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符天武一脚踢翻了一只小地桌,几碟残羹剩饭洒落了一地。
“这咋有两碗剩饭?”
“或许是关着俩人吧!你看这饭菜,简而又简,根本不是给王家人吃的。”
“莫非鲁老先生就被关在这儿了?”
楚豪眼中一亮,似有所开悟道:
“对!鲁老先生肯定被关在这儿!这有两只饭碗,另一只肯定是鲁三娘的!”
“鲁三娘是谁?”
“哎呀,这会儿来不及和你解释了……”
楚豪四处搜找了一番后,竟真的在门槛边上捡到了一只布包,拆解开后,忽然一拍大腿道:
“哎呀!坏了,鲁老先生肯定不在‘王家营’了!”
“啥?这话儿咋说?”
“你看这是啥!”
楚豪将手一摊,只见那布包之中,赫然码放着十几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符天武皱了皱眉:
“这是?”
“这就是鲁家的‘鬼门针’啊!这银针,世间只有两套,一套在小凤身上,另一套,一直是被鲁老先生奉为至宝片刻不离身呀!竟能将这等宝贝遗落,可见鲁老先生和鲁三娘离开之时定是仓促至极呀!”
“哎呀!”
符天武紧盯着楚豪手上的银针,忽然一拍脑门惊叫道:
“坏了坏了!咱们被王为一抢先了!老胖子,若依你所言,那鲁老先生爱针如命,就算走得再仓促,也定不会大意到丢了这针袋!我看呐,鲁老先生定是被王家人强拖走的,挣扎之时才不小心将针弄丢的!”
“不……不会吧?”
“定是这样!”
符天武连连跺脚,懊恼至极,左右踅摸了一圈后,忽指着墙角处一片手绢似的物件对楚豪道:
“诶,老胖子,你看那是啥?”
“这……这不是我娘的!这是心禾师太的手绢!我认得!”
“心禾师太?”
“肯定是的!”
明月将手绢重新置于桌上,指着上面的两行绣字带着哭腔说道:
“这是心禾师太最为心爱的手绢,这……这两句诗,还是我帮她绣上去的呢。难道心禾师太和我爹一起被抓走了?那……那我娘在哪里呀……”
明月哭诉着瘫坐在椅子上,小凤赶忙将其揽入怀中,看着妹妹哭得伤心,也不禁鼻头一酸啜泣起来。姐妹二人相偎而泣,如两颗雨后海棠般,楚楚可怜的形状让在场之人无不心酸。
众人哭的哭,叹的叹,一时皆无语。
楚豪生平最受不了女人哭泣,心烦意乱间左右四顾,忽将目光停在了那快手绢之上。
这是一块做工用料都极为考究的白色丝绢,绢面有些泛黄,看样子是用了好多年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着绢上的鸳鸯戏水图,楚豪忽嘴角一挑说道:
“这绢上有如此之诗画,十有八九是个情郎送的信物,当真不像出家人的随身之物啊。”
“拿给我看看!”
一直默坐不语的楚四爷忽然发声。
楚豪未作丝毫考虑,便将手绢递与了楚四爷,却见后者在接过的刹那,眼光所及,双手竟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起来。
“爹……”
楚豪看出了楚四爷的异状,刚要探问,却见楚四爷忽如遭雷劫般瘫靠在了椅上,哆哆嗦嗦的紧攥着那方手绢,眼中的惊愕与惊喜之色让人难以捉摸,嘴半张着,两撇八字胡须极为写意的摇曳着,半晌,竟有两道老泪倏然滑落:
“心禾!心禾呀……”
“爹,你咋的了?”
楚豪着实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欲抢回手绢,却被楚四爷一把胡乱推开,后者将手绢紧紧贴于心口,全然未理一屋子人的惊诧目光,意识似沉浸于一汪让其无法自拔的深潭之中,自言自语间,无不动情:
“心禾,想不到你还活着呀!想不到你还留着我送你的手绢!想不到你还记得那首诗呀!你在哪儿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面对此间情景,旁人不知内情,而楚豪心中却已如明镜一般了,他呆立在原地未再开口,任千万缕思绪在杂乱不堪的心头往往复复,交织串联间,一个他早该认清的事实横亘出来:
心禾师太,就是那个被长辈们数次哀哀提及的“心禾”,就是自己的亲娘!
