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应战
白苏2017-12-01 19:054,629

  对于顾疏玲的毫无反应,阿秀表示心累。她自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可以清楚的在顾疏玲的眼中看出对沈夜白的喜欢。而依照她的经验,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爱,尤其是一个出身高贵且被宠坏了的女子,还处于那种夫君不爱的尴尬地位,就更不可能。

  然而,顾疏玲那种不声不响的淡淡模样又让阿秀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是她真的看走了眼还是文竹那不靠谱的丫头压根儿就没有把自己的挑衅宣战传达过去?

  阿秀按了按太阳穴,心道,看来这种事情还是得亲力亲为啊,让人传话还真容易道听途说三人成虎啊。

  倚仗着沈夜白对自己的宠爱,还有沈夫人对她的喜欢,阿秀有那么一点儿小骄傲。她贫穷了一辈子,低贱了一辈子,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护在手心,虽然名义上是沈家的婢女,但明眼人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她早晚都会是沈夜白的女人,或许是通房丫头,或许是侍妾,又或者……扶正。

  想到这里,阿秀暧昧不明的笑了,笑过去那些痛苦的日子,笑即将到来的人上人的生活。她苦苦挣扎了十六年啊,在这黯淡无光的黑暗尘世,像是一只卑微的蚂蚁,匍匐着,用接近死亡的卑微姿态活着。

  够了,真的够了!

  她不愿再在这样痛苦的尘世挣扎,不想再在窘迫的贫贱中求生,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一条性命,就算是贱命吧,她也要踢开所有的绊脚石,直达人生的巅峰。穿着昂贵的金丝旗袍,拎着真皮的手包,用着外国流行的脂粉,在高等人的社会中穿梭。住高大的洋房,坐嘀嘀叫的洋车,就算是堕落吧,也要在灯红酒绿中堕落。

  阿秀环住自己略显削瘦的手臂,展望未来,似乎那样的人上人的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了,马上就唾手可得了。

  是了,抱紧沈夜白的大腿,他会是带她走上人生巅峰的贵人。只要他喜欢她,她就可以得到很多,荣华富贵和名利地位。

  至于自己嘛,爱情总不能当饭吃的,她不信爱情。残酷的生活和现实都比爱情来得更重要,若是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份爱还不及一斤糖炒栗子来得痛快。

  所以,阿秀在心中缓缓道:“沈夜白,对不起,初遇便是心机,我阿秀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喜欢。如果不是钱财,或许,我不会救你。但你给我希望和富贵,我却是感谢你的。”

  如果有朝一日,那些好处需要代价来换,那么,她愿给。

  就像今日,她甘愿用爱情来换取财富。

  而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必须完成的重任,亦是难题,那便是顾疏玲。

  既然一山不容二虎,那么,就把敌人撕个粉碎,只剩自己一人,哪怕被人嘲笑沐猴而冠小人得志,只要能高贵的活着,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这两个女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锋,开始了。

  阿秀主动送了吃食过去,倒不是顾疏玲不合群,而是这下午茶般的糕点本就是照例送到各处的。

  文竹站在门口,支了把凉椅在院里的大树下,头仰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树梢,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烈日当空,浮动的空气都笼着一层燥热。盛夏的蝉声知了知了的乱叫,吵得耳膜嗡嗡的。

  阿秀端着食盘进去,刚跨进院子,文竹便呵呵的站了起来,但眼睛还是看着树顶,颇有指桑骂槐的感觉:“嚯,大夏天的,真的是什么虫什么鸟都出来了啊。”

  阿秀自是听得出其中的挖苦,却只当没听见,径直往里走。

  文竹也不拦着她,任她进去。

  “大小姐,厨房刚做的茶点,夫人要我送来的。”

  阿秀把东西摆在外间的桌上,也不动了,就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顾疏玲从里间出来,原是刚换了件薄衫,扫了一眼立着的人,便道:“在沈家的话,还是叫我少夫人的好。怎么,这点儿规矩都不晓得吗?”

