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梁家巷
白苏2017-12-01 19:065,103

  可到底是书香人家出生的大家闺秀,沈夫人眼中的杀意也是一闪而逝的,她安慰了阿秀,让她好好养着不要多想,还说会等夜白回来了会让他第一时间来看她的。

  阿秀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道:“我会等着夜白的。”

  阿秀看着沈夫人走出去,心里洋溢起一阵快感,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费劲心思想要对付顾疏玲,可现在看来,何必呢,按照顾疏玲的德行和文竹的蠢笨,她们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

  她翻了个身,脸朝着墙壁,薄被拉过头,无声的笑了。

  而顾疏玲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文竹绘声绘色的讲她装神弄鬼把阿秀捉弄得够呛的事儿。

  顾疏玲撑着下巴坐在桌旁,右手拿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磕在桌沿上,目光却是落在梳妆台上的那盏朱红色的面具上。

  文竹正讲在兴头上,恨不得把当时的场景重现一遍,她说得起劲,几乎快要达到唾沫星子乱溅的程度,而瞎瞎正窝在她怀里,听到她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懒洋洋的抬头叫一声,然后又俯下去继续睡觉。

  最后,文竹以这样的话为自己的壮举做结:“多亏了我和瞎瞎的默契配合,这才打得那个阿秀落花流水。小姐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哦,啧啧,相当壮观。”

  顾疏玲慵懒的抬头看她,然后伸手去挠了挠瞎瞎的脖子,它舒服的直呜呜,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摸摸猫咪,道:“然后呢,你把她整得那么惨,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顿了两秒又道,“她还是阿秀,外表装得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得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悯。然后,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恶人,却还是固执己见的以为阿秀是极好的。”

  刚刚还得意大笑的文竹一怔,诶,好像是这样啊,她煞费苦心的一番作为除了能让阿秀身上多两道淤青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而清醒过来的阿秀经过回忆和推理也一定会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只是被耍了,连恐惧都不会剩下。而文竹,她得到的,除了旁人的暗地里的指责,剩下的便是把大小姐拉下泥潭的愚蠢。

  思及此,文竹默默的低下头,弱弱的道:“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可是小姐,我真的……是好意……”

  越说就越说不下去,文竹突然意识到,自己看似解气的行为是多么单纯,又为阿秀的得势酝酿了多少机会。

  “我知道,”顾疏玲淡淡道,“我能理解你的好意,也知道你这么做只是想给我出气。你与阿秀无怨无仇,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你才会卷入这纷争。没关系,反正就算没有这事儿,阿秀也一定能找到机会的。”

  虽然是安慰吧,可文竹心里仍旧过不去,少帅要她看着护着大小姐,不让大小姐受一丝委屈,可她不仅没有护住,连那些委屈她都不能全部告诉少帅。她知道大小姐的性格,晓得那尊严,也晓得哪些东西是大小姐死也不愿让少帅知道的。她太冲动了,一听到大小姐要她去监督阿秀清理东厢房花园的命令就不假思索的生出这样的念头,如果当时她能冷静的想一想,或是等到大小姐回来商量一下,也就不会这么鲁莽了,也就不会让阿秀白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更不会让大小姐白白背上这么大一口黑锅。

  可事已至此,就算文竹出去跟所有人说,装神弄鬼戏弄阿秀是她自己的主意,折磨阿秀也是她的想法,与大小姐没有一点儿关系,恐怕也是没人会信的。所有人都会表面上毕恭毕敬的点着头陪着笑说大小姐各种好,可是背地里又会说大小姐的冷血无情蛮横无理。

  文竹低下头,糯糯的道:“大小姐,以后我不会这样了,要不你惩罚我吧。”

  “你真把我当成了蛮横无理冷血无情的军阀了?”顾疏玲冷不丁的问。

  “不,我没有,我只是知道自己错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不必自责。”顾疏玲微微一笑,看着猫咪道,“瞎瞎最近好像瘦了些啊,你是不是偷吃了它的小鱼干啊?”

  “没有,我每一次都有喂它的,谁知道它为什么还瘦了,”文竹信誓旦旦,然后又找原因,“会不会是夏天瞎瞎胃口不好,或者是它在减肥,因为看上了另外的猫?”

  话一说出口,顾疏玲噗嗤一声就笑了:“你啊,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脑洞。”

  “兴许瞎瞎真的有相好的了呢,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看到它呢。”

  “你当它和你一样是个花痴么?”

