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十二章
001
“对。昨日少爷在祖祠领罚,老太太也罚了二小姐,说是抄五十遍女诫。后来,大少爷从外头带了些点心回来。二小姐便同三小姐吃了些,也不知这事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结果老太太就说二小姐既然心情如此好,多抄五十遍女诫应该不成问题。”
说着,刘妈妈的语气就带着三分疼惜七分不忍,如同豁出性命似的说道,“太太,果然,还是叫少爷起床吧。索性,也就是这两日起得早些而已。以免留了把柄落人口舌,却是不好的。”
呃……这两个人就叫他起个床而已,至于在门外讨论得如此郑重吗?卫长昭勾勾唇瓣,不过,听到卫长乐受罚,他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好歹昨日那场仗,他也算不得输了是不是?
卫长昭轻咳了一声,“啪”地一声拉开门。
门外的两位立刻噤若寒蝉,互相对视了一眼。
卫长昭眨眨眼睛很是无辜地瞟向陈氏和刘妈妈不轻不慢说道,“那个…其实我醒了。”意思就是,你们两位不必这么纠结了。
陈氏和刘妈妈听言,面色微微一滞。心里头总觉着现在这气氛,咋那么怪呢?就好像……在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揪着尾巴似的。
没给她们时间发呆,卫长昭已经自然而然接过刘妈妈手中的水盆子进了屋里。陈氏见状,一边吩咐刘妈妈去厨房拿早点过来,一边跟在卫长昭身后问:“膝盖可还疼?”
“不算疼。”卫长昭将毛巾过了过水,拧干,往脸上擦了擦回着话。陈氏走到了他的床边给他叠着被子,卫长昭余光瞥见了,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陈氏、实在是太宠着他了。
卫长昭原想出言阻止陈氏来着,但想起陈氏的性子,如果自己出言阻止她帮他做事,她可能会不自在一整天。想想,便歇了这念头随她去了。
这时,刘妈妈也端着早点进了屋子里。卫长昭洗漱完毕,就看到了今日的早点,两个色泽不算好的白馒头,一碗稀粥,一碟酱菜。
他没记错的话,这两日的伙食分量骤减啊。
卫长昭屈起右手食中两指,在自己的膝盖上敲了敲,低眸若有所思了一瞬。自他能下地行走后,他的吃食好一点的,也就晚上吃的白米饭配着点白菜瘦肉。
他想,难怪刘妈妈刚刚说了句今早去大厨房那边了。想来是他们嫡长房这边的例银撑不到下个月,这才得眼巴巴去那处看人家的眼色。卫府里的管事,最看不起青竹院的人了。
“少爷?您怎么不吃?”刘妈妈低头一看,不解了,以为他不喜欢这些吃食,小心翼翼问,“您是不喜欢这些早点吗?要不,老奴去大厨房瞧瞧有没有其他面食?”
卫长昭表情淡淡的摇了摇头,他这几日大部分都在吃这些,味蕾确实乏了,可他还得顾及到目前的处境。其实,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弥足珍贵,他又怎么会嫌弃吃食不好呢?
他沉默着动起筷子夹起馒头配着粥和酱菜吃了起来,突然地就想起了十二年前自己。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天真无知的人吧,只从于文安嘴巴里晓得什么是“朱门酒肉臭”。现在,他却是好了,总算在朱门里体会了一番‘路有冻死骨’的感觉,慢慢的才明白了做人的不易。
卫长昭想,谋权第一步果然还是得先谋划生计。
002
刚刚吃完早点,辰初,尘奴便敲响了青竹院的院门来请卫长昭去领罚了。一早上情绪颇为正常的陈氏一到这刻,突然又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卫长昭有了这几日的体验,已经免疫许多。他按了按陈氏的手,侧头吩咐刘妈妈道:“您好生看着我娘亲些,别让她再掉金豆子了,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他的话说得轻松,刘妈妈一边应声好,一边搀扶着陈氏。陈氏听见他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叮嘱着人,拿起手中的帕子就擦了擦眼角正欲掉落的泪珠子,简直‘破涕而笑’,说道,“你去吧,不用担心娘,娘没事的。”
卫长昭点点头,不再担心。目不斜视,便随着尘奴一同走出了青竹院。
青竹院离祖祠有点距离,赶上辰省时间,倒是能看到不少丫头小厮在忙活。等过了后院那段路,挨近些前院,视野便空旷了起来。