  颇有点儿挑刺的感觉,但也算是合情合理。

  因为顾大帅军阀的关系,白城的人似乎都是叫顾疏玲作大小姐的,这自然是标明了她的身份。然而,她已然嫁人,成为沈家妇,就是不用外边那种“沈顾氏”的流行称呼,也该唤作少夫人的。可顾家太过强大,尤其是在乱世之中,枪杆子硬,腰杆子也硬,有这么一座大山在,倒显得白城首富的沈家式微了。

  本来顾疏玲就对顾家的禁锢有些耿耿于怀,这会儿就连情敌也这样喊她,搞得她这个沈家少夫人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干脆绷着架子纠正。

  闻言,阿秀心中得意一笑,既然顾疏玲还在意这种称呼,那么,她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沈夜白,不在乎野心勃勃的自己呢?阿秀窃喜于此,只要她还在意,那么就一定会按捺不住与自己斗争的,这简直是名理啊。

  “大小姐永远是大小姐,至于少夫人嘛,”阿秀略微顿了顿,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不屑,“至于少夫人嘛,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再者,想来大小姐你是不在意这种称呼的。”

  顾疏玲轻轻瞥了她一眼,心里奇怪阿秀的来意。难道就是这么直接的来宣战的?她哪里来的勇气?

  顾疏玲拈起一块白色的糕点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一般,便又放了回去,这才回复阿秀刚才的话语:“恕我直言,只要顾家在一天,我沈家少夫人的位置怕是就得占着一天。”

  但实话实说,顾家也不是一个温暖的港湾,纵然哪里有一座灯塔,永生永世的立在那儿,哪怕腐了朽了烂了,也都要给她那份独一无二的光明。可到底,他是兄长,只要他们都还冠着那一个姓氏,便是枷锁,便是宿命,不可能有下文。而失去了那一个名字,顾疏玲就会成为城郊乱葬岗中的一座荒冢孤坟。

  但现在,阿秀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如果知道,怕是要死死咬住, 以换取自己的一世荣华。

  所以,乍一听到顾疏玲的回答,阿秀只觉得有权有势真是好,在头疼的同时又无比羡慕且嫉妒。她下意识的嘟了嘟嘴,道:“大小姐,你知道的,夜白的心从来就不在你那儿,你又不缺什么,何必要强占着,闹得大家都不快乐呢!”

  “那你呢,你缺什么,又想从沈夜白这儿获得什么呢?”顾疏玲道,“你不用否认,也不必这么快回答,我也是个女人,用外面的话来讲,是个小肚鸡肠且记仇的女人。医院的那个赌约,你虽然是不要荣华富贵不要性命只要沈夜白,可我总觉得那不是你的真实想法。虽然我已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当然,沈夜白也不会相信,但我总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不得不说,顾疏玲的感觉是对的,可此时,阿秀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呢,岂不是会万劫不复?

  顾左右而言他,阿秀道:“大小姐说这些子虚乌有的就是想把我吓得半途而废吗?我已经说过了,不会放手的,夜白是我这辈子的追求。”

  “所以,你是要我放弃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输呢?”

  “就算赢了,也只是一颗厌恶的心,大小姐真的需要吗?”

  “有没有用需不需要都是由我来评判的,但我倒认为,这盘棋,无论输赢,都会是两败俱伤的。”虽然知道下面的话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她还是要说,“所以,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然后送你离开白城。只要你答应下半辈子都不再见沈夜白了,我保证,你会过得很好。”

  话一出口,顾疏玲都怔了,哈哈,她这是伏低做小把姿态放得多低了啊,甚至扮演起了用金钱来拆散有情人的富家小姐的角色。事到如今,她已然不清楚,自己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是只是想逃离所谓的宿命吗,还是对沈夜白果然有情?

  虽然年少便相识,但说白了,他的帮助和笑容还不值得她爱一辈子。而现在的久别重逢,他又明确的表示喜欢其他人,连日久生情的机会都不留给她。这样的沈夜白,要顾疏玲如何爱得死心塌地?

  所以,她的固执她的高冷,是为了什么?因为私心里觉得如果自己真的爱上了沈夜白,就会忘记那个人吗?又或者,只是想在毫无波澜起伏的生活中找些乐趣,奉行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然后给支离破碎的爱情找一个可靠且体面的备胎?