  “瞎瞎可是个男的呢,哪里能跟我一样。”

  两人围绕着一只猫说了些有的没的,只觉得时光飞逝,当时刚到沈家的时候,文竹还要战战兢兢的试探顾疏玲的底线,而现在,两人却可以有说有笑的。

  文竹倒觉得,大小姐并不像传说里的那么冷淡,她只是孤单罢了。因为军阀小姐的身份(但更多的是她的身世和秘密,当然文竹并不知道),顾疏玲很少有什么朋友,哪怕当时在女师学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她自己又内向得很,性子冷淡,不愿主动,所以,总是独来独往的。虽然是楚青与她应该说关系不错,但因为顾淮深的关系,各自的心里都是有着隔阂的。

  而在沈家,所有人都敬畏她不喜欢她,时时刻刻只想着利用和算计她,只要陪嫁过来的文竹算得上她在这绝境中唯一的亲人。更何况文竹这样敬她帮她,她又不是不知,自然就更加的亲密起来。

  可顾疏玲的心思向来就是多变且矛盾的,就像刚刚还能愉快的聊着瞎瞎的对象的问题,可当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酒红色面具上的时候,却脸色一变,突然问了个问题:“文竹,那日的七夕灯会可觅到你的良人了?”

  文竹心里一紧,诶,怎么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上了?她尴尬的摇摇头说良人难觅,然后道:“我看瞎瞎应该是饿了,我去给它准备小鱼干了。”

  说着抱着猫咪就要跑。可是顾疏玲是谁,她会看不出来这是文竹想要遁去的托辞么?她冷声道:“等等。”

  文竹只好乖乖站住,怀里的瞎瞎也很应景的喵了一声。她苦笑着摸摸它的头,心道,完了,大小姐一定是发现了。

  顾疏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重新捞起团扇,扇面轻轻的拍在桌沿上,幽幽问道:“是你告诉兄长的吧?”

  文竹羞愧的低下头,点头。

  也是,顾疏玲会答应去花灯会也是一时兴起是为了成全文竹想要寻觅良人的心愿,而她在茶馆又只有文竹晓得,当然只能是文竹把消息透露给顾淮深的了。

  “其实少帅他只是很久没有见到小姐了,所以才会……”一提到顾少帅,文竹的脸有些发红,声音也越来越小,“少帅和大小姐兄妹情深,我当然要帮个小忙啊。”

  兄妹情深么?呵,文竹恐怕不晓得吧,不管是顾少帅还是大小姐,他们都厌恶这个词。这就像是个诅咒,一个枷锁,只有身在其中的人就注定要痛苦纠缠。

  顾疏玲听到这个词,低低的重复两遍,然后道:“罢了,我晓得你没有恶意,只是……你毕竟是我的丫鬟,就算你心悦……兄长,我也不想你胳膊肘往外拐。”

  文竹听过喜欢听过爱,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些词用在少帅身上都是玷污。她对少帅的真实感情啊,应该就是仰慕和心悦吧。她还记得曾在某本树上翻到过这样的句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如今想来,倒真是符合得紧啊。

  但瞧着大小姐那有些不对劲的表情,她只当是自己的胳膊肘往外拐再一次伤到了大小姐的自尊,一时间愧疚不已,可她不能承诺再也不做,因为她最先答应少帅的是看着大小姐。

  于是,文竹这样说道:“小姐,我只能说我不会做任何有损你有损顾家的事情。”她把瞎瞎放在竹椅上,随意的曲了曲手肘,然后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大小姐你瞧,这胳膊肘本来就是往外拐的啊。”她说的是手肘的关节部分,的确,那里本就是在外的,如果硬要把它掰到向着自己身体的位置,就会感受到韧带拉伸和骨头咔咔响的疼痛。

  顾疏玲瞧着她那故意要逗自己开心的模样,哭笑不得,心道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听的不是?再说了,兄长那么优秀,有一两个小迷妹还是很正常的。

  于是顾疏玲摆摆手作罢,又再一次把这事儿揭了过去,只是淡淡的嘱咐:“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儿,希望你能提前给我打个招呼。”不要让她误会,也不要再白白高兴一场,更不要纠结矛盾尴尬难堪。

  文竹欣喜的点点头。

  可既然已经提到了顾淮深的事儿,顾疏玲也就忍不住要多聊几句,心底里却一直自欺欺人说只是为了晓得当前的局势。她问:“兄长这次为什么回来,你知道吗?”

  “不是太久没见,所以想大小姐了吗?”

  “真的?”她瞥了文竹一眼,“就没有别的了嘛?比如,他没有嘱咐你一些别的什么吗?”

  “这个,”文竹忸怩了一下,还是坦白从宽了,“少帅说最近不太平,说七夕会之后就不要让小姐随便出去了。”

  “不太平?是指张家人鼓捣出来的不太平,还是梁家巷里面传来的不太平么?”

  “天哪,我什么都没说呢,大小姐你就知道了?连梁家巷的事情都知道,真厉害啊。”文竹佩服的说道。

  “兄长回来之后,是不是并没有返回思起镇,而是去了梁家巷?”

