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老子他妈的剁了他！”
“就是他！他才是最大的帮凶！”
言语间，宋天赐倏地侧过身去，直指着一旁呆若木鸡的长喜。
“四爷！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长喜紧扯着楚四爷的袖口，痛哭流涕，脊背之上的剧烈起伏，透视着莫大的恐惧。
“喜子，你……你真的……”
楚四爷颤抖着嗓音，直指着长喜的脑门，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怎么样？楚四爷，又被我说中了吧？这小子……”
宋天赐斜视着长喜，神色十分得意。
“你他妈的闭嘴！”
楚四爷突然一声暴喝，当即将宋天赐噎得目瞪口呆。
“喜子！你让我失望透顶！”
“四爷，我……”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过后，长喜随即栽歪着倒地。
楚四爷这一击实在是势大力沉，猝不及防间，连一直缠抱着他的符六爷，都险些跌将出去。
“诶诶诶，四哥，你千万冷静！”
符六爷重新抱紧了还要上前的楚四爷，二人你推我搡、挣扎不休，见此情形，一直稳坐高堂的郎世通也赶忙上前劝阻：
“楚四叔，眼下还不是和下人置气的时候！”
“啊……”
楚四爷脖颈肩膀被符六爷死死环住，双臂被郎世通架在半空，双腿前后劈开，整个人四仰八叉的保持着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姿势，闻言忽停住了挣扎，神色一愣一声低呼，转而回身望向了李树仁：
“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只见李树仁双手藏于袖中，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势，闻言不慌不乱反是轻浮一笑：
“呵呵，楚四爷，你想怎么样？”
“呸！你他妈的还有脸问我？李树仁啊李树仁，亏我楚家一直把你奉为上宾，真未料到你是如此的歹毒！”
“哈哈哈哈！”
李树仁的笑容愈发放肆，斜视了一眼如斗败公鸡般的佟三爷后，更是仰天大笑无所顾忌，笑声凄惨直听得在场之人无不暗自心惊，半晌，忽见其横眉一立笑靥尽收，目光狠戾的看着楚四爷，开口间，碧蓝深邃的眸中流泻出阵阵凶光：
“楚四爷，凡事皆讲求个真凭实据，眼下就凭宋公子的一面之词，你又如何能问罪于我？哈哈哈……”
“你……你还敢得意！”
楚四爷气得浑身颤抖，双颊因剧烈抽搐已近痉挛：
“你他妈的就是一只蚂蚁！任谁一脚都能碾死！老子……老子还要什么真凭实据！”
话音未落，楚四爷突如脱缰般摆脱了符六爷和郎世通的缠抱，挥舞着拳头直直朝着李树仁冲去。
李树仁似乎并未料到，盛怒之下的楚四爷会有如此激劲，毫无防备情急之下，竟下意识的向后倾身就地一个翻滚，灵巧更兼笨拙的避开了后者的一记直拳。
一击未中后，楚四爷顺势趔趄两步，豁尽全力的一击并未落到实处，此间巨大的落差，使其重重跌倒在地，随即如被抽筋一般全身松软，再欲起身，一时却已拾不起力气，而冲上云霄的怒火又根本不容其缓和一二，心力不足间，却听李树仁再次奚落道：
“哈哈哈，就你这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还逞什么能！”
“我去你妈的！……”
只见楚四爷如激起一股暗藏于骨子里的潜能般猛的立起，一声恶骂后，顺手扳住了身旁的一方茶几，意欲朝李树仁砸去，怎奈接连使了几次力气，那茶几仍纹丝不动。几番较劲后，楚四爷忽灵机一动，冷不防抄起茶几之上的一只琉璃花瓶，使尽全部气力掷了出去。
不出众人所料，此番结果再次让楚四爷无比失望，方才其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股力气，明显不足以对李树仁构成威胁，只见那琉璃花瓶被出手之后，仅在半空旋转了一圈，便循着一道柔润的轨迹急急落地。
此间情形已再不容袖手旁观，于是众人一拥而上，手忙脚乱的将楚四爷和李树仁分隔到了两边。
“够了！商会重地，成何体统！”
眼见形势愈发混乱，符六爷赶忙拾起了商会会长一贯的威严。
“谁他妈的也别拦我！今儿个他必须给我娘偿命！”
楚四爷岂肯善罢？激昂嘶吼间，只见其唾沫横飞，在密不透风的拦抱之中，红头涨脸似连喘息都难。
相比之下，李树仁便显得轻松许多，形势缓和后，又将双手插进了袖管，脸上再次浮出一抹阴笑：
