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戒
迦楼罗火翼2017-12-05 12:106,994

  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一成不变的漆黑。

  这黑暗浓稠似蜜,用甘美的死寂沉溺着一切。我不能动弹,肢体深处渗透着蛀蚀般的怠惰。

  这是何时,又是何处?我在这里……已经多久了?

  就在这疑问产生的瞬间,木叶萧萧的碎响,像轻微的瘙痒似的钻入耳际,近在眉睫。

  ——这里有树吗?

  仿佛是要确证我的念头似的,幻觉般的光雾继之而来——就在眼皮底下,一星幽暗的薄明蓦地闪现,随即曼舞摇曳地渗透开来,一点点、一层层旋转着次第点亮,转瞬间如冰冷的焰火拔地而起,从触手可及处奔涌延伸向悠远无尽的高空。

  没错,是树!

  一株从天空倒挂下来的巨树——这棵硕大无朋的千年古木,竟是头朝下颠倒生长,披拂到我眼前的,分明是树梢最高处萌葱的扇形新叶。

  还在感叹这枚翡翠扇大可不必玲珑纤小到如此程度,可只是一转眼,它便隐没在苍碧绿荫的汪洋里:茂盛到懊恼程度的繁叶像鳞甲般守护在蜿蜒虬曲的枝条上,簇拥着巍峨挺拔的主干,重重叠叠,堆砌出我熟悉的倒影——无量宫的古银杏!

  这株逆生的大树,竟是我家附近废弃的祈雨宫观中,曾经栖息过龙神的凭依之木。

  此刻的它才是名副其实的“神木”吧:不仅体量要比现实中的大无数倍,而且笼罩它枝干的若有若无的光之雾霭,已经像萤焰般微弱但却确切地闪烁起来。这棵树通体澄澈表里俱透,恍若海底深渊中,无数浮游生物的明灭阴火汇聚成的奇迹。顺着它含辉内敛的轮廓仰望过去,我赫然发现,就在头顶至高处,倒悬着一座静谧无声的城市。

  巨树便扎根在那天空之城里,瀑布般垂挂下来直抵我的面前。就像它暴露的虬根无限蔓延开去似的,幽深曲折的街衢巷陌纵横错综,市井人家成排的屋顶犹如一片日常的荒漠,到处点缀着荆棘似的深黯树丛;河川反倒水波不兴,静静泛起霓虹似的浮泽,恍若镶嵌在浓黑漆屏上夜光螺钿。

  没有灯火也阒无人迹,岑寂无声的城市像一幅灰暗蒙尘但却极富立体感的天顶壁画,边缘慢慢延伸入远方的黑暗里,惟有天际线处,新城的高楼执拗地撑起轮廓突兀的皱褶。

  是香川!不会看错的,这是我从出生到今天一直生活的地方,古老的江南小城——香川!

  ——香川在头顶高远处,那我在哪里?

  反射性地环顾四周,我愕然惊觉脚下正展开一片夜海般苍茫无际的平原——墨晶般的表面原本浑然无暇,可转瞬之间却突然氤氲起丝丝缕缕的烟岚,黑暗一下子获得了纵深层次,更辽远幽邃处,无形的暗涌渐渐凝固成朦胧的白波,那是翩翩鳞云铺排横曳。

  远远的,一群晚归的夜鹭从这云层下方缓缓飞来,恍若投映在镜一般湖面上的静影。交错的乱云羽翼间,圆月惊鸿一瞥地探出高洁的半面,鸟群的皎然双翅霎时白得像从内部焕发出霭霭珠光……

  ——天空在脚下深远处,那我在那里?

  天地恍如镜象般整个儿颠倒,我又置身在这颠倒天地间的何处?根本看不见可供立足的平面,可我却偏偏可以感觉到脚踏实地的稳固承托——

  难道我栖身于透明的冰层或者玻璃之上?

  是时空反转了,还是只有我独自一个人,被抛弃在时空外?

  ——只有我独自……一个人吗?

