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心上玫瑰(三)
白苏2017-12-01 19:074,271

  一天夜里,夜很深了,睡梦中的徐迦钰突然被一声“迦钰哥哥”唤醒,他听出那是夏芸的声音。可那声音撕心裂肺断人心肠,全然没有平日里夏芸甜甜唤他时的欣喜和甜蜜。他猛地坐直身子,靠在枕头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跳动猛烈的跳动,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

  一夜无眠,天刚刚蒙蒙亮,徐迦钰就去了夏公馆,他问起夏芸的下落,夏父说她出差去了外地。等徐迦钰再去到报社,总编却说,最近并没有派夏芸外出做任务。

  所有人都不知道夏芸的踪迹,就像整个人凭空消失一样。

  徐迦钰靠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一脸颓废,又想起那天夜里隐约间听到的那声“迦钰哥哥”,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恐惧,冰冷浸透每一个细胞,他突然有一种预感:也许,他将再也见不到夏芸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秦雅安慰心急如焚的徐迦钰:“徐医生你别着急,梦都是反的,所以夏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再这样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找,你自己的身体也会垮下来的,等夏小姐回来,她也会担心的。”

  徐迦钰说:“或许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但是,在我心里,阿芸就是我的一切。没有她,我……我竟不知道该怎样活着了。”

  这是最朴素的告白,没有任何美丽的语言,不煽情不感动,不惊心动魄不轰轰烈烈,甚至连细水长流都算不上,却是此时的徐迦钰所能表达的最真诚的告白。

  最后,四处奔走的徐迦钰终于从那个病愈上班的同事嘴里知道了夏芸的踪迹,在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他原本放下的心又猛地悬起,再也无法落下。他来不及告诉夏家人,便独自赶到了梁家巷。

  徐迦钰拉起一个瘦弱的老人就问:“老人家,你可看到过一个从白城来的女孩子?她很漂亮,爱穿白裙子,笑起来很好看。”

  老人看着徐迦钰,迟疑的摇头:“没……没看过。”

  徐迦钰的眉头皱成堆叠的小山,抿着薄唇,忍不住浑身颤抖。

  徐迦钰毕竟还是找到了夏芸。

  深夜,偶尔有虫在草堆里长鸣,月光洒下来,徐迦钰的发上染上了清霜。他看见他的小姑娘的白裙染着黑灰,长发披散,刘海凌乱的贴在额前,裸露的皮肤上长着大片青黑色的伤疤,脓血顺着她的小腿往下淌。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捧着从神龛上拿下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啃着。

  徐迦钰上前,声音跟着身体颤抖,轻声唤她:“阿芸。”

  落在人群后面的夏芸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也跟着一抖,馒头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像发疯一样的,她大叫一声,跑开了去。

  徐迦钰急忙追了上去,终于在树林里追到了她。他激动的上前,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搂在怀里,任她拼命挣扎也不松开分毫。

  夏芸的手臂上都是没有结痂的伤疤,碰得重了,就有暗红色的脓血带着浓烈的腐臭顺着胳膊流下来。她忍不住的呻吟,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极力想要离开徐迦钰的怀抱。但她的力气始终敌不过徐迦钰,只得任由他抱着。她开口:“迦钰哥哥,快放开我,我有病,会传染的。”

  徐迦钰低头看她,眼眶中噙着泪,嘶哑着声音:“阿芸,别动,我不怕,我只要你,只要你。”他俯身吻她,双手捧着她圆圆的小脸,像是捧着此生最珍贵的珠宝,“阿芸,别走,别怕,我带你回家。”

  当时阻拦夏芸的哪些村民照样不让徐迦钰离开,就在他们对峙之时,夏舟带着军队前来,救回了两人。而夏芸,则被送进医院,隔离治疗。

  原来这个村庄正在流行瘟疫,村民们把得病的人赶到了山里,又在固定的时间在祠堂摆上食物,既可以保证病人们不会饿死,又不会传染。至于夏芸,她拍照之时惊动了村民,村民惶恐她回去后会把疫情上报,怕政府会为防止瘟疫蔓延而屠村,所以强行把他们留了下来,而与病人有过接触的夏芸也因此传染了瘟疫。

