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梅西又带着大包小包的物件来到了北京,她逢人就说自己家儿媳妇要做试管了,她得赶过来照顾,以免儿媳妇营养跟不上耽误大计。
岳诗诗很心烦,打心眼里看不顺婆婆到处树立的好人设的模样。而且她这样广告告知,是不是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个不能生娃不得不做试管的儿媳妇?想想真是醉了。
都说家丑不能外扬。通常人家,要是有个不能生娃要做试管的儿媳妇,不都得掖着藏着?就连那些没有隐私的明星们,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都打死不承认,睁着眼睛说这是求佛得子么?
岳诗诗愤恨地说自己不去医院了,陆俊川宽慰她,说自己妈妈向来这样爱咋咋呼呼的,没啥坏心眼。
这不是有没有坏心眼好不好,这分明就是没脑子。
陆俊川道:“你跟妈计较个什么劲?她也是着急。”
岳诗诗道:“她那叫着急?她分明是寻求曝光。”
陆俊川知道自己再接茬肯定会引发口角,索性不再开口,低头玩自己手里的游戏机。
这天凌晨,才刚过四点钟,罗梅西就敲岳诗诗和陆俊川的卧室门:“起床吧,快点去医院吧。”
她在客厅坐着等那两个人起床,等了十分钟,看依然没有动静,又坐不住了,再次站起身来,快走几步到儿子儿媳妇的放门口,敲门:“怎么还没起?都几点钟了,再不起来不及了。”
岳诗诗气恼的摔枕头,用脚狠狠踹陆俊川:“你妈真烦。”
陆俊川气愤地瞪岳诗诗一眼,没敢回踹过去,而是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喊岳诗诗:“起吧,起吧,待会车里再睡。”
岳诗诗不情不愿地起床穿衣洗漱。
待两个人拿着东西准备出门时,发现罗梅西穿戴整齐地也要跟着去,都有些诧异。
陆俊川问她:“妈,你咋也去?”
罗梅西点头:“我去听听人家大夫怎么说?”
岳诗诗默默地抛了个白眼,小声对陆俊川道:“你妈妈要去,我就不去了,让她自己问大夫吧。”
陆俊川何尝想让自己妈跟在后面,不高兴地对罗梅西道:“都是些常规检查,你就别去了,你去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里的大夫一天要看那么多病人,哪里有闲工夫让你问这问那的。”
罗梅西还是不放心,道:“你们不是说排队人很多吗?那我去帮你们排队总行了吧。”
陆俊川把她往屋里推:“你就别帮倒忙了,赶紧,回去睡觉去。”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来到北医三院,随着春节愈走愈远,北医三院的患者越来越多。大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排起的队伍已经曲曲折折绕了大老远。
这么长的队伍,看着真让人忧愁。
紧挨着北医三院楼门口的,有几家快餐厅,陆俊川让岳诗诗去其中一家麦叔叔店里眯会儿,自己去排队。
岳诗诗同意了陆俊川的建议,刚准备过去,被陆俊川叫住:“记住,今天要抽血,空腹的,别吃早餐。”
上次来过这里后,医生给开了乱七八糟一堆化验单,有些当场就可以做,有些需要空腹做,有些则需要来大姨妈的第二天三天才能做。
今天正好是岳诗诗大姨妈过来的第二天,除了抽血查激素和一些其它指标外,还会做个小手术,是取宫颈内膜切片。
听起来有点害怕。
岳诗诗在医院隔壁的麦叔叔家餐厅坐下,刚趴在桌上休息会,陆俊川就打了电话过来:“排错队伍了,咱们要去门诊楼,抽血在那里。”
岳诗诗困得有点迷迷糊糊,心里纳闷:“这不就是门诊楼吗?”
