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情?”左丘妤颤抖着身体,扶着桌子,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那黑衣人的语气里掩不住的痛心:“就在昨天早上,大人喝了一杯茉莉花茶之后不久,便觉手脚无力,没过一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到了晚上便卧床不起,陷入重度昏迷,找了数十个名医,都说无药可治,具体是什么恶疾,也无人知晓!”
左丘妤连忙问:“那茉莉花茶可有什么问题,是府里的哪位丫鬟泡制的,会不会有人下毒?”
“回小姐,是沁梅,可医师将茶水和水杯都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医师说城主不是中毒。”黑衣人将细节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左丘妤,实在想不出任何疑点。
这就奇怪了,左丘生虽有头痛病,却并没有其他能够威胁到生命的疾病,怎么会在喝完一杯茉莉花茶后突然病倒呢……
“你们先去找左璟哥哥汇合,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会立刻随你们回云城。”左丘妤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黑衣人应了一声后,便出了木屋前去与左璟接头。
左璟收到通知之后,早已将一切准备就绪,就差骑马回程了。
左丘妤喂了安缪一粒醒脑丸,又将赞玛的每日用药都分量装好,放在桌子上,找来纸笔留了张字条:“我有急事要回云城处理,赞玛的用药我已经全数准备好,按时服用,不出三日便会康健。另外,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代我向族长鄀予峻问好。左丘妤书。”
左丘妤收拾好衣物用品,便要出门和左璟一众人回城,刚打开门便迎头碰上了东门冉烈,他和祁峤两个人意气风发的走过来,嘴角上扬,眼中带着笑意,心情似乎很不错。
“左丘小姐急匆匆地要去哪儿?”东门冉烈见她拎着行李,已然猜出了几分。
左丘妤神色慌张,与平日的冷艳完全不同,她说:“我家中有急事,必须立刻回城,恐怕不能和将军一起凯旋了。”
“为何不能,如今我们帮鄀予峻解决掉了心头大患,他也算是欠了我军一个人情,据我所知,他在第一时间撤离了北境的銮军,并与我方达成了和平共处之协议,这意味着我们现在便可以撤兵回国了。”东门冉烈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祁峤,祁峤应了一声便和将士们去收拾东西了,“我既然已经答应城主要护你周全,便不可能让你独自回城,你且稍等片刻,我们一会儿便走。”
左丘妤本来并不想惊动东门冉烈的,左丘生病危这件事情现在不宜张扬,知道的人多了,也就意味着云城的处境越危险,没有了一城之主,云城几乎可以说是一架空壳,若有人想釜底抽薪,便轻而易举。
原本想着此次助东门冉烈击退銮军,换得他信任的同时与将军府达成同盟,云城除了拥有无尽的财宝之外,也就有了实权。可眼下左丘生危在旦夕,东门冉烈很可能会考虑到以后的形式,无视左丘妤此次的功劳。
眼下东门冉烈强烈要求护送她回城,她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他们收拾完东西一同回府了。
“东门将军,可以出发了。”不出半柱香,祁峤便和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整装待出发。
东门冉烈点点头:“帮左丘小姐收拾好马车了吗?”
