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你说我天天在王府当差，天天想的就是这赵璟瑜，到底是不是杀咱爹娘的仇人。如果是，我就找机会把他做了。”小六子咬了咬嘴唇。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被刺了一下。
“如果真是杀咱爹娘的凶手，小六子，你每天与仇人为伍，叫我怎么放心？且慢！就算他是凶手，你也不要轻举妄动，报仇的事，交给我。你不行。”陆怀宇赶紧打消小六子的念头，他要按住易冲动的小六子，她一个女孩子，想在王府杀人，还想逃出来，简直是做梦，如果杀了人把她自己也搭进去了，这样的报仇，也不是他要的结果。
“宁儿，报仇还是要动脑子，敌强我弱，不能白白送命。”陆怀宇叮嘱小六子，生怕她冲动。
“哥，这道理我懂，所以我才没有行动。”
“还有，不能光凭手帕是赵璟瑜的，就认定他一定是凶手。我这些日子在军营里，见过一些人，也听了不少事，主战派们似乎都很推崇赵璟瑜，说他会是一位值得追随的明主。既然如此，他肯定树了一些敌人，说不定，是别人陷害他，想致他于死地。”陆怀宇深度分析此事。
“是吗？我在王府这些日子，给我最直观的感觉，赵璟瑜不像坏人，我真不敢相信他是那种为了私利杀人放火的人。相反，我觉得他挺正直的，人也很低调谦卑，品行很好。可是，这实实在在的证据又让他脱不了干系。”小六子这段时间的矛盾心情，终于在哥哥面前一吐为快。
“所以说不能轻举妄动。他和赵璟珑都是皇位接班人，表面是两人之间的竞争，其实，是背后两派之间的争夺，为了洗白自己栽赃别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凡事讲证据，不能冤枉好人。现在既然江南春雪图上卷没有下落，报仇的事，先缓一缓，弄清楚了再动手不迟。也许，因为咱们爹娘被害时没有报官，现场的丝帕没有起到栽赃的作用，为赵璟瑜免了一难。”陆怀宇自从进了军营，学到了很多，人也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大将之风。
“哦？哥，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唉，我每天在王府，就是在这种是还是不是之间矛盾得很。以后我会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我知道，他也对江南春雪图很感兴趣，据我的观察，他应该手中没有江南春雪图。”小六子告诉哥哥。
“他手上有没有图，没有证据，都不好说。现在对那幅画感兴趣的人可多着呢，各怀心思，都在找。你没有露什么口风吧？”陆怀宇怕小六子口不择言惹祸上身。
“绝对没有。我现在连他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那就好。上卷现在没消息，我们慢慢找。你那边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告诉我，不要擅自作决定，知道吗？”陆怀宇再次告诫小六子。
“嗯。知道了。”
“来，咱们难得相聚，今天破例，让你也喝一点酒吧。”陆怀宇给小六子倒上了小半杯黄酒。
“我现在酒量见长，有时候和莫大哥一起执行任务，到酒楼青楼什么的，少不了喝酒。”小六子端起酒杯，颇为自豪的神情。
“什么？你还到青楼？”陆怀宇一脸黑。
“放心吧，啥事也没有，偶尔摸摸那些小姐的手而已。”小六子满不在乎，她甚至觉得去执行这种任务挺好玩的。
“你……小六子啊小六子，你现在到王府当差，越发无法无天了。万一哪天王爷发现你是个女的，你有没想过后果？”陆怀宇将他的担心说了出来。伴君如伴虎，这王爷，不是普通人，连普通官员都不是，帝王家人，也不好伴啊。小六子从小顽劣不怕事，当年可以去比武招亲打擂台，鬼知道她在王府就不会闯祸？
“没想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眼看我现在知道的线索比你多，我只能待在郡王府。至少，那丝帕的事，我肯定可以调查清楚。”小六子才想不了那么远，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呗。
“今晚回王府去吗？”
“今天我告了假，可以不回去。哥，你呢？”
“我也可以不回去。那咱就住家里吧，好不容易过一天自在日子。”陆怀宇将怀中酒一饮而尽。今天，他高兴。看到小六子完整无缺并且精神不错的样子，他总算是放心了。
“是啊是啊，我在王府这些日子，连澡都没有好好洗过，生怕暴露。”小六子这时开始抱怨。事实如此。虽然她住的房子里面有个小浴室，可以锁着门，但是毕竟她是和莫离同住，总是担心万一莫离突然回来发现她的秘密，每次洗澡她都是担惊受怕的匆匆洗一下。
“等会在家里好好洗，哥给你烧水。”陆怀宇自然懂她处境不易。
吃完饭，陆怀宇卖力地烧了一大锅热水，小六子今天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泡一个热水澡，好好的洗一洗她的长发。
