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装神弄鬼
白苏2017-12-01 19:065,425

  风灯落在地上,如同鬼火一般,闪了几下,终于还是撑不住啪的一声熄了。

  而那墨色的夜空中,却隐隐有幽绿色的光漂浮在空中,还有什么黑影像是拉长的绸带一样,咻地一声从阿秀身前一闪而过。

  “啊!”阿秀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脚后跟不知撞在什么上,她胆战心惊的扭头要去看,去被文竹一把抓住,又是一声惊叫。文竹捂住她的嘴巴,神秘兮兮的说:“别吵醒了他们!”

  阿秀看不清文竹的表情,只觉得这话里有话,但文竹那阴森森的语气她却是完全感受得到的。她的身体抖得厉害,脚却是像生了根一样粘在了地上,或者,有什么东西正抓着她的脚,冰冷而有力,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冷得凝固了下来。后背瀑布汗一阵一阵的,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全身,但在那冰凉的胸腔里,一颗小心脏却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声若擂鼓。

  阿秀被吓得够呛,只好压低了声音,由于是被捂着嘴的,所以声音有些奇怪,她问:“它们是谁啊?”

  只听到文竹古怪的呵呵笑了,然后幽幽道:“它们,太孤单了,要你陪呢。”

  话音刚落,阿秀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呼啦一声爬上了她的后颈,湿漉漉的粘糊糊的,异常光滑,不知道是什么。阿秀浑身一抖,她觉得可能是虫蛇之类的吧?

  可是,还没有说服自己,就听见脖子后面那个冷冰冰湿漉漉的东西延伸到了她的耳根子后面,吐了吐冷气,居然幽幽的开口了,说的是:“别走啊。”

  如果说刚刚的黑暗和乱飞的黑影只是前菜的话,这个东西绝对才是压轴的主食。

  而刚刚的黑暗,还在阿秀的承受范围内,顶多有点儿小小的惊恐;而现在,这个会说话的怪物,已经完全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阿秀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刷的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了冰窖,她使劲向前一扑,摔在地上,两手疯了一般去挠后颈和耳根,一边做这些动作,一边还不停的大叫。她那一摔,虽然逃脱了那鬼东西,但也摔得不轻,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皮,可她像是感受不到似的,慌乱的站起来,慌不择路的跑了。

  可是,由于风灯已经熄灭了,月亮也已经隐在了乌云之后,星子也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太黑了,哪怕慌不择路,阿秀也没有办法看得清脚下,更不知道哪里是路。

  只听得砰的一声,阿秀在黑暗中摔了个狗啃泥,摔得她身体一麻,半分钟之后才感觉得到疼痛。而她趴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滚了下来,但是嘶喊的声音却是没有停的。

  沉寂的夜色中,除了阿秀的尖叫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虫鸣蛙声什么的都因为她的缘故通通偃旗息鼓了。

  她就趴在那里,一边哭喊,一边尖叫,然后断断续续的道:“救命啊,救命,文竹姐姐,文竹姐……呜呜,夜白,沈夜白……”

  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来帮她,她甚至还能看到那越来越近的绿色幽光。

  鬼火,一定是鬼火,有鬼,这里真的有鬼!

  这是阿秀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半分钟之内,阿秀想了好多,甚至想到那个鬼会不会直接把她吃了,或者把她的魂勾走,要她去地狱?

  鬼倒是没来,但那绿光却是近得就在咫尺了。而腿上的麻劲儿过去,阿秀陡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可以动弹了,当即用出全身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姑且这么说吧,反正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得到)就翻了起来,然后双脚一蹬,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就飞奔了出去,一路上照样听到撞到树上之后发出的痛呼声,但是,她的奔跑没有停下,她只一心一意的要离这闹鬼的地方远些。

  听着那痛呼声和奔跑的动静越来越远,文竹哧的一声擦燃一根火柴,把刚才掉落的风灯捡起来重新打燃,然后用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阿秀逃跑的方向,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而在风灯照亮的那一方天地里,一只黑色的小猫就可怜兮兮的蹲在草丛里,身躯和尾巴上都用绸布松松缠了一圈,头上却粘着一个圆形的珠子。

  文竹走过去,抱起猫咪,解去它身上的束缚,轻柔的抚摸,一边摸一边说:“瞎瞎,这次多亏你了。来,犒劳你的。”说着就从兜里摸了个用纸包着的小鱼干出来放在地上,猫咪嗅到味道,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从她身上跳下去,又东闻闻西嗅嗅,终于找到了小鱼干的位置,喵呜喵呜的大吃起来。

  在风灯的灯光下,黑猫的猫黑得发亮反光,尾巴也不停的翘动着,可偏偏一双猫眼闭得老紧,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一点儿光彩。

  这只黑猫是瞎的。

  本来是外面的流浪猫,不知被哪个调皮的熊孩子戳瞎了眼睛,文竹心疼,就给它敷药,还喂它吃的。都说猫有九条命,也算是这只黑猫命大,总算活了过来,虽然瞎了眼睛,但好歹可以靠听力和其他感觉,又有文竹的接济,活得倒是比以前容易得多了。

