家大小姐算什么,简直就是把顾家的颜面丢在脚下狠狠的踩踏。

  是可忍孰不可忍。尤其是对于征伐一生的顾大帅而言,这分明就是奇耻大辱。于是,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抖了抖,水中的茶叶如同游曳的金鱼蹿了上来,然后又沉浮下去,像是被吓呆了的小兽,待在洞里不敢再冒头。

  听到顾大帅那一掌的声音,顾淮深猛一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了沈夜白,却还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而顾大帅,他咻地站了起来,走到沈夜白面前,带着阴鸷的笑,看了一眼沈夜白,又看了看旁边瑟瑟发抖的阿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啪的一声就给了沈夜白重重的一巴掌,打得毫无防备的他直接瘫倒在地上,捂着一侧红肿的脸颊直生闷气。

  几乎是在那一巴掌响声的同时,阿秀呀的尖叫了一声,蹲在地上搀起沈夜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梨花带雨颇惹人怜。

  沈夜白推开阿秀,把她护在身后,自己却直面着顾大帅,吐出一口血沫,咬着牙道:“你凭什么打人?”

  “呵,我打你还需要原因吗?小兔崽子,”顾大帅对着沈夜白的另一半边脸啪的又是一巴掌,这次沈夜白有了防备,随着那巴掌侧头,所受的力道也不及刚才,但仍然结结实实的响了一声。顾大帅冷笑着看他,“你这样损我女儿损我顾家,还问我为什么打你。小兔崽子我告诉,哪怕今天我把你打死在这里,整个白城也没人敢过问!”

  纵然沈夜白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学生,但到底是经过了古典文学风骨的熏陶与西洋五四人权思想的浸染,于某些事上有着不同他清瘦面容的执着与坚韧。他把喉中的腥甜通通咽了下去,然后扬起头颅,因为身量颀长的关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大帅,带着些挑衅和嘲笑:“呵,你就是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只能说,我怎么知道她算什么,我从来就不认识她!”

  沈夜白的这句话没有半分谎言,但听在顾家人的耳朵里却是无比挑衅的。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自己的结发妻子算什么东西,在护妹狂魔顾淮深的面前,这简直就是找死。

  是以,再一次听到这样话的顾淮深起了杀心,他道:“父亲,这种人不值得您生气,交给我。”说着人已经走了过去,实底的皮鞋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踩出嗒嗒的声音,刺人耳膜,尤其是在这样的寂静与杀意中,更是代表着死亡。

  突然,一直躲在沈夜白身后的阿秀跑了出来,扑在沈夜白身上,眼泪直流,语气悲伤而无奈:“求求你们别打他了!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

  顾淮深冷冷道:“那么,谁来放过阿玲、放过顾家呢?”

  “他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一样,阿秀这样大吼出声,而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淌,“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 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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