她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才洗完。洗完后神清气爽，长长的头发只是半干，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透着红润，陆怀宇坐在椅子上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从里屋出来的小六子，一下子看呆了。
“宁儿，你这样子真好看。就是个漂亮女孩。”
小六子有些手脚不协调地笑了。她才不要做漂亮女孩，装男人，自在又安全。
“一直让你女扮男装，真是难为你了。要不你别在王府当差了，哥现在虽然钱不多，但养你过粗茶淡饭的日子还是不成问题。你自由自在的在这生活，想穿男装就穿男装，想穿女装就穿女装，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打扮了。”陆怀宇从怀里摸出他这些日子存的银子：“这些钱你留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哥，不为难，在王府是我自己乐意的。还有，我有钱。在王府里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小六子将陆怀宇的手推开。
“那你也帮我收着。”
“行，我帮你收着。我的钱也存下来，尽早给你说一个媳妇。听说现在在临安娶一个媳妇，要不少彩礼钱的。”小六子将陆怀宇手中的银子接了过去。
“自己都没活明白，还给我说一个媳妇。”陆怀宇想笑，但也懒得辩解，她高兴就好。她处处为他着想，让他很暖心。父母双亡，幸好还有这样一个妹妹，相依为命，给他更多生的勇气和希望。
是夜，正是中秋月圆之夜。小六子和陆怀宇一起坐庭院中赏月。陆怀宇白天特意买了月饼。去年此日一家人欢声笑语坐在秀州的院子里赏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已是阴阳两隔。
小六子咬了一口月饼，却难以下咽。她忍不住轻轻地吟了一首苏轼的诗《中秋月》：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陆怀宇叹了口气，自然明白小六子此时的心情，“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的心情更为复杂。报国无门，报仇无绪，想保护的人也不能保护，唯有这洒满院落的月光，还有小六子纯真的笑脸，那么真实，那么生动，支撑着他的信念。
“起风了，有点凉，进去吧，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陆怀宇提醒正痴痴望着天上圆月的小六子。月亮在云中穿行，她看得如痴如醉，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一个天真的少女，而不再是那个顽劣的假小子。
“哥，我看到到月亮里的桂花树了。”小六子的双眼在月夜如星子般璀璨。
“呵呵。”陆怀宇只有傻笑着回应。他没有这种女孩子的浪漫，他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有阴影。
此时，瑞安郡王府，赵璟瑜在莫离、海棠的陪同下赏月。
“莫离，小六子还没回来吗？”天色已晚，月色正浓，这一天小六子都不在。虽然他清楚明明是自己准的假，可是他以为他应该会回来吃晚饭，一起赏月。
“没有回来。他说要和他哥哥相聚，今天正好是团圆的日子，走的时候他说他可能会在家住一晚，不会回来，不过，明早他铁定会回来，我还安排了他事情。”
“哦。”赵璟瑜总觉得没有他一起赏月，是一种遗憾。团圆日，却极不圆满。今天中秋节，他去看望了住在郊外静养的妻子，已经起床都很困难了。同去的太医说恐怕时日不多。他要接她回郡王府，可是妻子还是不肯，甚至一味地劝说他早点再找一个女子。
从亭子里赏月回到书房的赵璟瑜，心情很低落。坐在窗前，窗外满月如银盘，却洒得庭院满院清辉倍显孤寂清冷，想到妻子的病，想到朝廷的局势，想到国家的前途，他一刻也高兴不起来。一时间，心情郁闷，于是奋笔挥毫，写下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王爷，夜已深，您还不歇息吗？”海棠站在书房门口轻声提醒赵璟瑜，今天小六子不在，由她来服侍王爷。她在王府快三年了，对王爷倾慕不已。她虽然明白自己只是个丫鬟的身份，但是属于主人随便支使的人。她甚至渴望主人能够和她亲近，可是，主人对她，随和却不随便，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越是这样，越让她敬重。
“你们不用管我，都早点歇着去吧。”赵璟瑜回了海棠。海棠退下。赵璟瑜看着桌上自己刚刚写下的这幅字，有些地方还墨迹未干。他干脆将房里的灯熄灭，月光从窗棂透了进来，房间里，洒满月华，真是灭烛怜光满，和诗中的情境如此的契合。
今夜，他又犯了头痛的老毛病。小六子不在，没人帮他按摩针灸。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披了件衣裳，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