  那为什么从刚刚开始,某种令人烦躁的寒意就一直执拗地黏附着皮肤……

  ——是视线!好像有什么潜伏在一片空茫中,正悄悄窥视着我,伺机而动……

  “冰……冰鳍?”我脱口喊出小我一个月的堂弟的名字。

  冰鳍怎么不在?从小到大,这般诡谲的境况,我们曾经并肩经历过无数次——因为我们是“燃犀”。

  就像东晋温峤在牛渚水滨点燃通天犀角,照彻深不见底的湍波,使幽冥水族无所遁形一样,我和冰鳍也拥有遗传自早已过世的祖父“讷言”的能力——在我眼中被洞悉的虚无之象,在他耳中被捕捉的空无之音,曾屡屡模糊人间和异界的边缘。

  但我“听不见”,而冰鳍“看不见”,我们并不像祖父那样可以随心所欲的与彼岸存在交流,甚至操纵它们、驾驭它们;我们不像他,是成熟的“燃犀”。能力上固有的欠缺使得我和冰鳍必须互相扶持——在险恶的危境中,我就是他的眼睛,而他就是我的耳朵。

  “冰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显在颤抖,无边寥廓里没有任何回声,这呼喊像一缕轻烟散入幽玄的灏气,我明晰地感觉到了它消失的全过程。

  没有回应。不……不对!

  好像有什么……好像有什么存在着,耳中骚动起如同春蚕嚼食桑叶那样的绵密轻音。

  这声响渐渐放大,渐渐扩展成轰鸣在脑际的喧嚣,可是当我侧耳倾听,它又像潮汐一般退去。

  隐隐约约,若即若离。

  我开始努力探寻这声音的来源,眼底却掠过一抹不自然的白翳。

  是离群的夜鸟远扬过反转的苍穹,还是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云波之上?我迷惑地低头看去……

  ——是眼睛。一双漂浮的眼睛!

  我所立足的无形平面像一层脆弱的薄冰,危险地封冻着升腾的大气涌流,一具苍白的半透明人形正被裹挟着冉冉上浮,就在触碰到这看不见冰层的瞬间猛地下沉,随即又不由自主地漂漾而起。它的四肢乃至面孔都那么模糊,只有眼睛,那双漆黑的空洞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我……

  我本能地猛跳起来,急速后退,却只是徒劳地发现双脚之下,澄明的天宇不知何时竟早已被这些荧光水母似的飘浮物完全遮蔽。它们有的是人身,有的是禽畜,有的是草木虫豸,有的是山岩土石,甚至还有人造的器具机械,异形的魑魅怪兽……

  好像全世界的物类都聚集在这里,没有边界地铺展开去,可无论是有生命的、无生命的,人间的、彼岸的,它们无一例外都在躯体某处生着一双僵冷麻木的黑瞳,从不同方向朝某个标靶投射来弹丸般驽钝而沉重的目光,而这场弹雨靶心,就是我……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控制不住地,我喃喃地脱口而出。

  霎时间,一丝黑线同时划过那些苍白飘浮物的眼瞳之下,随即裂开,以相同的频率和幅度蠕动着,虚空的喧嚣再度漫入我耳际……

  这些……是“嘴巴”?它们要“回答”我的提问?

  在说什么呢?

  与其说听见,还不如说它们的话语直接反映在我脑海——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不计其数的飘浮物,反覆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他回来了!”

  “他”是谁?谁要回来了?

  可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就在这一刻,我的脚下突然一虚……

  承载着我透明冰层毫无征兆地动摇了,被隔绝的飘浮物骤然浮上“水面”,暴露出嶙峋的躯壳,它们急不可耐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我霎时被围拢在狂乱汹涌的惨白怒浪中央……

  这里不能停留!

  不假思索地,我伸手就攀向面前银杏神木——它是沟通这翻转天地的唯一通路,也是我返回“香川城”的必由之途,哪怕那只是倒悬的香川。

  可几乎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攀住我的脚踝!