  这是徐迦钰曾经看过的那种病,他不知道病因,也不知道如何治疗,只知道这种传染病的致死率很高,如果他还是找不到方法,那么,不出一个月,他的阿芸就会死去。

  夏芸被送进了医院的隔离病房,她谁都不见,只要听到一点儿声响就会被吓得躲在被窝里尖叫,甚至连护士都不能接近她。夏舟在门外看着夏芸癫狂的模样,痛心疾首,却没有一点儿办法。

  夏舟拍着徐迦钰的肩膀说:“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没有吃过一点儿苦。如果有的话,就是在德国那三年所受的相思之苦。她从十二岁开始喜欢你,一直到今天。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救她,那一定是你。我把她交给你,她的情她的命,统统握在你手上了。你若是辜负了她,我一定亲手毙了你。”

  徐迦钰坚定的点头:“她就是我的命,她要是不在了,我的命也就不在了。到时候也用不着夏少动手,我自己也会活不下去的。”

  说完,徐迦钰推开隔离病房的门,脚步轻快,朝着夏芸走了过去:“阿芸,别怕,我陪你。”

  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夏芸看到他,目光一下子亮了,泪水也哗的一声全部冲了出来,哑着嗓子喊:“迦钰哥哥……”

  夏芸已经被可怕的瘟疫折磨得面目全非,曾经光彩照人的小脸儿变得像是可怕的鬼面,青黑色的疤痕已经布满了她整张脸。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她把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大吼大叫着:“徐迦钰,你出去,你出去啊,我不想连累你,不想你看到我这样丑陋的样子,你走啊,走啊……”

  “阿芸,你让我走哪里去呢?你早就把玫瑰别在胸前,把我放在心上,我又该去哪里呢?”穿着白大褂的徐迦钰紧紧的抱着夏芸,泪流满面,“不要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你的迦钰哥哥,我都要一直陪着你。”

  等到夏芸冷静下来,她用手摸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脸,看着手背上不断淌出的脓血,泪流不止:“你就只住在我心里吧,我不想你也染上这种病,你放弃我吧,迦钰哥哥,你放弃吧。”

  徐迦钰把她的头按在怀里,颤颤巍巍道:“再给我三天,我正在研制一种血清,再有三天就可以了。如果到时候我还不能治好你,我就……就亲手结束你的痛苦。”

  夏芸点头:“好,再等三天吧。到时候不管怎样,迦钰哥哥你都必须好好的活着。”

  徐迦钰不知道如果夏芸真的不在了,他还能不能如她所言好好的活着。不善言辞的他一直以为疏离才是对她最好的,他以为这是保护是爱,可没想到这里面的误会几乎让他的阿芸丧命。

  悔不当初,纵然无错。

  徐迦钰几乎没有时间休息,他没日没夜的泡在医院里,反复试验救命的血清。而另一边,夏舟查到,所谓的瘟疫与日本生化部队在东三省用过的细菌武器极为相似。有人指出,日本侵略者对中国虎视眈眈,可能是想通过细菌战来达到侵略目的。而白城城郊的村庄,只是他们其中一个试验地。

  于国于民这都不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徐迦钰来说,这是阿芸痊愈的唯一希望。

  徐迦钰曾留学日本,他的医学教授与细菌弹的研制者是同一个老师的弟子,在知识传承上有着很大的相似性。另外,北平协和医院里,保留着东北细菌战受害者的血清,他如果亲自上的话,也许可以成功。

  这是徐迦钰的希望,也是夏芸的希望。他当即请了假,带着夏芸坐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而秦雅作为护士也一同前行。

  徐迦钰担心以夏芸目前的情况撑不到北平,好在他苦心研制的血清虽然不可以救命,但还是能拖一拖的。那时夏芸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徐迦钰就抱着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觉。

  同行的秦雅劝他:“徐医生,你这样是会传染的。如果夏小姐好了你却病了,这该怎么办呢?”