  文竹给猫咪取名瞎瞎,没事儿的时候就去逗逗。这次更是借用了瞎瞎的力量,装神弄鬼把阿秀吓得够呛。

  其实说起来这也只是很平常的手段,但因为这个地方本就被传得玄乎,又是在大半夜的来,心里本就是有恐惧的。然后,文竹再故意摔掉风灯,营造恐怖氛围,还主动引导阿秀胡思乱想。而瞎瞎则是这场恐怖戏份里最主要的角儿。

  文竹先是用绸布把瞎瞎的全身都包起来,遮盖住毛茸茸的感觉,然后,在瞎瞎的头上固定好一个会发幽绿色荧光的珠子。瞎瞎没有双眼,自然不会在黑夜中发出光来,且猫咪的身手都是特别轻盈的,像神出鬼没的魑魅魍魉一样在人眼前掠过是很容易的。而瞎瞎还有一个特点,大概是性格使然,它不喜欢叫,除非是听到别人喊它的名字。

  所以,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瞎瞎带着文竹的小把戏,演出了一场恐怖灵异的戏码。

  瞎瞎津津有味的吃着小鱼干儿,而文竹则志得意满的笑:“阿秀啊阿秀,谁让你自不量力非要和小姐抢男人呢,活该你被我整。”

  其实除了有些花痴和八卦,文竹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她也有她的无可奈何,也有自己的情非得已,也有不能说的秘密。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怪不得她。

  可是,她对顾疏玲的忠心、对顾少帅的好感,都是真心的,不是装出来的,虽然在那道貌岸然之下也有自己的私心。可是,无关紧要,因为她,永远不会坑害他们。

  阿秀跌跌撞撞的逃出东厢房的区域,等到看见走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时才感觉自己真的死里逃生了。可是,精气神一泄,她就脚下一软,瘫倒在了地上了,刚才绊倒的摔伤和各种淤青都在此时发难了,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再也走不动了。

  她瘫倒在走廊上,爬到那灯笼的光辉下,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细长的十指上都是血液和泥土,衣裳也被树枝灌木的划了好多小口子,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走廊的另一边有灯光,越来越近的还有人的脚步声以及说话声。

  阿秀心道,有人,有救星了,便扯开嗓子喊道:“救命,救命啊。”她虽不是戏子,却是在戏楼里长大的,常听南琴姐唱两句,是以这一开口就是洪亮清晰的。

  那两人一怔,却听到有人喊救命,当即飞奔了过来,却见阿秀狼狈不堪的倒在这里,连忙把人扶了起来,送了回去。

  阿秀的身心都绷得太紧,这一下终于放下心去,也就力竭的晕了过去。那巡夜的护卫都知道阿秀与少爷非同寻常的关系,不敢怠慢,但心里却是好奇的,试问她一个年轻女子为何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人迹罕至,且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是以第二天,府里就传出了好多版本,都是猜测阿秀昨夜遭遇了什么的。

  有人说,她是被狐仙姑掠去了;还有人说,她是撞了邪了;有人说,她是被某个溜进沈家的盗匪玷污了;更有人邪魅的笑笑,说她只是干了某些戏子喜欢干的事儿。总之这件事闹得很大,版本非常多,传出了很多八卦。

  阿秀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真正的醒了过来,可是一醒来就胡言乱语说着神神叨叨的话,让前来看望的沈夫人吓得够呛,真以为她中邪了,准备遣人去找个道士来做法了。可是阿秀的眼睛刷的就红了,眼泪哗啦啦的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用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委屈哭道:“夫人,夫人……”

  阿秀也不说别的,只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哭喊着,沈夫人本就喜欢她,早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女儿(更多的是媳妇儿),赶紧搂过,心疼的拍拍她的后脑勺安慰:“阿秀别怕了,没事了,没事,乖……”

  阿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俊秀的小脸儿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还有更多的泪珠噙在她的眼眶里,像是决堤的大坝断线的珠子一样刷拉拉不停的往外冒,心疼得沈夫人啊直皱眉,一张手帕给她擦眼泪,几乎能拧得出水来。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阿秀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沈夜白,又抽抽涕涕的道:“夜……夜白呢?他不要阿秀了吗?”

  沈夫人眼神一闪,道:“夜白有事儿,跟着沈管家出去做生意了,可能要过两天才回来。阿秀别怕啊,我陪着你,夜白马上就回来的,他不会不要你的。”

  至于沈夜白在哪儿,沈夫人自然是不会说的,况且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她也不是很明了,便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着。

  沈夜白嘛,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沈夜白,在怒斥了沈老爷等人的为富不仁与冷血无情之后,居然连夜跑到了自家的洋行,用他大少爷的身份调集了一批药品准备送到梁家巷。可是沈勤是谁啊,早早的就接到了线报,沈夜白还没出城门就被他提溜了回来。沈老爷恨铁不成钢,说又说不过,打又不舍得,便把沈夜白关了禁闭,说是饿他个两三天看他还傲不傲。

  沈夫人听了这话,又气又心痛,看看掬了好几把泪,一边又说着:“哎哟我的儿哦,你就不能管好你自己么,何必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哦。”

  是啊,梁家巷瘟疫散布,沈夜白一心想要救人,就这么轻车简行的带着些药品就要去。他也不想想,如果一般的药真的可以治好的话,那还能叫做瘟疫吗?不是每个人都有像顾疏玲那样的好运气,他要是去了,十有八九得染上病,那可是治不好的。沈家现在只有他一根独苗,沈老爷怎么可能放任他去冒险呢?