  文竹愣了愣,然后道:“不知道,少帅没有说。”是啊,文竹能得到的情报,除了从市井里听来的八卦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少帅的人给她的,要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儿呢?

  顾疏玲拧起了眉头,不知是因为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还是因为担忧。

  但文竹又道:“我看十有八九接管梁家巷的应该是夏参谋长。”

  “怎么说?”

  “大小姐你不知道啊?这事儿还有着一段爱情故事呢,和夏参谋长的妹妹有关呢。我来说给你听啊。”

  夏参谋长夏舟只有一个亲妹子,名唤夏芸,六年前和徐迦钰定了婚,也就是那一年,她居然也踏上了外国留学的路。

  夏芸是学新闻的,回国之后在白城日报作了记者。可她却发现徐迦钰的身边有了其他的姑夫人,是一个护士,爱在发间簪一朵玫瑰。他和那个护士感情很好,好到可以忽略了夏芸。

  夏芸不是没有挣扎和追求过,但是一次次看到的真相却让她失望。多年孤单的外国求学之旅,她苦苦守着对他的爱,却不料等她回来之后却是这样的光景。

  于是,夏芸想要暂时避一避冷静一下,就代替报社的同事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做采访。她想用忙碌的工作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想尝试着重头来过。

  可是,她去的那个村子,刚好就是梁家巷。她发现了村民的异常,于是表面镇定着,在晚上偷偷跟踪村民想要调查清楚真相。她本以为那些大晚上聚集起来的村民是在搞某一种祭祀仪式,或者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可是她却惊恐的发现,原来这里的村民大都感染了一种可怕的病毒。

  夏芸终是没有藏住身形,被人发现了,而那些村民为了不让村里有疫病的消息传出去(因为政府如果知道,就一定会把村子控制起来,然后焚烧整个村子以防止瘟疫蔓延),居然把病毒感染了夏芸。

  夏芸就此失踪,白城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可讽刺的是,最先发现这个事的居然就是徐迦钰,他们调查了一大圈之后才找到了夏芸的踪迹。然后,夏参谋长带了队伍前去,终于是把感染了瘟疫的夏芸带了出来。

  而现在,夏芸就在同仁医院的隔离病房里,由徐迦钰守着,死生未卜。

  也就是在夏芸重病将死的时刻,不善言谈的徐迦钰终于说出了自己对她深沉的喜欢,而他与那护士,只不过是一次次的巧合跟误会。

  这个故事说来令人唏嘘不已。

  顾疏玲静静的听完,心道,同样的布满瘟疫的村庄,同样的奄奄一息,同样的军队开路,同样的死里逃生,这个故事像极了她所经历的一切。她突然有些感慨,是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在循环同一条路?

  文竹又道:“因为是夏参谋长首先发现梁家巷的异常的,那里又与夏芸小姐有关,所以十有八九会是夏参谋长接管那里。”

  原来如此,所以兄长又回到了思起镇了吧?虽然都是龙潭虎穴,但也总好过那没有硝烟但比战场更可怕的地狱。

  因此,顾疏玲的心思渐渐淡了下来,问道:“夏芸小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啊,要死不活的用药物吊着的呢,听说那个瘟疫啊让她面容尽毁,满身都是脓疮,吓人得不得了,整个医院的人都怕,也就只有徐医生还敢靠近她了。”说到这里,她又大发感叹了,“你说既然徐医生一直喜欢的就是夏芸小姐,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讲清楚呢。如果讲清楚了就不会误会了嘛,那夏芸小姐也就不会孤身一人跑到梁家巷染了这么一身病了啊。”

  “于爱情而言,总是会有很多误会的,因为有些顾虑,除非生死之际,要不然是不会解开的。”

  “这么复杂这么变态啊?啧啧,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合凡人的爱情啊。”

  “怎么,你要绝食修仙?”

  “不呢,饿着的感觉可不好呢。”

  “不喜欢饿着啊,那再去给我打听个事儿,我请你去洋人开的大酒店大吃一顿去。”

  “好啊好啊,什么事啊?”

  “沈家的东厢房为什么被封了,在此之前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你都要一一查清。”

  “小姐啊,我为什么感觉自己已经从贴身丫鬟变成了百变间谍了啊?”

  “两个身份两份工作,我倒是可以考虑开你双份的薪水。”

  “真的?”

  “真的。但我觉得还是我帮你存着吧,免得你拿去找了牛郎了,以后连结婚的嫁妆都没有。”

  “啊?我怎么可能去找牛郎啊,而且我要伺候小姐一辈子,才不结婚呢。”

继续阅读:番外 心上玫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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