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心上玫瑰(一)
白苏2017-12-01 19:063,542

  白城的往事从来就不只是军阀戏子的烂俗角儿的恩怨缠绵,更多的是娓娓道来的求之不得与款款情深。

  在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给人看的悲剧的民国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的孩子,或许他们前半生有过颠沛流离有过疏远误会,但索性最后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知道了摒弃一切只好好珍惜眼前之人。除此之外,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性格尊严,都不过镜花水月固执不得。

  就像徐迦钰和夏芸,他们应该算是新时代的代表了吧,至少他们都有着不错的门户和令人羡慕的新兴职业。而在经过了揣测和自卑之后,终是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爱的要的,斗不过眼前那一个他罢了。而那故作的所谓保护和骄傲,都不过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屏障,却又偏偏是写着以爱之名的水晶,如果不是特别通透,怕是会被困在其中难以解脱。

  好在,在这段即将凋零的往事中,他们是美的好的幸福的。

  二月的白城,春寒还未褪得干净,空气中却早已充斥着浓浓的酒香与暧昧。

  码头上,一艘客轮正伴着呜呜的鸣笛声缓缓驶来,满载着游子久别重逢的期待与喜悦。徐迦钰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站在拥挤的人群里,透过厚厚的圆框眼镜的镜片,寻找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客轮正在靠岸,甲板上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解下脖子上的纱巾就挥舞起来,喊着:“迦钰迦钰,我在这儿!”

  徐迦钰笑了,古板的脸上像是绽开了花,他朝着她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嘴里则轻声说:“阿芸,你终于回来了。”

  夏芸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视线穿过幢幢人影,徐迦钰终于看清了三年来朝思暮想的姑娘: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长裙,胸前别着精致的玫瑰花状的胸针,长发梳成辫子,随意的搭在身前,整个人像极了清纯如莲的江南女子。若说有不足,便是手中提着的一只大大的皮箱吧。

  徐迦钰迎了上去,熟练地接过她的皮箱,右手不经意的挽住她的手,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阿芸,我来接你,大家都在等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夏芸挤在嗓子眼的千言万语都硬生生的又挤了回去,她偏头,偷偷地瞥了徐迦钰一眼,像狐狸一样的笑了:“迦钰,你想不想我啊?”

  徐迦钰的手轻轻一顿,修长的食指敲在她的脑门上:“一个女孩子,说这些也不害臊。在德国的三年你就学了这些?”

  “哪有,我可是有认真学习的呢,我要作全中国最好的记者、最好的摄影师。”夏芸指了指挂在徐迦钰胸前的工作证,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你看,工作证都还戴着呢,明显就是刚从医院赶来嘛。这么心急还说没想我,徐大医生?”

  这话里带着戏谑和狡猾,却也是铁证如山让徐迦钰反驳不得。他低头看了看工作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顺便,顺便。”

  夏芸瘪了瘪嘴,玉指抚摸过胸针,委屈的道:“迦钰哥哥,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了呢,我一直戴着你送我的胸针。”

  徐迦钰心中窃喜,记忆却回到了六年前的初遇。那时的夏芸十二岁,放在普通人家也该订婚了。可夏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她哥哥夏舟更是政府的大官,又因为父母早逝,兄妹俩亲得很,夏舟把夏芸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她就这样嫁了人。

  十五岁的徐迦钰就是在那时见了她,一个干净纯洁的小姑娘。

  初见时,夏芸也是穿着白裙绑着长辫,手里捧着泰戈尔的诗集,坐在秋千上,小脚一荡一荡的,嘴里吟诵的却是《楚辞》:“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什么叫一眼万年,什么是一见钟情,徐迦钰看到夏芸之时方才明白,古人诚不欺我。

  少年人的思想大致相同,更何况在这样美的年华相遇,他正潇洒,她正美丽。世上最美的相遇大抵如此,也正应了那一句:“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携藏。”

  后来两人订了婚,约定等夏芸留学归来便成亲。出国那晚,徐迦钰送给夏芸一枚精致的玫瑰胸针:“这本是我预备着送你的结婚礼物,可想着你要离开三年,我又怕你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子,便只有学诗里长亭送别的新嫁娘,把它送给心上人。阿芸,”他把她拥在怀里,像是要刻进骨血里一般,“把它戴着,靠近你心口的地方,就像是一直把我放在心上一样。”

  可是有些东西就是很奇怪,就算你把它放在了心口,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可以得到。

  怎么说呢,就像当时徐迦钰的那句情话,可夏芸总觉得有些怪,她还恪守着那诺言,蒲苇韧如丝,可为什么有人就已经冷去,磐石已转移?