祁峤看了一眼冷着脸的左丘妤,嘴角止不住的笑道:“那是自然,软座上还铺了一层毛毯,也备足了点心和茶水,绝对舒适。”
“左丘小姐,走吧。”东门冉烈伸手做了个请示。
左丘妤把行李往胸前一抱,撇了撇嘴,走了出去。左璟见她没说话,便明白了左丘妤的决定,默默跟在她身后。
下了山,马车果然已经准备好,他们绕过了刑场,并不打算和鄀予峻正面告别。
左丘妤撩开帘子上了马车,车内布置简洁,座位上垫了一层厚厚的软毛毯,旁边还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一碟子糕点和一小壶清茶。左丘妤将行李放在桌子下面,半躺在毛毯上。
从离开左丘府到现在,整整三天时间,当初她承诺过东门冉烈,击退銮族人只要三天,如今想来,也算没有食言。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场景。她还是想不通父亲病危的原因,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云城中的名医治不了的恶疾,实在匪夷所思。如果是中了毒,左丘妤说不定还能研制出解药,可现在,她只能尽快回到云城才能做判断了。
左丘家在瑶定国中,除了和丞相府有些过节之外,并没有太多敌对的人,若左丘生此次的恶疾是人为造成的,除了丞相府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别人。
夏玥莲虽然为人刁蛮任性,她的父亲却是个心机城府之人,做事向来稳重,更不会因为夏玥莲和左丘妤之间的小矛盾而下狠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左丘家虽没有实权,却因为富可敌国而成为一方泰斗,花重金请了许多武功高强之人在外守卫,府中更有不少像左璟那般忠心护主的死士,想要在左丘府动手脚简直比登天还难。正是因为如此,左丘妤才想不通其中的真正原因。
“小姐,您若是困了,就在马车内小憩一会儿,这一路折腾,您瘦了不少。”左璟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左丘妤心思沉重,应了一声,说:“左璟哥哥,你说我父亲他会有事吗?”
左丘妤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里传来掩盖不住的疲惫。
左璟的心里自然明白这件事情对于左丘妤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想了好久才开口:“城主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左璟哥哥,你不用安慰我的,你的心里很清楚,他已病入膏肓,是吗?”左丘妤不想听这些安慰她的好话,她现在虽然难受,却还保持着理性。
倘若左丘生真的病逝了,作为左丘家的独女,她便会继承城主之位,担任一己之则,挑起大梁背负云城中所有人的命运。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好过,我和你一样,不希望城主大人出什么事情,可听那些死士的描述,大人确实命在旦夕。小姐您是大人的独女,若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城主之位便是您想拒绝也拒绝不了的。”左璟的声音铿锵有力,“我记得你说过,若有来生,绝不想要出生在这样的权贵之家,要背负的担子太重了,要顾及的东西也太多了。”
“可我根本没有机会去选择,是吗?”左丘妤明知故问。
左璟似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东门冉烈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心中何尝没有同样的想法,他生为名将之后,自出生起便已注定以后要走的路不寻常,他没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也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所爱的人,未来的一切似乎早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轨迹,他只要乖乖听话,自然会被人安排好一切。
后来他的父亲病故,所有的担子便一下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些年,他快速成长,从一个懵懂的小男孩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也成为了将军府的顶梁柱。他南征北战,为将军府赢得了不少荣誉和尊重,可这些年,真正让他开心的事情少之又少。
有时候他会独自思考,这样中规中矩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即便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是因为想要护所爱的人周全,才会去觊觎,才会去谋划。东门冉烈在心中无数次问过自己,那个位置,真的是他想要的吗?真的是毫无其他客观的因素而想要得到吗?
此时的东门冉烈,大概和左丘妤一样,刹那间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前方的岔路口,该往左,还是右。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东门冉烈轻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风的缘故还是他有意为之,声音不低不响,正好飘到左丘妤的耳边。
左丘妤叹了一口气,原本不想张扬此事,却还是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也罢,既然东门冉烈已经知道了,她也不用再刻意隐瞒。
东门冉烈的那句“不会有事的”,却让左丘妤稍微安心了一些。
“东门冉烈,来北境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吗?”片刻的安静之后,左丘妤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的骄傲,她的清冷,全然在此时崩塌。
东门冉烈没有犹豫:“当然,就算城主他真的……我们的约定依然算数。”
“你在可怜我?”左丘妤并没有就此服软。
“你很聪明,也很有意志力,这样强大的你,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怜。”东门冉烈知道她在胡思乱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没有值得我憎恨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去可怜你。”
左丘妤苦笑一声:“是吗,东门将军果然很擅长安慰人,希望我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强大。”
东门冉烈还想开口说什么,身后便追来了一群人,他将手放在刀柄上,提高了警惕,回头一看,却见鄀予峻骑马一路狂奔而来。
鄀予峻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黑马飞身跃起,停了下来。
“东门将军和左丘小姐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便悄然离去,我还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想要好好款待你们的。”鄀予峻骑马拦在路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