  徐迦钰看她,她乌黑的发上依旧簪着一朵娇艳的红玫瑰,明艳可人。他又低头看看怀里昏睡的夏芸,手指穿过她蓬乱却柔软的头发,轻声回答:“没关系。如果血清管用,我也不会有事;如果没用,大不了,我就和她一起死吧。”

  “所以徐医生,你一定要去北平?不顾路途遥远,不顾局势混乱,不顾血清是否有用。”

  “一定要去,”徐迦钰斩钉截铁的回答,“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我不得不用严肃的面孔面对她,连一句喜欢都吝啬得不敢说出口。可现在,我爱的人奄奄一息的躺在我的怀里,我再也做不到了。”

  秦雅问,带着决绝和不忍:“我还想问一句,你可……喜欢过我?”

  “从未。”他答,“我曾认为你是阿芸的影子,后来发现,阿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没有谁可以代替她,就算是她自己的影子也不行。”

  意识到秦雅的不对劲,徐迦钰猛然抬头,盯着她的眸子,问:“为什么问这些?你是谁,到底是谁?”

  “我不是逃难到此的女学生吗?蒙你收留,甚至连我护士的工作都是你给的,你不知道吗?何必要问我呢?”秦雅说着说着便哭了,她将披散着的微卷长发盘上去,玫瑰插在发间,泪眼朦胧,道,“迦钰君,你不记得我了吗?”

  徐迦钰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突然,他恍然大悟,惊讶道:“你是樱花树下翩翩起舞的那个日本女孩儿?”他在日留学时,曾误入某栋宅院,在花园里的樱花树下,看见一个穿着和服起舞的姑娘,他看得呆了,说了一句,“多像她啊,若是有枝红玫瑰,该是天人了吧。”

  秦雅告诉他,自己叫琴川木雅,是那个跳舞的女孩子。徐迦钰离开时,她望着他的背影,便再也忘不掉了。她查到了他的身世,一路跟随他来到了白城,又扮作逃难的女学生接近他,她相信,总有一日他会记起她,会爱上她。可是,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徐迦钰的心中始终只有夏芸,从来没有她。所以,她暗中挑拨他们的关系,设计把夏芸骗到了瘟疫蔓延的村庄。而这一次,她跟在徐迦钰的身边,是奉命要杀了能制出血清的徐迦钰。

  琴川木雅用消音手枪指着徐迦钰,道:“如果刚刚你说喜欢我,就算违抗命令,我也愿意帮你救活夏小姐,甚至愿意和她共同做你的妻子。可是,你拒绝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你走。”

  “你若真的要杀我,那我求你一件事,救活夏芸,我知道,你们自己一定有血清的。”像是知道她必定要问原因,他说,“阿芸是我的玫瑰,心上玫瑰,开在心上,长在心上。”

  琴川木雅闭眼,扣动扳机,连开三枪,最后才睁眼,看着玻璃上的三个弹孔,像是下定了决心,指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物,道:“你走吧。只要你们从火车上跳下去,我就放了你们。”

  徐迦钰微笑,抱起夏芸,风从窗户而来,拂乱他们的头发,他道:“多谢。”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他把夏芸紧紧的护在怀里,就算自己摔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伤到她一丝一毫,他攥着琴川木雅丢来的血清,嘴角带血,却噙着笑:“阿芸,你有救了。”

  最终夏芸活了,而徐迦钰也还活着。他们是这段白城往事里唯一一对以常人看中的大团圆喜剧方式在一起了的恋人。而其他的人显然都没有他们的这份幸运,或许只是因为命运的不成全吧。

  但是不得不说,夏芸是徐迦钰的心上玫瑰,徐迦钰也是秦雅的心上玫瑰。兜兜转转牵连不断,这就是爱情。

  徐迦钰和夏芸结婚那天,白色的婚纱像极了大片白色的玫瑰,抛却生死,除去牵绊,她终于是他的妻。

  “迦钰哥哥,我始终把你放在心上。”

继续阅读:第四十六章 捉弄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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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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