  我本能地直跳起来,反射性地一把抓住神木树梢。就在此刻,一道清莹冷冽的电光不知从何处疾速飞来,遽然激射入惊涛骇浪,霎时间辟退了攀援向我的指爪。漂浮物们顿时作鸟兽散,像水面的油渍被排开那样,脚下瞬间形成了巨大的圆斑,明朗的夜空在那缺口中再度呈现,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银杏叶片的一瞬,那晶辉凛然的鲜翠霎时爆裂出一片刺眼的惨碧强光,随即像被烧焦般翻卷,这破灭性的光之潮涌失控暴发,瞬间从枝梢至茎根波及整棵大树,繁密丰茂的树叶也自下而上纷纷凋枯萎黄,逆着方向不住朝颠倒于我脚底的夜幕中堕落下去,如同一阵滂沱的黄金急雨。

  这还不是最后,崩坏的光潮流转过古银杏树后并没有停止,而是朝整个香川城席卷而去,半空中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如同被打扰了睡眠的巨兽发出的恼恨咆哮。

  零星灰尘落入仰望的眼中,老旧的青砖木梁间潮湿的霉味也在鼻腔中扩散开来,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视野中的城市瞬间被涌出泪水扭曲了。

  不,这扭曲不是错觉!像是急切地要挣脱什么一样,倒挂天空的香川城正随着光潮烦躁的颠簸动荡,砖石瓦砾成了被发狂扯落的鳞片毛发,颓然从昏暗的高处不断倾泻。

  香川在崩溃瓦解!

  看到这一幕,脚下的半透明漂浮物莫名其妙地欢欣雀跃起来,竞相向头顶上方的城市纵身踊跃,妄图挣扎脱离浩气的牢笼……

  我忘记了奔逃,呆呆地仰起头眺望——光潮还在扩散,崩溃还在加剧,不可扼止……

  就在这一刻,湛烈的闪电突然横掠过我混乱的视野中央,直指崩溃的核心。这电光和方才击退浮游物的如出一辙,它曳着流星般漫长的光尾,倏地正中银杏树干,一下子钉在那神木中央。正在汹汹扩散的光潮顿时像被施与了凝固的魔法,崩溃的趋势骤然停住,就连掉落的砖瓦也不可思议地悬浮在半空中。

  如同倒影一般,脚下化为混沌之海的天原霎时荡平成无懈可击的镜面,透明冰层再度凝结,将浮游物封阻于一片清宁之下,在渐渐隐退的阴翳之后,云光月华又一次熠熠生辉。

  我连忙转向闪电飞来的方向——一道如同苍烟凝聚而成的人影,孤绝地伫立在圆月的彼方。

  素白的长袍下摆描绘着夜风的轨迹,那个人一身僧侣装束,却手执一柄朱漆纹饰的铁黑长弓,在他紧握的指尖下,稍纵即逝的电光还在盘旋缭绕,明灭的清辉照亮了近距离中的面影……

  如同空寂朗彻的万里银沙瀚海,被千年时光洗净了一切冗余,这个人的轮廓是那么恰切洗练,斩决了三千烦恼牵挂的头颅笼着智慧的薄光,可他的眼睛却是深不见底的玄渊。

  ——这个出家人……是能寂师父!

  这位看似年轻的僧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和真实身份,我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砂想寺的主持能寂”、“祖父生前的挚友”,还有……传说他是香川城阴阳两界都十分尊重的神秘存在——“白先生”。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曾找遍了整个香川,只为找到“白先生”问清楚有关食人罗刹少年“牡丹”的一切,却一直踏破铁鞋无觅处,万万想不到竟会在这样的地方,与他不期而遇。

  “白先生!”我脱口高喊。

  能寂师父并不看我,他端丽的唇角泛起一丝幽凉的微笑:“真令人怀念啊——‘白先生’……讷言过世之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当面称呼过我了。”

  得到了确切的回应,我顿时一阵安心,问题接二连三地涌了出来:“白先生,我一直在找你啊,我有重要的话想问你的!可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是啊……为什么还在这里呢?你应该早就在路上了啊,火翼。”这样沉吟着,白先生仰起了头。高空中,倒悬的香川再度显现出不稳的征兆,席卷一切的光潮负隅顽抗,躁动着一点点继续扩散。

