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黑街问道
白苏2017-12-01 19:085,054

  天知道现在的民众怎么那么闲,是因为市民都不用种水稻收苞米吗?

  闲得没事儿不去斗鸡遛鸟的市民阶级,偏要整日守着白城的报纸和流言,成日的在茶馆或是街头巷尾的高谈阔论。

  最近的白城顾家似乎有很多丑闻啊,而这些丑闻的直接打击者便是顾疏玲。少有人为她鸣不平,因为这一次已经涉及到了人命案,还是自己亲侄儿和嫂子的人命。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况且,这一番事情原本就是难以解释的,尤其是人已经死了,她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在公开场合申明一句,因为她分明知道,群情激愤的热血青年们是不会听她那苍白无力的解释的。

  因此,哪怕外面闹得再厉害,她也不闻不问不言不语,只是静悄悄的隐匿在家,暗中调查和汇总着所有的事件。

  被瞎瞎带回来的那一张小纸片,是因为它踩了糯米爪子黏黏的,又恰巧经过了某个地方,然后踩在爪子上带回来的。

  天意弄人,阴差阳错。

  顾疏玲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勤。那个神出鬼没的大管家。

  她还记得自己头一次看到白纸红梅是在沈勤的书房,当时在场的还有沈夜白、阿秀和文竹,而那一天,也刚好是七月十五,文竹的死期。

  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也没看清文竹看到梅花时的表情,可她仍记得,沈勤便是以这个做了个圈套引得文竹落入死地。

  所以,顾疏玲此次调查的对象很明确,就是沈勤。

  然而,她不傻,她不是不知道沈勤的手段,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沈勤的背后还有一股自己惹不起的势力。但是,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没办法就这样退缩。

  顾疏玲再一次找到沈勤时,却见这个被大火烧毁了容颜的丑陋男人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是那种充满希望的笑。如果说以前的沈勤是神秘莫测隐匿在黑暗中杀人不用刀剑的暗妖恶鬼,那么现在,他终于有了人形。

  顾疏玲也觉得奇怪,但也知道他不可能告诉自己,便不再理会。她只是单刀直入,摸着手指上樱花粉的指甲油,埋怨道:“沈管家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这沈家只有我一个少夫人,明明说会帮我的,可是现在呢……”她叹了一口气,似在嗔怨,“而现在,阿秀已经快要爬到我的头上了……”

  “少夫人言重了,少爷只是玩玩而已,阿秀只是一个下人,哪怕她真的得了什么莫大的好处,那么也还是下人。少夫人的地方地位不可能撼动的。”

  所以,沈勤的话也已经侧面证实了沈夜白同阿秀的感情的进展,但却不停的提醒顾疏玲,不管阿秀再怎么拽,她最多也只是妾,是下人,而顾疏玲才是永远的主子。

  顾疏玲莫名的想笑,这沈管家说话果然是非常有艺术的。如果自己果真只是为了地位而来的话,那么听到沈勤的话必是吃了颗定心丸的,哪里还会生出别的怨窦来?

  可是,沈勤到底不知道,如果一个女人果真在意这些,那么她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室夫人的地位和头衔,而是自己夫君的喜欢。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种心理就像每个男人都不愿同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老婆。

  尤其是像顾疏玲这样本身既然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之时。

  可是,在感情之事,顾疏玲本就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刚开始还想着要同沈夜白白头到老的,可阿秀的出现让她知道,沈夜白宁愿剃光头也不会和她白头到老的。所以,除了那偶尔的心动和隐藏的情深,她便把心思用在如何摆脱命运上了。

  虽然顾疏玲不知道很多事,被蒙在鼓里,但她也敏锐的感觉到,那个极大的阴谋已经快把自己淹没,同她的命运一起纠缠起来,编织成更大的罗网和金钟罩来,让她无法喘息,又不能逃离。

  她当然也知道,只有查清所有的真相,才能窥破这个命局的全方面,才有可能破局而出,才有可能摆脱命运的枷锁。

  所以,不管是为了文竹,为了那些死去的亲人,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决定要查下去,靠自己的力量。

  所以,她以自己地位不稳为由光明正大的来寻沈勤,想从这只狐狸的言语神色上窥探出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而更重要的是,她想再看看那朵白纸红梅。