卫长昭跟在尘奴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倒不像是去领罚的,而是去某处赏玩风景一样。他也确实是在赏玩卫府的风景,说实话,这府里的景致比于府要壮观太多,可惜从前的卫长昭日子过得不甚安稳,整个人的活动范围只有青竹院,现在这些美景自然只能便宜他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祖祠这处。
尘奴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卫长昭迎了进去。卫长昭无言跪下,又开始一天最漫长的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初罚满,尘奴说时间到了,卫长昭忽而六魂归体,靠着尘奴的帮助,颤颤巍巍起来。
出了祖祠,没走几步路,卫长昭的视线里模模糊糊就出现了这么几个人影。阳光有点刺眼,他花了点时间才瞧清楚站在路口那处的人是谁。
那是他的庶弟卫长兴,穿着件青稠褂子配着上好的月白色绸衣,脖子上挂着个金色长命锁,此时趾高气扬立在道中央,眉眼间带着点轻蔑的神情正等着他走过去。
身后跟着两个狗腿的小厮,穿着明显比卫长昭身边的尘奴要好很多,不止尘奴,恐怕卫长昭身上的衣料还不如这两个小厮的贵重。
主仆三人,恰似暴晒在太阳底下的肥肉,怎么看,怎么碍眼。
卫长昭脚步微缓,心里琢磨着卫长兴的来意,索性就推了推尘奴的手,示意他不必再扶。
尘奴眸里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卫长昭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掸了掸衣服,就这么顺势坐在第二阶的石阶上。
003
“二少爷,您这是……”尘奴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开口问一问比较好。
“嘘!”卫长昭抬起右手食指贴在唇上,古人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他逆着阳光,看不清尘奴的面容,只瞧得出尘奴一个大概的脸廓,语气淡淡道:“别吵,我打算在这看会儿风景。”
看、看风景?
这是多么实诚的话,尘奴嘴角抽了抽,只得默默退至一旁。来之前,李妈妈就漏过口风给他,这二少爷他是得送回青竹院才行的。
卫家的家法极重,自从老太爷去世后,便没再有什么重罚出现过。尘奴是从小生养在卫家的,没见过老太爷罚人的大场面,也听过府中的老人说上一些。那些受罚的人,就算是身份高的,罚满后哪一个不是靠着自己回去的,哪里用得着监罚的人相送。
李妈妈既然能漏这点口风给他,那定然是卫老太太的意思。卫老太太想对卫长昭卫长昭这个嫡公子如何,他这个下人是管不着了。而卫长昭与卫长兴这两兄弟在卫府中谁比较得宠这事,他也无须理会。现下,他能做的,不过是遵从卫老太太的意思,把这个嫡公子送回青竹院就行。
既然嫡公子不想这么快回青竹院,那,他就只能等了。
尘奴头微微低着,眼神偷偷瞟了眼卫长兴那处……
呃,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人,如今好像目瞪口呆得有点面部表情不太协调?眼神略略收了收回来,又往石阶上坐着的人瞧了瞧,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不能共存。
卫长兴是被卫长昭的动作给惊到的,他有点搞不懂卫长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昨日去了好友家玩,也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今日到家时,长乐就哭着跟他说起了卫长昭使坏让她被祖母责罚。
卫长兴听了,心里那个好奇啊。卫长昭是个什么性子,卫府上上下下恐怕没谁不清楚的。
他听福顺说,昨日下午他长兄卫长英也亲自过来看过卫长昭。卫长兴是知道自己长兄这人的,做事一向不喜欢别人横插一脚,他自然是不能跑到长兄面前问他觉得卫长昭这人究竟怎样。
所以,他只好自己来了。
可如今,当自己真真看到卫长昭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时,卫长兴面色就开始臭了。
明明他过来见卫长昭是想给卫长昭一个下马威的,怎么现在这个‘威’好像一颗擦边球似的,眼看着是从脚边出去了,刚开始还挺有机会进球的,结果……结局却令人如此意外,如此憋屈。
他侧了个身,朝自己身后的小厮瞪了一眼。
平日里向来善解他意的福顺立刻会意,蹭蹭地蹬着短腿迈向卫长昭。其实他们两方相隔不过十米左右,但福顺还是过来了。站在祖祠门口的石阶下,卫长昭两步远的跟前。
“喂,你没看到三少爷在前面吗?”福顺来势汹汹,横眉怒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