  顾疏玲说不清楚,哪怕装出一副冷冰冰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她也始终都是矛盾纠结的,顾淮深和沈夜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从来就不知道谁是谁,谁该是谁。但又默契的践行着一个准则,于兄长的情,因生即止将死则行;而沈夜白,是她永远都触摸不到的白月光,而人又偏偏是喜欢且固执于那抹月色的。

  对此,阿秀像是所有故事中的女主一样,不屑一顾的笑:“大小姐,我是很爱钱,但这世上却还是又钱买不到的东西。”

  阿秀指的自然不是她与沈夜白的感情,于她而言,这是一段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的闹剧,她之所以肯入戏去演,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她不是戏子,却比戏子还低贱,也比戏子更加薄凉,连一面都没有。

  可是,这个始终叫嚣着要当人上人的姑娘却有着超强的判断力,她知道孰轻孰重,也知道哪一个对她来说更加有利。她懂得抓住和利用每一个机会,而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也都可以成为她的踏脚石。如果有一天,必须要毁了南琴才可以走上人生巅峰,那么,稍微犹豫之后的阿秀也会淡笑着去做。哪怕南琴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且扶养她长大。

  自私、凉薄、市侩,还残忍,这样的阿秀很真实。纷扰乱世,她不断的被遗弃被打压,心里所想不过是好好活着,活成上等人的模样。

  顾疏玲的条件虽然看似简单并且有利,但阿秀却认为,军阀家的小姐说的话不一定算得,并且,她能感受到白城这个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而那暗流的中心似乎就是顾家。虽然现在顾家颇有势力,但城外的张家虎视眈眈,大革命也如火如荼,谁也说不准下一刻枪子儿会打在哪儿。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顾疏玲此刻对她的所有承诺完全无法实现。而跟着沈夜白,先不说沈家的财富和人脉(赌约之时的顾淮深也是靠着出手迅速才能够压制得住沈家,否则他再霸道也不敢真的动沈家,最多吓一吓),就单说沈夜白的痴心,这就是一笔取之不尽的巨款啊。

  阿秀又何必舍近求远,还给自己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呢?

  顾疏玲早已料到不可能,此时也不失望:“好吧,这出戏,看来我们谁都不能提早退场了。”

  “戏?”

  “一出深闺女人的宅斗大戏,怎么,你不是来下战书的吗?”

  “其实大小姐身后有权势滔天的顾家,有宠妹狂魔的少帅,何必陪我这么一个低贱的丫头演戏?既然大小姐好心劝我离开,那么我也要真心的劝大小姐一句,在撕破脸皮之前离开,夜白还不会厌恶你。毕竟大小姐你要知道,我是在戏楼长大的,演戏,我是专业的。”

  你来我往的娓娓道来中,表面还是静的,可底子里却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这便是两个女人的战争,被潺潺流水养大的女子,哪怕动起怒来也是如水般的,但是不要忘了,在冬天,这柔软的流水却可变成致命的坚冰。

  但是,这一刻,哪怕她们已经是敌人了,却还是轻言细语的,莫名有点春秋战争之时的仁义。

  屋外的蝉还在高声嚎叫着,连整片的空气都扭曲着,干枯的树叶拍下来,落在焦热的土地上,盖住破损的蝉蜕。

  而屋外,文竹正拿了竹竿去捅树梢上的鸣蝉,凉椅上还摆着一杯冰汽水,丝丝的冒着白气。

  知了被赶得四处乱飞,高处的却还是趴在某一枝条上撕心裂肺的叫。暑气上涌,干涸焦热的地气也喷了上来,哪怕屋子里放着冰块也不觉得清凉。

  顾疏玲捞起团扇随意的扇了几下,眼中墨色更浓:“可是,你又如何知道我会跟你正儿八经的斗一斗,而不是来硬的呢?”她用团扇遮住半边脸,更显得高深莫测,就连语气听来也阴鸷得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在暗处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你的形象,白莲花般的形象啊,还会有吗?而如果那个人是沈夜白的话,你还有可能把这出戏继续下去吗?”

  “不会的,”阿秀全然不怕,“如果他真的在这儿,你不会是这样的眼神。而即使他在这儿,敢不敢赌,他信的仍然是我。沈夜白,从来就不信你。”

  本想吓阿秀一跳,却被阿秀将了一军,如同在顾疏玲心口狠狠的捅了一刀。

  是啊,他不信她。就算他看到了真相,他也会说这是她编造的假象。

  只因为他从来就不信她。

继续阅读:第三十五章 花鼓南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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