  “白先生”默默地举起长弓,摆出引满将射的姿势指向倒挂城池,但弦上却不见箭镞的踪影,突然间,绚烂澄澈的电光牵扯出他指尖,随即凝聚暴涨,猛然膨胀成白羽矢的形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朝“白先生”跑去,可是无法靠近,像海市蜃楼一样,我越近,他越远。

  “‘他’要回来了!”朝高悬之城投去犀利的视线,“白先生”慢慢拉紧弓弦,说出了和那群浮游物一样的话语。

  “‘他’?‘他’是谁?”究竟是谁,其回归竟能引起这样的骚动和混乱。

  “所以你不该在这里,火翼!”“白先生”并不回答我,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已经没有时间了,你必须去‘不归之渊’,把‘剑’带回来!”

  “不归之渊?剑?”我停下徒劳的脚步,重复着这意义不明的词句。

  “只有不归之渊的剑,才能斩断‘他’引来的灾变之链……”

  “可是‘牡丹’……”

  “一直追寻‘牡丹’的幻影,所以你才会迷失在这里!”我的话音未落就被“白先生”打断了,“你有必须完成的使命,这是你身为‘燃犀’的责任!”

  这是……责任吗?我的责任,身为“燃犀”就必须肩负的责任……

  “可我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啊!”突然间就被赋予了这么戏剧化的重要任务,我完全体会不到真实感,也根本不知该何去何从,因为眼前的一切变异崩溃,就开始于我攀援银杏神木的小小动作。

  “白先生”并不看我,只是慢慢收回了弓矢,但那失去目标的箭光反而越来越明亮炽烈。此时此刻,倒悬头顶的香川城的剧烈摇撼几乎达到了极致,仿佛潜藏其中饥渴已久的残暴群兽,正磨牙砺爪地逡巡着,只待溃决的临界点被突破,它们便将倾巢而出。

  而我的脚下忽然又一片浑浊——半透明的苍白漂浮物再一次显形集结,模糊了天光云影,它们变本加厉地骚动着,推挤看不见的空间界限,片刻间我立足的冰层就被歪曲拉伸到极限,岌岌可危……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我环顾四周努力保持平衡,狼狈周章。

  是叹息吗?我似乎听见白先生发出一声不易觉察的叹息。还没来得及分辨,耳中便撞进一声清越的弓弦鸣响,他手中水晶般的光箭已倏地激射而出——不是朝向高处的危城,而是飞向我脚下的虚空。浮游物们忙不迭的四散奔逃,夜空里那轮皎洁明月恰在此刻蓦地闪现,羽箭曳着弧光划破云浪,毫不迟疑地向它飞驰而去……

  这圆月,是光矢之轨迹的终点!

  ——正中月轮。

  整个空间霎时像涟漪般一圈圈漾开,脚下明澈的虚无变成了实存的动荡。晴空的波涛无声汹涌,裹挟着浮游物旋转成漩涡,直向明月的伤口倒灌过去,那里顿时变成了吸进一切的黑洞,我立足之处也像初春的残冰,正被苏醒的流水一点点地蚕食……

  几乎与此同时,没入银杏神木的第一支闪电之箭像被吞噬般熄灭了。毁灭光潮一下子挣脱了控制,变本加厉地在倒悬的香川中沸腾泛滥起来,刹那间,城市废墟的豪雨沛然而降。

  “我已经替你打开了通路,从那里回去,去把剑带回来!”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视而不见,“白先生”扬起长弓,指向吞噬万物的皓洁明月——原来那里就是连接幻界和人间的暗桥!

  方才的转瞬之间,“白先生”就已经作了选择——他的箭没有封锁即将到来的崩坏,而是替我打开了回归的通道!