  遗憾的是,沈勤并不是每次待客都会在书房,更不会每一次的把白纸梅花摆在桌面上,更不会每一次都把那枚象牙印章颠在手里玩耍。

  所以,顾疏玲没有看到,也没能从他的神色言谈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她唯一知道的是,沈勤最近心情很好。

  她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所以,她决定从此入手。查探沈勤的踪迹,再查他的身份来历,然后汇总分析。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很难,尤其是少了文竹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又要不被人察觉,又要掌握这些东西,顾疏玲着实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她坐在自己房里,一页页一行行的浏览着,身世还是那样的身世,来历还是那样的来历,就连这一段时间的踪迹也很稀松平常,不过是外出买过出货,毫无破绽。

  把每一个字都盯了十遍不止,目光来来回回的扫视,终于,顾疏玲把手指戳在一行字上,熬红了的眼里都是笑:“我终于找到了。”

  看了好几天,几乎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她终于看出了破绽。

  七月二十五到八月初三这几天,这上面写的是,沈管家坐火车去了北平谈一笔大生意,后半路转道南京,初三才回到白城。

  看似毫无疑问,但是顾疏玲却记得,梁家巷兄长入山查真相的时间恰好就在这期间。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从沈勤的谈话里,她得出了一个大的漏洞,那便是,沈勤根本没有取道南京。

  因为沈勤曾说:“路途很顺,一路睡了过去,直到北平了才醒。好在是终点站,要不然可就坐过头了。”

  试问,一个差点儿把终点站都睡过头的人怎么可能半路下车转而去南京?

  根本不可能。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沈勤故意用破绽来诱她入局,要么就是这个行踪本就是假的。不管怎么样,沈勤之心绝不单纯。而如果是后者,那么,沈勤的真正行踪是怎样的?那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剩下的事情不可能再让普通丫鬟去做,只能在黑市里多花些钱去打探消息。

  好在顾疏玲的性子本就孤僻,又因着现在的各种谣言,她整日呆在房间里也是完全正常的,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在这样的保护之下,她稍微伪装了一下,便带足了银元来到了黑市。

  最普通的宝蓝色夹衫,最寻常的鸳鸯绣花红鞋,最平凡的脂粉香水,还有伪装标配的头巾口罩围巾。

  顾疏玲相信,这个样子的自己,就是沈勤见到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所以,她很放心的去了黑市的“影子”的那里。

  每个地方都有一条长街,街上多的是三教九流,有乞丐,有小偷,有赌徒,有杀手,有黑稳婆,有通缉犯……但是,这些世人眼中的恶人奸人却无声息的守着黑街上既定俗成的规矩,继续过自己黑暗惨淡的人生。

  而每一个人有人的地方,都会有秘密。有秘密的地方,自然也就有打听秘密的人。这种职业很古老,很早以前就有,什么江湖百晓生啦包打听啦,这些都是他们的前生。而现在,在这里,这种人被称作“影子”或“影人”。因为这一群人,通常都藏在黑暗里,但是却有一双比太阳更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所有人,他们如同如影随形的影子一样清楚的知道大多数人的一举一动。

  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顾疏玲本来不该知道的,可她还是知道了,且已经来到了“影子”的身边。

  其实她根本用不着伪装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面,而是隔着一个很高大的柜子。

  而带她来的人,是一个残疾人,又瞎又聋又哑。

  这样一来,她不会知道柜子后面的人到底是谁,而那个“影人”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客人是谁。

  她的问题是写在纸上送进去的,她还特意用了左手,歪歪斜斜的字迹连她自己也觉得眼生。

  柜子后面的铃铛响了三响,这是说这笔买卖可以商量。

  “影人”虽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有点儿智商的人都知道,这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武林江湖了,没有哪一个人哪一个组织可以真正的渗入社会,所以,他们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顾疏玲的身份,比如沈家的大秘密。

  而顾疏玲想要知道的这个,恰巧就是“影人”们知道的。

  所有,交易可以进行,只要舍得那一千块大洋的酬金。

  顾疏玲自然是舍得的,背靠军阀顾家和首富沈家,她当然不会抠门,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抠门。

  所以,她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张白纸递了出来,连手都没露,只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皮手套。

  而那纸上的文字也很简单:疑似在仙人湾出现过。

  仙人湾,那里并没有仙人,也找不到本该有的港湾了,可它就叫这样的名字,拿它没法儿。

  可是,仙人湾却是进入梁家巷的一个必经之地。

  也就是说,沈勤的的确确的去过梁家巷。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他去那里是为了什么,又在谋划着什么?至少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不是去梁家巷救灾或度假的,而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么,这个秘密是不是和大山里的通道有关系?如果按照兄长的说法,那么沈勤是为了给日本人收拾烂摊子?

