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宴 七·魂兽
迦楼罗火翼2017-12-05 11:596,260

  追随着绝尘而去的车尾,我的视线飘过一重牌坊,天光微弱,双侧门上战场和斗兽的浮雕反被勾勒得分外清晰。接下来,这一切将在海盐岐真实上演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炼……”我身后传来千灯空澄一片的声音,此时此刻,他所呼喊的究竟是谁呢?

  “不要叫我‘炼’!”他的役使大吼着,“我的命运就是为保护人类去和白蛟作战到死,根本不需要这么珍贵的名字!”

  “所以我现在就给你最后的指令。”平静地倾吐出意想不到的话语,千灯转头望向渐渐沉入黑暗中的两重牌坊和牌坊外的家园故土,“保护我的妹妹,保护好千照。”

  在惊呼“哥哥”的声音里,这命令化作靛蓝的咒术光丝,瞬间缭绕遍炼的周身,将他与千照维系在一起。与此同时,被千灯丢弃在地的丹鱼心蓦地褪色成洒满花痕的灰白色,就和冰鳍的魂象显现时一模一样——这就是不可逆转的最后命令。

  果然是我的错——丹鱼心这灵魂的容器屡失屡得,始终不曾久离身边,我却一直没有意识到,被炼强夺走躯体后,冰鳍的魂魄就寄居在其中,而他的烛阴魂象之所以会启动,也是因为我呼喊着他的名字说出了心底最深切的愿望,本能地就此发出了最终指令……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在看到丹鱼心环绕飞舞的时候,在看到千灯操纵炼的时候……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发现!

  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我早已分不清是追悔还是自责,只是本能地握住衣襟。掌心似乎有些粘腻濡湿,茫然地低头看去:却见手中蓄积了一滩鲜红的液体,半没着一枚银光闪烁的细针。

  完全不觉得痛,只是从伤口传来的阵阵灼热令我焦躁,千照的惊呼为什么那么聒噪呢。

  不耐烦地转头看去,眼前却掠过一片凄迷的白雾,像半透明的冰冷鳞鳍拂过面孔。耳中陡然倒灌进万马奔腾之声……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海潮已近在咫尺——

  再也看不见陆地了,千岬已被包围在旋流之海中……

  如成群怒兽咆哮奔腾,蹿涌的浪头磨牙砺爪,暴虐地互相冲撞着汇成一体,喷溅开片片皎白烟水,时而曼舞成轻柔的鲛绡,时而流掠成怪鱼的鳍鬣。潮头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势猛扑上千岬的断崖绝壁,甫一登陆即抹平乱耸的浪尖,搅拌成半流质般粘稠晃荡的油滑浆液。

  泛着白腻浮沫的浊水一片灰黄,颠簸着此起彼伏,此刻的大海已不成之为大海,眼前恍然一群动荡的叠嶂重峦,一山冲天竦立以为其高无极,却瞬间被更高的浪峰压制,可转眼这凭空出现的最高峰便直降千里,其超拔的存在被海面平庸的权威性轻而易举地抹杀。到处都周而复始地上演着这宏大的生生灭灭的过程,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稳定性,退回到创世之初的混沌喧嚣。

  仿佛天地初分,一道水墙蓦然间自参差的潮山后矗立而起,霎时高峻到不可思议程度,却还不断向上不断攀升,那凝胶似的浪腹中央骤然掠过硕大无朋的修长雪影——白蛟翕歘隐现,它酣畅地游走着,乍看就像层层银浪不断堆叠……

  海浪的绝壁还在升高,如硕大的树冠笼罩向千岬上空,只等达到极限的那一刻,它将不堪重负地轰然坍塌,砸向山顶台地……

  震耳欲聋的涛声里,千灯仰望着洒下柔曼烟波的刚猛鳄浪,脸上忽然浮现出虚幻的微笑,这一刻,他的眼神仿佛凝视着梦境一样有些疏离困惑,但再度捡起宝剑,转身走向悬崖往潮头迎去的步伐,却坚定得没有一丝犹豫。

  朝向旧主人的背影,炼怒吼着投去标枪般尖锐的质问:“你不射潮,那养育我干什么?你不让我去和那怪物决一死战,那我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你只有自己去寻找了。”

  “可是你已经剥夺了我存在的意义!”炼拼命挣扎想摆脱最后指令的束缚,“我不是那个男人,我是为了去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千灯微微偏过头来,他的侧脸被雪浪的折光照亮:“谁不是为了去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对于千灯的决定,炼应该早就了然于心了吧,所以他的行为才如此怪异而决绝:不顾一切地抢夺冰鳍的躯体,利用同样有丹鱼心的我潜入海市,为的就是在主人之前拿到定海铁箭——预见到千灯业已抱定要代替自己去和妖蛟决一死战的念头,所以哪怕亲手弯弓,炼也要替他完成这射向潮头的一箭,这指引自己奔赴死亡的一箭。