陆俊川有点着急:“门诊楼还得往前走。”
原来,北医三院做试管太牛了,在别的医院作为一个科室的生殖中心在这里是单门独栋的大楼,跟北医三院主院是分开的。一个在路口,一个要沿着道路往里走,两个地方隔了约五六百米左右的距离。
那里除了不看试管外,其它科室都有,还有很多专门检查的科室,比如抽血,比如做x射线等。
岳诗诗被陆俊川拽着火急火燎的往门诊楼那好跑,抽血室在二楼,人不少,好在抽血窗口多,没等半个小时就轮到他们了。
抽了血,又验了尿和其它的几项,门诊这边的检查就算告一段落,等着拿结果就好。
俩人又火急火燎地折回三院试管楼那边。
肚子早就饿了,需要空腹的项目也查完了,两个人在麦叔叔家草草吃了早餐,告诉做取宫颈膜手术。
这是专门的手术室,换了衣服后,由护士带着进入一个房间里,按顺序等着叫自己。而前面昨晚的人,则躺在手术床上,由护士推着送去观察室,观察半个小时,没问题则可以换回自己的衣服,出门。
陆俊川等在门口,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岳诗诗则等在手术室门口。
跟她一起等的是一个年约35岁的女人,很瘦,肤色黑黄,面色不太好看。
岳诗诗主动跟她说话:“你怕吗?我有点怕。”
那个女人摇头:“不用怕,据说不疼。”
据说,呃,可是我也怕。
女人似乎也有点紧张,两个人沉默着等待叫到自己。
岳诗诗先进入,她使劲握着拳头,害怕的肌肉僵硬。
旁边的护士和操刀的大夫人都很好,一个劲让岳诗诗放松。
还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受不了,一会儿功夫,岳诗诗就被轮子床推到了观察室。
那个女人也随后被推进来。
岳诗诗躺在床上,问她:“你觉得疼吗?”
女人说:“有点儿,你呢?”
岳诗诗回答她:“也是有点疼,但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还可以忍。”
女人沉默了下,问岳诗诗:“你是第几次做试管。”
岳诗诗说:“第一次,你呢?”
女人沉默了下,说:“第六次。”
什么?第,第六次?我没听错吧?岳诗诗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回事?
女人凄凉一笑:“我有点惨,第一次做试管,取了10个卵子,配成5个,移植了2个,养了三个囊,结果移植的没有成,养了三个囊,只成了一个,移植后生化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卵子了,又重新做,取了8个,配成3个,这次没敢养囊,移植两个后,剩下的一个冷冻了。”
“移植的没成吗?”
“成了一个,可惜是宫外孕,只能流了,还有冷冻的那个,解冻后不能用了。”
“又得重新开始?”
“是啊,又得重新开始,这次换了家医院,所以来了北医三院,他们说这里的技术牛,我是从福建来的。这次折腾了三个月,只取了两个卵子,都没成,大夫说我试管做得太频繁了,伤到了身子,让我修养下再做。我就回老家了,在老家那里跟着一个中医大夫吃中药调养身体,调了一年,又来了医院,重新开始。”
岳诗诗又忍不住了,问:“然后又怎么样了呢?”
女人回答她:“没有怎么样,效果也不太好,大夫说我子宫早衰,卵子质量越来越不好了,勉强取了两个卵,又没成。”
岳诗诗问:“那你又回家调养了吗?”
女人说:“没有,我就在北京这里找了份工作,边工作边调养身体。”
岳诗诗问:“怎么调养的?”
女人说:“吃中药,扎针灸,还有艾灸。”
岳诗诗:“有用吗?”
女人迟疑了下:“应该有吧,至少目前看,我的月经正常了。”
岳诗诗叹了口气:“你真苦了。”
女人说:“苦点不算什么,只要能怀上孩子,再苦我都愿意。”
说着,她竟然流了眼泪,问岳诗诗道:“你是老公陪你来的吗?”
岳诗诗回答:“是的,他在外面等我。”
女人说:“真好,现在除了取卵我老公会过来一趟外,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了,连一条微信都没有发过给我。”
岳诗诗问:“为什么?”
女人说:“他可能想离婚吧,他家人都希望他跟我离婚,本来他不愿意,架不住都劝他让他离,他年纪也大了,想要自己的孩子了。”
岳诗诗好奇地问她:“你愿意离吗?”
女人说:“如果这次还怀不上的话,那就离吧。说实话,这么多年折腾下来,也没什么感情了。”
岳诗诗心里很难过,为这个女人觉得不值得,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对罪,就为了给男人生个孩子。值得吗?不值得啊!
可天下傻女人多得是,以为靠一个孩子就能栓得住男人。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这条小生命的不负责任啊。
岳诗诗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女人又幽幽地说:“我在北京已经一年多了,做做短工也挺好,挣的钱节省点也够自己吃喝租房子。这几次试管的钱,也都是我自己赚的。”
岳诗诗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这个会不会是以后的自己,如果,万一,自己试管都怀不上孩子,是不是也会像面前的女人一样。
不,她一个激灵,至少我经济独立,离开了陆俊川,我依然能够活的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