  顾疏玲满脑子的疑问,却又不知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或许是因为她心里也知道,这些问题是不可能在这里找到答案的。

  心里有点儿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可是,起身的时候一个银元从兜里落出来,叮当一声,然后弹跳了起来,滚了一大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疏玲突然怔住了,耳边依稀响过一阵锣鼓声和唱戏的声音,但是那调子却陌生得很。她微微歪着头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这是什么戏?《目连救母》?《穆柯寨》?《游园惊梦》?《贵妃醉酒》?

  不,都不是,不是京剧,也不是粤剧,不是豫剧,更不是黄梅戏。

  对了,是花鼓,是湖南的花鼓戏!

  顾疏玲猛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她曾经隐隐猜测过其经历后来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的女人。

  本来即将起身出门的顾疏玲又转了回来,一屁股坐回还有余温的椅子上,刷刷写上了另一个问题。这一次她没有伪装,直接用了右手写字,纸上的问题也很简单:南琴的来历及下落。

  纸被递到了后面,这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漫长。顾疏玲紧紧的盯着那只黄色的铜铃,期待它响上三响,可是,它也变成了哑巴,连句咿呀都没有,就那样静静的孤单的挂在那里。

  直到最后,铃铛也没有响起。

  而柜子后面的那只手,把纸原封不动的递了回来,上面只有两个字,不知。

  是南琴太过普通没人注意,所以才不知道么?还是,她也是其中的一个大头,因为太过复杂隐藏得太过深刻,所以才会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掉了?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顾疏玲想要看到的,因为无论哪一种,她都没有办法应对。

  此次的黑街之行,还是有收获的,除了沈勤那八天的行踪,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

  那是她再次花了一千块大洋买来的消息,原来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调查沈勤的身世和下落。

  那是个女人。这是“影人”唯一透露的信息,其余的无论顾疏玲把价格加到多高,他们也不肯说。不知道是真的在为客人保密,还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调查沈勤,这是不是说也还有别的人也落入了与顾疏玲相同的命运的漩涡,所以才要拼命的想得知真相?而那个人,会不会是她的同盟呢?

  然而,线索只到了这里,其余的她一概不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知是敌是友,更不知该如何寻找。

  所以,顾疏玲只有带着连个看似是答案实则却是问题的消息回家,然后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推理着前后因果。

  她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大的名字:南琴,沈勤,下面还有无数的小字,也有其他人的名字,比如沈夜白,比如顾淮深,比如沈阅安。

  她曾经怀疑过南琴的身份,可是文竹得来的结果却是,这的确只是长沙某个花鼓戏戏楼子的老板罢了。可是,她却从南琴的目光中看出她有心事有隐情,甚至从她对待沈夜白前后不同的态度推断,南琴与沈家是有关系的。而她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南琴应该与已逝多年的沈阅安有过一段情。

  这个猜测无法证实,也没人会为她证实。因为沈阅安已死,南琴失踪,而沈家上下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忌讳得很什么也不说。所以,她的出来的这个结论,也许是真相,也许是谬论,谁也说不清。况且,哪怕这是真的,她能够得到的也只是一段很多年前大宅门里的爱恨情仇,偏狭的男女之情,与她现在想要知道的真相毫无关系。

  所以,在长长的叹息之后,顾疏玲又重重的把南琴的名字划掉,顺便把沈阅安的名字也一并划掉。

  白纸被写得密密麻麻,划得像是毁了容的少女,整体很是难看。

  她把手指敲打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却又是踩在拍子上的。

  久思不得解的顾疏玲终于决定,既然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便亲自走一遍。

  而她要去的地方,则是被沈夫人大张旗鼓说成是禁地的东厢房。细细回忆起来,似乎文竹的不得不死也是从东厢房的事情之后才注定的。

  禁地,到底是有什么东西才可以被规划为禁地?

继续阅读:第八十三章 麻烦精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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