  可他的努力却被还魂术士轻易抹煞了。

  似乎预见到即将所向披靡,白蛟狂喜地翻卷起怒涛,在千岬周围团团旋转,渺小的山峰深陷在巨大漩涡中央,仿佛随时会被吞噬的孤岛。千百年来,八月十八海盐大潮从不曾如此澎湃汹涌,真和幻的界限已被它全面否决,从今不复存在……

  千灯眺望着仿佛来自异界的潮水,眺望着涌浪间翻滚泅浮的蛟影,缓缓举起宝剑。虽然这位文弱书生动作僵硬而生涩,但看得出他已抱定必死的决心。

  “我应该早点杀了哥哥祭剑的……”这一刻,爽朗直率如千照,语声里也浸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可是做不到……和爸爸一样,我根本就是不称职的侍从大将……”

  似乎预见到妹妹接下来的行动,千灯的惊呼着回身,千照却已奋起最后的力量直扑断崖,朝急追过来的兄长无奈地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转头朝白蛟腾扬的方向飞身跃起。

  这果决而勇敢的少女利用最后的指令,舍身将自己化为箭矢——

  然而那纤巧的身影却一下子被浪峰吞没……

  被咒术牵扯束缚的炼紧随千照掠向潮头,不待开战便被白蛟一个猛浪轻易拍下,狠狠摔向千岬山顶台地,坠落的过程中,点点蓝星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散逸出来。

  无法完成最后的指令,役使的存在就此失去了意义。

  千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抓起念珠,嘶喊着召唤炼回来,可此刻完成任务的丹鱼心已形同虚设,再也不能给役使以任何庇护,跌落在地的炼的身影越来越虚幻。

  想不到自己的决定竟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追悔莫及的千灯救不回千照,也无法阻止炼趋向毁灭的脚步。而就在头顶上空,巨浪如天河倒挂,紧跟其后朝千岬山顶倾泻下来……

  这一刹那,火热的灼痛终于由手心传递到脑海——辛苦煎熬的感受,喜怒哀乐的情绪,出生入死的经历,激荡奔腾着,和这疼痛一起,如同江河倒灌涌向我。

  感觉又回来了,是因为我被针刺到了?被媚珠送给我的那枚绣花针。

  意识到眼前状况的瞬间,银针猛然脱离我手心悬浮升起,随着四溢的斑斓光华一道,崩解成耀眼的绚烂星尘,随即缭绕凝结幻化出似曾相识的形状——诡计般犀利的锋镝,诤言般正直的脊干,诗行般整齐的白羽。

  那是一支铁骨箭!箭身上膨胀起的彩虹弧光瞬间结成半圆形的透明屏障,一下子阻挡住兜头砸下的激浪。

  黄浊的泥水在头顶冲击翻滚,呈现出沸腾般的断面,而细针所化的铁箭则不断变拙变重,充满成沉甸甸的实体,平稳地慢慢降下。

  此刻我伸手接住羽箭,恍然大悟:“所以媚珠说,‘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似乎不能接受眼前这急转直下的变化,千灯几乎是无意识地嗫嚅着:“媚珠?媚珠不就是安阳王的女儿吗——为了所爱的赵始王子,不惜国破家亡也要盗走她父亲的‘皋通神弩’的那个女人?”

  所以贵客弓正挥大人才说媚珠也与弓弩箭矢有缘,并提醒不要耍花样,这洞察秋毫的神明不会不预知到她赠我绣针的小动作,然而却并未横加阻止——对沿海生灵的悲悯牵挂早已经化作了彼此间斩不断的因缘。

  但已经来不及感慨了,媚珠的力量远不足以与白蛟抗衡,障壁正不可逆转地收拢缩小。

  “虽然太复杂的事情我不明白,可媚珠一定是想把它交给你。”我上前将铁矢递给神情一片茫然的千灯。

  不知该如何面对,千家家主的指尖游移着,甚至无力伸来接住箭羽。这一刻,飘逸出莹星的半透明五指攀住了他的手腕。转头看去,却是行将消散的炼,从他青白的唇间,微弱的话音流泻出来:“不要让我毫无意义地消失,这是最后的机会,让我去面对我的命运……”

  “不是为了他,我不是为了炼才……”早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千灯慌乱地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词句。

  “我知道。”炼的回答沉着而坚定。

  “我没有资格决定你的宿命,我没有资格让你为人类去牺牲,我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生死!”

