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公司一个月，经常跟着季师父东奔西跑，日子倒也过得充实。也不知是不是适逢市场小年，看了十几个项目，一个季师父看得上的都没有。我也在每日的碌碌无为中不断总结，但前思后想归纳不出个头绪，渐渐生厌。这投资业不像IT行业，代码只要写了用了，总能看见点东西，就算不能造福国家人民，自己总是能有点成就感。
退意既已萌生，就免不了让人对一切都产生怀疑。
这公司的缺点就一目了然。首先工资完全没有一家大型基金公司的气质，害得我直接拉低了北京市平均工资；离家甚远，路上又堵，每天四个小时的往返车程横跨大半个北京，真真是上班跟取经一样；最不能忍的，是在这寸土寸金的投资大街连个停车位都没有，时不时被贴张罚单，一天就白干了。
同事之间人情淡薄，我来了这么久，除了季师父，跟其他人工作均无交集。想来我进了季师父战队，别的总监视我为异类也可以理解。可就连公司长相最普通的女孩小然也对我置若罔闻，就让人匪夷所思了。本来根据我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长相普通的女孩脾气性格一定出众。这是公理，不然她们怎么生存啊。所以为了打破僵局，我处心积虑地选好时机，调整好自己的笑容，刚刚好露出六颗大牙，步伐轻快而又不失稳重，声线调整到唱《恋人未满》时的key，在小然身旁轻轻地呼唤：“你是小然吧，你好，我是新来的莫菲儿。”
“哦，你好，我正在忙，等有时间咱们再聊啊。”小然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事，继续她手边的工作。我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奔回座位，杏眼含泪，再不敢贸然出击。
还有季师父，虽然在千度百科上面大写着“精英”两个字。但每次看到真人，就让我对千度的可信度又多出一分质疑。季师父到底靠不靠谱啊？不会盛名之下非常难副吧。更凄凉的，每日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去楼下咖啡厅吃色香味都不具备的三明治。
每日如此这般，心里斗争个百转千回，哪还有心情好好工作，免不了唉声叹气。这日正又两手托腮，感叹天生我才总没用之时，行政大美女宋婷婷伴着一阵迷迭香气忽然飘来。此女杨柳细腰，面色清秀，荔枝眼，丝雾眉，说话间仿有丝竹之乐声响起：“菲儿，今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要啊，”我激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你们去哪儿吃啊？”
“我和后台的姑娘们每天都是去对面购物中心的超市买吃的，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婷婷的声音悦耳动听。
后台是投资公司对于非业务人员的称呼，与之对应的投资团队被称为前台。后台一般包括了行政、人力和财务三个部门。除了后台，公司还有负责风控业务和投后管理业务的中台。这个我懂。
“那就走吧。”我迅速合上电脑，紧紧跟着婷婷往外走，生怕万一走散，错失了这次打入内部的良机。
婷婷很快便召集了四位“妖精”。“妖精”是我对美女的最高评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小时候《西游记》看多了留下的后遗症。别以为是我在IT界混久了，逮谁都觉得是天仙。就这四位，放哪儿都是惹人犯罪的主儿，气质衣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妆化得也都似有似无，略施粉黛就已是倾国倾城。
经过简单一番介绍，我认识了前台多多。多多皮肤白皙，头发乌黑，眼睛明亮且有神。管财务的沫沫，长得很像刘诗诗，淡雅精致，只是比刘诗诗身材上又高瘦了些。她那一米二的大长腿真是让我长了见识。还有人力经理小梅，别看身材娇小，但丰乳肥臀，眉眼间自有韵味。
尽管这几位秀色可餐，可惜超市里不过是些乏善可陈的盒饭包子，没什么可吃的。妖精们倒是一点儿不挑，随意买些沙拉叶子配酸奶，就是一顿饭了。饭量都是极小的，没吃两口就喊吃撑了。这就是境界，看看人家那腿、那腰、那锥子脸，不食人间烟火果然是成为美女的第一步。
席间也会聊点有的没的，跟所有办公室八卦估计都类似，现在最火的小鲜肉是谁啊，哪个女星又整容了，周末哪档综艺有看头。
“其他同事都去哪儿吃饭了啊？” 吃了几日素斋，食肉动物的我实在忍不住想去投奔同类了。
“他们都出去吃了，可能会开车去很远的地方。”婷婷说。
我听完就是一阵心驰神往，人生不只有眼前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美食街……可惜我连人都不认识，怎么能跟人家去混饭呢，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神伤。
“菲儿，你结婚了吗？”多多问道。
“没有，我是单身狗。”我直言。
其实身边一直不乏追求我的异性，想找个男朋友本不是难事，但总觉得时候未到。之前闺蜜担心我的终身大事，曾经循循善诱，让我先定出个框框来，就算不能说出身高几许、家在何方，但至少要把类型想出来，这样也方便大家帮忙寻觅。我想了良久，也未得出结论。有车有房这种择偶标准实在让人反感，身为一个有志少女，就算不能为了男友实现摇滚梦去卖血，也绝不可靠着男人吃饱吃好啊。想来想去，如果实在要说，就是20世纪九十年代工体上淡定从容的窦唯，最得我心。那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没有一丝脂粉气，却干净透彻。