  顾疏玲听到这个消息时,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淡淡的评价道:“其实抛开做事不用脑子,沈夜白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的。”

  是的,沈夜白很好,对所有人都可以很好,包括不认识的人。可唯独,对顾疏玲,像是有杀父夺妻的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他总是怨她恨她,从来不愿对她好。

  很讽刺,自然,也很心寒。但更多的却是无奈。这像一个坑,是顾疏玲她自己要跳的,大不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阿秀,她在沈家能有现在的好处都是沈夜白给的,沈夜白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金主,她必须时时刻刻抱住他的大腿。所以,在她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却没有见到沈夜白,一时之间有些害怕,怕这富家少爷就如同戏文里的花花公子一样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不管那个别人是谁,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阿秀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而沈夫人明显敷衍的回答也令阿秀也点儿担忧,但她想,如果把所谓的爱情比作他们富人爱吃的甜品蛋糕的话,那么很明显,她与沈夜白之间的这块正在美味中,还有着香腻的甜和美,所有的新鲜感也都还在。没有哪个人可以丢弃这样的美味,沈夜白也是如此。所以,对于沈夫人的话,阿秀半信半疑,这才慢慢说起自己在东厢房的遭遇。

  哪知沈夫人在听到东厢房三个字之后,脸色咻地一变,好不容易听完,她神色古怪的问:“那里是我沈家的禁地,谁叫你去那儿的?”

  阿秀心里咯噔一声,但马上就已计上心头。她哭道,楚楚可怜:“是少夫人逼我去的。”她一边哭着,一边添油加醋的把文竹的话夸张描述,一边偷偷看着沈夫人的脸色。在她的描述里,顾疏玲变成了一个毫不讲理的阔太太,居心叵测听闻了东厢房那里有沈家的宝藏,便派自己的大丫鬟胁迫自己大半夜去挖土。而狗仗人势仗势欺人的大丫鬟文竹又是个贪婪且淫荡的女人,在阿秀得知她们的心思义正言辞且拒不帮忙的时候,就对阿秀大打出手,还用妖术搞出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来吓她,企图杀人灭口。

  这自然是夸张是诬陷,沈夫人也听得出不实,可却没有反驳,而是眯着细长的眼,阴鸷得盯着脚下。

  阿秀在心里轻笑,这可不怪她信口雌黄污蔑,分明就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她在事情上又添了两把干柴。她看得出沈夫人以及沈家人对顾疏玲的不喜,但是又迫于顾家军阀的实力而不敢有怨言。她自然知道军阀家能够把自家的小姐嫁过来,绝对不是为了让她寻找幸福琴瑟和鸣的,都是各怀心事。那么顾大帅之所肯嫁女,多半就是看中沈家的万贯家财。所以,她灵机一动编出个子虚乌有的宝藏,一来可以增大沈夫人对顾疏玲的憎恨,二来又可以再一次提醒沈家人顾疏玲心思的不单纯,一遍遍的告诉他们,顾疏玲绝对不是沈家媳妇儿的人选。

  况且还有一点,也报了文竹(以及顾疏玲)欺她辱她的一箭之仇。

  是啊,顾疏玲始终把她当作下人,更是给她安排了连花匠都不会去做的工作;而文竹更是过分,仗着有人撑腰,大半夜的把她提走,要她去闹鬼的地方干活儿。这分明就是侮辱就是轻视。

  她阿秀被人抛弃了十六年,被人看不起了十六年,活得像是浑浑噩噩的蝼蚁,可以被人随意碾压踩踏,甚至连一条命都没办法保全。如今,她终于见到了翻身的希望,她死活也要去赌一把,赢了就是人上人,输了也没什么可以输的。而在这条路上,她也要慢慢开始拾掇起那早已被踩踏在泥土中的尊严,她不想,不想再被别人当成狗。

  所以,她用柔弱的外表做面具,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但是内地里又使着心机和城府,最后再用受害者的口吻天真无邪的说出来,一步步,不要脸的爬上她期待已久的位置。

  而此时,如她所愿,沈夫人的脸上浮现着阴霾,冷冷道:“顾疏玲也真是太放肆了。”

  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词语,但却隐隐透露着杀气。就像是东厢房真的埋藏着宝藏,而顾疏玲的确动了这东西,触到了沈家的逆鳞一样。

  那么,东厢房那儿是否真的藏着宝物呢?还是,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是哪一种,顾疏玲企图去揭开,都已经踩到了沈家人的雷池了。

继续阅读:第四十五章 梁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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