  夏芸最近很不开心。

  那日,徐迦钰接她回家,还没走出码头,就被医院的的事儿拉了回去。若单单是救死扶伤,夏芸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偏偏来找他的是一个漂亮的女护士。

  女护士也是一身白衣,却没戴着帽子,扎起的发上还簪着一枝小小的红色玫瑰,就连说话也是极其温柔的:“徐医生,来了个病人,院长让我请您去一趟。”

  看着女护士巴掌大的小脸,面上是春桃的绯红,夏芸的醋意没由来的爆发了,她撅着嘴:“迦钰哥哥那么急,不知道是要去治什么病,我看倒是相思病。”

  很明显的调侃和醋意,可病人情况紧急,徐迦钰不能耽搁,只能与她匆匆告别:“阿芸,秦雅是个尽职的护士,你别乱想,也别任性,我去去就回,你自个儿回家,等我。”

  夏芸只能看着徐迦钰与秦雅离去,心里甚不是滋味,隐隐觉得,自己有情敌了。她把那白色的玫瑰胸针捧在手上,贴在胸口,喃喃自语:“迦钰哥哥,我回来了,终于可以嫁你为妻了。”

  在德国的一千多个日夜,夏芸的心里满满都是徐迦钰,她拒绝了不少优秀男子的追求,被问及原因时,她便用手贴着跳动的心脏,望着东方,目光深邃,道:“因为,我已有爱的人了,他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从未离开。”

  你说,爱情会不会改变一个人?她把他放在心上,就像那枚胸针,一直在靠近她胸口的地方,那是她的命脉,她的灵魂。她本是一个跋扈的小姑娘,为了能配得上优秀的他,她选择去了异国他乡,成为一个新潮、优秀的、温柔的东方女子。

  第二天,夏芸提着鸡汤去医院看整夜未回的徐迦钰。

  办公室里,徐迦钰穿着白大褂,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夏芸蹑手蹑脚的进入办公室,看着这一幕,她有些心疼。还没走近,半梦半醒间的徐迦钰却迷迷糊糊的开口了:“秦雅,忙了一晚上了,你也去睡吧。”

  夏芸哭笑不得,恨不得把鸡汤给他劈头盖脸的扔去,可看到他疲惫至此的样子,夏芸扬了扬手,还是不忍心。

  她有些失落,放下鸡汤便慢慢地走了出去,走廊上,又与秦雅不期而遇。秦雅手里也提着刚买回来的早点,发上还是那朵红玫瑰,但经过一天的时间,玫瑰有些蔫了。见夏芸一直看着自己,秦雅开口:“昨天忙了一晚上,今早才结束,徐医生还没吃早餐,我在街口买了他最喜欢的包子。”然后,她抬手摸了摸发上的玫瑰,不好意思的说,“徐医生说我戴着红玫瑰很好看。昨天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换,让你笑话了。”

  夏芸张了张口,难得的没有反驳,心里却想:哪里能看你的笑话,我才是笑话好不好?本来是将秦雅列为情敌的,现在看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啊。这赤、裸、裸的炫耀,简直就是大宅院里争宠的女人啊。难道真的像鸳鸯蝴蝶派的滥情小说里讲的痴情女子负心汉一样,迦钰哥哥变心了?

  心痛,像被针扎一样,从心口开始,蔓延开去,灌注到四肢百骸。

  这样的情绪一直笼罩着夏芸,像是一种可怕的毒药,一点一点的抽去了她的精力和活波。

  以至于她在某一次过马路时居然连红绿灯都买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穿过马路,一辆黑色的轿车就那样冲了过来,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扑过来把她推开。

  刺耳的刹车声像是来自天堂,连骨头都跟着一震,也就是在那一刻,夏芸才突然醒了过来,像是从梦里面醒了过来。

  救她的人是顾家的大小姐,是夏芸哥哥的上级。她道了谢请顾疏玲喝杯咖啡,看着她身后丫鬟抱着的一堆东西,她才知道,顾大小姐要成亲了。

  夏芸突然有些羡慕,羡慕顾疏玲的心想事成,虽然她一直以为这种大户人家是很少有与爱情相关的婚姻的,可是她能从顾疏玲淡漠的眸子里,看出那么璀璨的欣喜。夏芸不禁想起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好失败,明明有未婚夫了,可是却失去了他的心。

  她还羞涩的请教顾疏玲该怎么挽回一个男人的心,可她不晓得,于感情方面,顾疏玲并不比她果敢到哪里去。最后顾疏玲也只是淡淡的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她却没有告诉夏芸,她信命,却不认命。

  夏芸只当是受了教,心里依然郁结难消,可到底受过新式教育的人都有一颗自由平等的心,她认为,爱情这东西,一旦变质了即使用不干净的手段再夺回来终究也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她默默的想,给她和徐迦钰一点儿时间,先冷静下来。如果还是她看到的那个样子,那么,她不会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需要一份变了质的爱情。即使她的心里还是很喜欢徐迦钰的。

  而冷静的同义词就是冷淡,而冷淡的同时就不免滋生更多的冷漠和矛盾。

  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便会积在一起,压垮骆驼。

继续阅读:番外 心上玫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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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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