“拿不出证据，你永远扳不倒我！”
“老子不需要证据！”
……
“都给我停喽！”
一直沉头默坐的佟三爷突然一声暴喝，吼声依旧中气十足，却累于口齿之伤，全然不复往日之威严。
众人一如往常般安静了下来，稍作迟疑后，皆暗自讶异，自己为何仍顺从于这一声暴喝？眼下佟三爷已然成了众矢之的，为何还有这震慑全场的霸气？
或许，只因一种经年累积无法泯灭的习惯，抑或是一副与生俱来死而不灭的风骨。
“李树仁，佟某早已自认陷进了你的圈套，虽曾全力挽回，却终究于事无补。眼下我已身败名裂，而你亦已是穷途末路，还口口声声的要什么证据？！”
言毕，佟三爷面向众人，又道：
“诸位，佟某枉称精明，竟一再被奸人算计，终成了恶虎之伥，自知罪孽深重。所幸清明日月、朗朗乾坤，终不容得奸邪！”
一言又尽，未及众人思明其中隐意，却见佟三爷已老泪纵横。
“三……你，你此话怎讲？”
楚四爷厉声接问到，言语中仍残存着丝丝敬畏。
只见佟三爷神色一凛，再开口间，似立地成佛般，俨然重拾回了那笑傲岁月的孤傲：
“他不是要证据么？好！我便是证据！”
“三……三哥，你莫要讲得这般晦涩！”
楚四爷似觉出了佟三爷的内心起伏，亦从后者云淡风轻的眼神中，寻见了一丝拨云见日般的明朗。
却见佟三爷并未接楚四爷的茬，亦未理会一脸铁青的李树仁，而是目光和蔼的对着长喜言道：
“喜子啊，你莫再愧疚，常言道‘回头是岸’，无论犯下多大的过错，只要幡然醒悟敢于面对，就算不被原谅，亦能自我解脱！”
“三……三爷，我长喜一生谨慎，无论做何事都力求中规中矩，自认无愧于良心。可这件事，我不能原谅自己！我对不起楚家，更对不起四爷呀！”
“你若还是个爷们儿，就站起来说话！此事本就不是你的主意，你和我一样，起初皆是被奸人算计了，不知不觉间愈陷愈深，待猛然察觉却已无法抽身。与我不同的是，你始终是被迫的，既未出谋划策过，又未亲手害过人。总之，你若能真心悔过，我相信老四会看在经年情分上，原谅你的一时失心！”
长喜猛然直起身来，灰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
“三爷，我……”
“够了！”
楚四爷大喝一声，打断了二人隐意满满的言语，表面上虽仍是一脸阴沉，暗里却听出了一些门道。凭着对佟三爷和长喜的了解，他更愿意相信二人是被迫行恶的，而之所以一错再错愈陷愈深，其间定是有极不得已的苦衷。目光游离间，看着地板上那颗被泥血混裹的槽牙，楚四爷心中忽生出了丝丝悔意，往昔的林林总总轻跃于心间，更将那一丝懊悔不断放大。
“我没心思听你们俩扯闲篇！”
“稍安勿躁！老四啊，不消你催，我也会告诉你全部真相的！”
说着，佟三爷忽然面朝向李树仁，目光怨恨更兼轻蔑：
“李树仁，此前我曾多次劝你放手，你却不懂回头，如今是你咎由自取！”
“你……”
李树仁嘴角颤抖，深邃湛蓝的目光明显慌乱起来。
楚四爷直指着李树仁喝到，转而面向佟三爷，正欲开口，却见佟三爷摇了摇手，喟然一叹：
“此事说来话长啊！世辰五岁那年得了天花，我不吝万金尽寻名医，可世辰的病却仍无起色，就在我绝望之时，李树仁毛遂自荐的前来诊治，竟药到病除。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如此说来，你费尽心思的帮李树仁害人，就是为还个人情？”
符六爷情绪激动，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助纣为虐的理由。
却见佟三爷丝毫未理会符六爷，似决意要将心中恒久以来的压抑倾泻一空：
“去年，李树仁突然登门造访，毫不隐晦的说明了欲陷害鲁家的事。起初我还认为李树仁此举，纯粹是因商道争斗而不择手段，思来想去，我竟然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帮他！为的，就是还他那二十多年前的人情！接下来的事，便全如宋天赐方才所言了！只是……”
佟三爷倏然一顿，眼中流露出丝丝荒凉：
“只是起初我并不知晓，鲁老夫人竟是我的亲妹妹！而且直到现在，我都不知李树仁对鲁家到底有何深仇大怨！”
闻言至此，鲁老夫人忽然一声愁笑：“呵呵呵，你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姓佟的，当初若不是你鬼迷心窍，成泯又如何会暴死于郎家！你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们鲁家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