  “还不明白吗?我和你一样愿意去死。”阻止对方再说下去,炼慢慢推着千灯的手伸向箭簇,“因为,我就是你。”

  似乎还有些恍惚,但千家家主取走铁箭的动作却慢慢变得果决。终于他站起身来,郑重地扬手,急流冲卷的废墟里掠出一道黯光——射潮角弓倏地飞向他掌心。

  千灯深深地呼吸着,从容而准确地弯弓搭箭,不可思议的,清越的流镝之声一下子压倒了万马奔腾般的潮音。

  飞箭劈开浓浊的狂浪,燃烧着张开伞状的霓虹火焰,瞬间化为光之通路刺入深水,直取趁势翻江倒海的白蛟。

  伴着鸣骹的振响,千岬山峰一下子破水而出,空气里弥散开似曾相识的气息,混合着猛兽的忧郁和水栖动物的冷漠,那是初来此地时令我们不快的味道,此刻它的意蕴却变得如此复杂深长……

  就在我身边,急遽的变化突然降临在炼的身上——人类的轮廓渐渐扭曲拉伸,柔软的皮肤渐渐深黯坚硬,有着狼一般坚毅侧脸的青年正真的化为一头浑身遍布琉璃青鳞的雄壮麒麟,但和那仁兽不同,几束夜色般深靛的鬣棘自它脑后戟张扬起,前额的匕首型独角,与弯刀般的利爪一样金辉湛然。

  仿佛披坚执锐的武士,这是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形体——它正是牌坊侧门上,祠堂壁画里,和白蛟对战的那头猛兽!人类的形体是它的茧蛹,如同鳞虫被雷鸣唤醒,呼应射潮箭的召唤,它才能羽化飞腾。

  ——原来“炼”并不是普通的役使,而是名叫“犼”的凶猛幻兽雏形。

  千家一族一直在豢养着“犼”。它是蛟龙之属的克星,传说中三蛟二龙曾合斗一头犼,激战三个昼夜,最终犼与一龙二蛟同归于尽。

  而“蛟”与“犼”正是千家血脉传承的魂象之变体——

  千家先祖无名国君的怨灵因仇恨化成肆虐的白蛟,不断令千江口一带沦为人间地狱,历代千家主公便分出魂魄为元胎,驯驭在丹鱼心中,赋予它形体,赐予它名字,给予它锤铸,待它最终成长为骁勇的犼兽,在每年的大潮之日歼击堕为妖物的先祖。

  对于魂犼而言,三百六十五个昼夜是它生死轮回的全部历程,“丹鱼心”和“主公”的指令是它生存世界的全部构成,在短暂一年时光里,这幻兽为了最终一战,在千家祠堂连接的无数幻境中反复接受艰辛磨砺,直至百炼成钢。

  但白蛟已存在千百年,大海又是其领域,要击败它绝非易事。因此大潮前夜,千家家主便以生命为代价换来定海铁箭。它将助魂犼一臂之力,成为路标锁定白蛟的去向,箭矢所到之处便是生死绝杀的战场。

  ——这就是射潮的真相。

  因此还魂术士那一箭如果射向内陆,从海盐岐到武林城沿线,就决不仅仅是潮水泛滥这么简单,所以冰鳍不惜牺牲性命也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烛阴魂象的启动不只出于我本能的指令,更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我之所以会捡到丹鱼心,冰鳍之所以会被魂犼暂借躯体,这一切也绝非偶然——是无处不在的因缘牵引着我们,奔向自己的命运。

  ——至此,再也无须迷惑,再也没有人迷惑了。

  “绝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愿望。”如同黎明晓色的光剑,直奔白蛟而去,而幽沉的语声还回荡在千岬山顶。

  “去吧……”凝视着那飞逝而去的背影,千灯下意识地低声自语着,“去战斗吧,去生存,去死亡吧——谁不是为此而来到人间的……”

  南北岐的观潮客们,一定惊叹今年的大潮不仅突如其来,而且异常浩荡壮观,几乎要吞灭整片大地吧。

  在人类眼中,这是一场大自然赠予的海之盛宴,谁也不知道在这景象的背面,幻兽之间的殊死搏杀正在进行。

  蛟与犼的战场就在千岬上空,被乱涌的光波和水浪包围,我仿佛置身龙卷中央。这是从彼岸吹来的狂飙,并不撼动躯体,而直扑向灵魂。

  眼前突然散逸开无数月华的碎屑,那是星星点点的花瓣,正从一枝长萼上源源不绝地飘出,随风旋成小小的光尘漩涡,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伸手拈取,闪烁的金粟便和残留在掌心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为什么这些花儿会出现在这里呢——当初还魂术士假扮的“千手大叔”,不知出于什么用意采下这朵小花赠给我,并且告诉我万物有名,连它们的名字都不知道,遑论探究彼此之间更深入的因缘牵绊……