  我深深呼吸,忐忑地眺望向浊流彼方的明月。它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但我不能不去。

  已经……没有时间了!回想起白先生这句话的刹那,终于鼓足勇气的我踏出狂奔的步伐。

  如同奔跑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我不顾一切地接近莫测其终的月轮。就在抵达的那一瞬,我控制不住地回头看去,只见银杏神木不知何时已退到了极远的地方,像从高处披拂下来的一小簇火苗。濒临毁灭的香川城撒下一阵从天而降的灰雾,白先生的身影虽然渺小,但却像一点寒星般遥遥赫映,而这点星辉正被缓缓弥散的尘埃烟气笼罩湮没……

  不能再耽搁了!我决然转身,笔直地朝明月的通路猛跳下去。

  就在失重的瞬间,我看见圆月的另一侧,丛云的缝隙里,蓦地亮起一轮一模一样的光明!

  另一个月亮吗?

  不,那不是两个月亮,而是一双眼睛!潜藏在碧落尽头、云峰深处的,不知名巨兽的黄金双目!

  ——我……跳进了幻兽的眼中……

  刚刚浮出沉眠之海的水面,听觉还残留着某种程度上的不真实感,耳中回荡着沉闷而机械的叩响,皮肤表面被不自然的凉气覆盖着,衣服的轻软皱折里,却蕴藏着令人烦躁的溽暑。

  感觉先于理智传达了夏的讯息。

  已经是夏天了?明明在我的记忆中,春之獠牙还没有将隆冬的寒冷啃食殆尽,为什么……已经是夏天了?

  我睡着了吗?睡了多久?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猛地从窄陋的床铺上坐起来,近距离中竟呈现出冰鳍的面孔,四周一片幽暗,他清隽的轮廓投映在反射着青蓝灯光的狭长玻璃板上,淡淡的重影不易觉察地轻晃着。

  “冰鳍!”我几乎是脱口欢呼,“就说嘛,刚刚我是睡着了对吗?”

  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我,就好像要透过我看进不存在的时空,缓缓地,冰鳍点了点头。

  梦中颠倒崩毁的幻影陡然掠过眼前,我的语气顿时低落了下去:“我做了好可怕的梦……但又总觉得不是梦那么简单……我还梦见‘白先生’了。‘白先生’说,‘他’就要回来了……”

  “所以就快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把‘剑’带回来。”冰鳍连眉毛也没动,一字一字地回答。

  ——去“不归之渊”……把“剑”带回来……

  ——只有“不归之渊”的“剑”,才能斩断‘他’引来的灾变之链……

  在梦里“白先生”正是这么说的!

  “你也梦见‘白先生’了?”我一把抓住冰鳍。

  冰鳍并不回答,依然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好像在看陌生人那样。我被他瞧得脊背发凉,正要开口询问,就在这时他微笑起来:“你终于‘醒’了,火翼。”

  “终于……醒了?”这句话大有深意,我不由得喃喃重复着。

  冰鳍抬起手,轻轻指向我的前额,最终停在眉心:“自从‘牡丹’消失以后,一直以来,‘你’都在你之中沉睡。现在,火翼终于回来了。”

  沉睡?罗刹少年“牡丹”的面影是随着最后一场春雪消失的,我明明记得那以后每天的衣食住行、日常琐事,记得我的困惑、我的怀念、我的寻觅和我的难以割舍,记得一切因他盛开却又太快凋零的陌生心情,可是说“记得”,却又有某种不确定的恍惚感,如同第一人称视角的梦境游戏。

  难道,我沉睡了一整个春天……

  那么方才看见的那一切,也都是漫长的梦境吗?

  不可能,那决不仅仅是梦——这是我身为“燃犀”的直觉!

  环顾四周,我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呢?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火车。”在地底泉流般荡漾机械声里,冰鳍淡然回答。伴着话音,四周渐渐亮了起来,他身侧那面摇晃的玻璃板清晰地显现出车窗的模样。夜行的卧铺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充溢着深海一样的冥谧幽独。

  “旅行吗?”忍不住站起身来,我贴近玻璃眺望向昏暗的窗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不归之渊。”

  冰鳍的回应,印证了在我脑海中几乎已经确定的答案。这一刻,窗外群山雄浑的黛青剪影间,映现出刀锋般凛冽的银蓝色曙光……

  镜戒·完

继续阅读:虺渊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燃犀传·榴月谣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