“要不给你介绍一个啊？”婷婷忽然来了兴致。
“不用了，此事可遇不可求。”我相信命中自有安排。
“公司的人你认识全了吗？”沫沫问道。
“没认识几个，连名字都叫不全呢。”我沮丧地回答。
“这个容易，我下午给你写个座位表，你照着对吧。”婷婷把自己的苹果切了半块递给我。
瞬间我便有了葵花宝典，这帮家伙的名字尽收我眼底啦。但记人绝对是我的短板，往往记得住脸就记不住名，记得住名就记不住脸。能都记住的要么是长得丧权辱国的，要么是能为国争光的。这家公司虽然美女如云，但满足这两条的还不具备，浑浑噩噩看了个眼花缭乱，还是朦朦胧胧。
但林风这名字是我一眼便记住了，因为这名字旁边画了个小桃心。我赶忙起身巡视这位林风公子，果然是个目若朗星、剑眉入鬓、一袭白衣的小帅哥。我心领神会，这一表人才的确实配得起我这婷婷妹子啊。就在我目不转睛盯着林风公子的时候，林风忽一回头，正好四目交错，电光火石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夜空中最闪亮的星，心中小鹿狂跳不止，顿觉狼狈。隐约间，他似乎冲我微微一笑。
这日中午，季师父刚跟我讨论完工作又想趁我不备，开溜出去偷吃好吃的，被我一个健步拦住：“师父，您去哪儿吃啊？带上我吧。” 跟着光合作用的妖精们吃了几日叶绿素，实在痛苦不堪。我说话时，声音已带哭腔。
“中午有人请我吃饭，”看着我渴望的眼神，季师父稍作犹豫，终于心软，“要不，你一块去吧，走，我开车。”
“万岁！”果然要开车，我就知道公司附近没什么可吃的。
季师父带着我在胡同里一阵乱窜，终于把车停在了胡同腹地。季师父走到一处紧闭的铁门，轻叩门环，三声长一声短，铁门缓缓打开。
我正想感叹这是什么高科技，难道是自动识别莫尔斯码。里面走出一个门童，小声问道：“您是季总吧？都等您呢。”
我们随其走入宅院，门立刻关严。
门里门外简直两个世界，门内亭台楼阁，花园池水一应俱全，我们沿着古朴木桥一路走进古色古香的小厅，门口写着“雨怡轩”。到了门口，能听见里面声音嘈杂，但碍于屏风挡着，仍是看不到人。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师父往前走，心想着这么神秘个地方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里面。
“季爷来了？”此话一出，立刻安静，大家好像都在等着季师父的出现。
“不好意思，迟到了，好久不见啦，各位。”季师父走上前去，跟在场的各位一一打个招呼，还不忘了介绍我一下，“这是我新收的徒弟，莫菲儿，别看年纪小，厉害着呢。”
“这么年轻就跟着季爷混，前途无量啊。”
大家纷纷表示称赞，我礼貌地跟大家换了名片，一看，在场的七八个人不是基金的投资总监，就是知名券商的部门经理，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和季师父刚一落座，穿着旗袍的服务员便奉上一份开胃前菜，四种精致小菜盛在青色的盘子中，十分别致。
“季爷，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还不就是打工嘛，天天看项目呗。”季师父倒是毫不客气，坐下便吃。
既然师父吃了，徒弟自然也不甘落后。菜是一道道上的，从前菜到甜点，都是每人一份，西式的吃饭，中式的做法，用的原料也极其讲究，清淡又不失滋味。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倒是不错。席间大家互相交换项目意见，每当季师父给出分析，大家就聚精会神地听着。我也在一旁竖起兔子耳朵，认真学习。季师父分析一个项目总有自己的逻辑，无论给出的数据是多是少，他总能判断出一些未知情况，时而根据经验，时而随口说出几个相似案例。
“对，这方面我之前还真没注意，之后我得好好调研一下。”听完季师父的分析，在座的几位都得到了满意的建议。
“哇，师父，您光听就能做判断啊？这么厉害？”我在一旁感叹道。
“年轻人，你不会连季爷的事迹都没听说过吧？”说话的人西装革履，看起来文质彬彬。
“啊？没有啊，您快给我讲讲，我师父有什么传说。”
“季爷在我们圈里，那是绝对的大哥啊。”
“真正的前辈，大咖。”
“咱们行业的祖师爷。”
“别，这话太过了。”季师父赶紧打断，“谁不知道这圈里真正的祖师爷都在里面呢，菲儿，你别听他们的。记住了，这行凡是还在外面混着的，都是不行的，也就挣口饭吃，真正的牛人，你是一个都见不着了。”
“为什么啊？”我问道。
在场的除了我，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吃菜，别问这些没用的。”季师父喝了口茶问道，“小李啊，刘冉最近有消息吗？消失快半年了吧？”
“嗯，有半年了，望北楼趴着呢吧。”
又是除了我，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懵懂地看看大家，继续吃菜。这圈里的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摸透的，此时我还是先把胃填饱是正事。反正季师父就在身旁，我这近水楼台的，一定能比这帮人混得好。我琢磨着，此行最大的收获除了补偿了我的胃，还摸清了我这师父确实是圈里一号人物，度娘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