  那么,这野花的名字……记得海市深巷中,河鼓堂曾偶然提起过它的名字——

  “返魂草……”我此时此刻,脱口唤出。

  呼应着这语音,掌心的返魂草倏地凝聚成光团,霎时间,巨大的烛阴幻影一闪而过……

  “哥哥性格很别扭吧,那是因为哥哥的妈妈和哥哥的爸爸离婚之后,嫁给了我爸爸,然后又有了我。”送我们下山回南岐的路上,千照毫不在意地唠唠叨叨,有说有笑地解释家庭琐事的来龙去脉,千灯虽然嘟哝着不要罗嗦了,但是也并没有多少责备阻止的意思。

  射潮大祭已近尾声,此前扼守山下的千家人陆续回村,而留在山上的“主公”和“侍从大将”也完成任务,依例离开祠堂下山迎接众人返回。所以千照就算腿脚受伤,也还是拄着拐杖,在哥哥搀扶下和我们同行,并与大家一道沿途寻找新的贝壳。

  即使职责再严苛使命再艰巨,千家一族依然坚定地代代守护着这份因缘,传承不息。

  炼果然没有说谎,待大潮的幻影消逝,扑入海中的千照也好,绝而复苏的冰鳍也好,全都安然躺在千岬山顶。“决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他坚守了自己的誓言,也贯彻了自己的意志。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大潮就过去了……”到现在冰鳍也没有弄清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满地嘀咕着。

  千照故意打趣:“可惜啊,白马亭什么的根本不够看的,我们千岬山顶才是真正天下无双的观潮佳境,除了你们,这么多年来还没外人有眼福来这里呢!”

  不为外人所知的又何止这些——某种程度上说,射潮大祭何尝不是千家子弟和先祖灵魂的对决,以意志力为祖先净罪,给自己救赎。当千家主公培养出的魂犼战斗力差或暴烈难驯,无法抵挡海潮肆虐的时候,侍从大将会刺杀难辞其咎的家主,然后用血祭过的宝剑与白蛟决一死战。这宝剑正是传说中唯一死守国君的忠臣的武器,而侍从大将便是这位忠臣的化身。

  也难怪千灯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前任主公千手豢养的魂犼性情桀骜不听调遣,最终不敌白蛟,当时的侍从大将正是千照的父亲。他祭剑时却没有取家主的性命,而是抵挡大潮直至牺牲。这便是去年观潮时节发生重大事故的原因。而身负重伤又心灰意冷的千手则一直活到这次大祭的前夕,到头来还被还魂术士利用。

  可冰鳍却是靠了还魂术士的帮助与指引才能回来的。这不可捉摸的家伙将我们推入危险又出手援救,简直像是在享受那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所以侍从大将历年都由主公直接任命最信任的人,就像哥哥的爸爸选择我的爸爸那样。虽然他们都不在了,可感觉大家好像一直没有分开……”千照还在絮絮而谈,明明腿脚受伤却走得比任何人都快。

  紧随在她身后,我和冰鳍手提行灯照亮村径,路两边是座座箱形石棺。这奇特的葬俗明明应该很恐怖,如今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好像被祖祖辈辈的千家人注视和保护着一样。

  毫无征兆地,千灯突然丢下妹妹,跑向空无一物的路边。我们不明所以,连忙扶住千照跟了过去。摇曳的灯光照出躺在千灯手心里的,一枚绯红的桃心形贝壳。

  ——是新的“丹鱼心”!

  只有拥有纯净心灵和强大灵魂的千家子弟,才能被神明选中而得到丹鱼心吧,因为魂兽就是主人本身,反映着他的纠结与挣扎,反映着他的牺牲与奉献,也反映着他的历练和成长。

  “哥哥明年还是主公!”千照欢呼起来,“还要任命我做侍从大将啊!”

  千灯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往大海方向,被层层林木遮挡,从这个位置根本看不见业已恢复宁静的汪洋,不过此刻他瞻望的,应该是那个尚未曾来得及拥有形体的存在吧。

  振翼一般的海风送来他若有若无的低语:“一定会再见面的,即使注定分离。”

  海上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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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传·海上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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