无法抑制,楚豪的心再一次被扯痛,无论先前还是眼下,关于他沉浮身世的真相每一次都来得太过突兀,太过猝不及防,太过让人拍案惊奇。他忽然转头看向了楚四爷,却发现后者亦在注视着他,那双阅尽千帆看穿世事的慧眼中,闪烁着一种关于亲情的满足和对于命运的乞求。
当年佟心禾为何销声匿迹,直到现在亦是无人知晓,而眼下唯一可知的,便是她对那份经年之前的情感,始终未忘。当初,到底是怎样的身不由己,让佟心禾选择了放手?此中,又是何等海枯石烂的爱情,让她在二十余年的晨钟暮鼓间晓梦迷蝶?
一切,尽在人心所往,一切,尽在烟雨苍茫……
不顾众人的问询,楚四爷沉声对楚豪道:
“儿子,她就是你亲娘啊。”
“莫再说了,我已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豪亦沉声应到,目光始终未离楚四爷紧攥于心口的手绢,仿佛这苍茫宇宙间,只有这楚家父子,和现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心禾师太……
……
纵然符天武和楚豪里应外合的血洗了“王家营”,却依旧未将鲁老先生营救出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显然不是众人所预期的。若论此番的唯一收获,那便是楚豪意外的知道了自己的亲娘是谁,而要命的是,心禾师太亦已不知被王为一挟持到了何处。
“都振作点儿!”
符天武强打着精神,劝慰着垂头丧气的众人。
“符大哥,你说,王为一会不会对我爹不利呀?”
明月揉了揉微红的双眼,直直盯着符天武,仿佛后者就是一尊定人生死的神。
符天武单手揉搓着竖满胡茬的下巴,略作思索后肯定的说道:
“依我看,王为一并不会那么做。他能在逃命之时将你爹挟走,那就是说,他还有用得着你爹的地方儿!诶对了,老胖子,昨儿个你见着那王家老二了么?”
“你若不提,我还真没注意,昨儿个我还真没见着王为双!”
“那就是了!”
符天武松了口气,看着明月,又似对所有人说道:
“想必那王为双也和王为一一起逃走了,所以王为一才把鲁老先生一起带走了!”
听符天武如此一说,明月眉间的愁云才稍微舒展了些,只见其双手合十双眸微闭,转身向着东方开始对药师佛祖祷告起来。
“嘿嘿……”
楚豪忽诡异一乐,众人见之皆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间,只听其自嘲似的言道:
“咱们昨儿个这趟累也算没白费,到底还是为那老孙头报了家仇呀!”
“诶,那老孙头呢?”
符天武这才想起,他们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着。
“我在这儿呢!”
符天武话音刚落,就听老孙头在门外应和了一声,随即屋门一开,老孙头挎着个布包走了进来。
“呦呵!真是‘说楚操、楚操到’呀!老孙啊,你这是准备告辞了?”
楚豪似问似嘲到。
老孙头嘿嘿一乐,对众人作了个揖:
“哎呀,老朽真得谢谢诸位英雄啊!若不是你们仗义出手,我那血海深仇哇,这辈子都别指望报啦!谢谢,谢谢啦!”
看着一脸春光的老孙头,符天武和楚豪只是撅嘴一乐,并未多言,心知此刻他的心愿已了,从此岁月无牵挂,有和他客套的工夫,还不如琢磨琢磨如何去搜救鲁老先生和心禾师太呢!
老孙头似看出了自己并不受众人待见,却是心情正好,便又多了一嘴:
“我说诸位英雄,你们怎么都愁眉不展的呀?”
“呵呵……”
楚豪冷笑了一声,有些轻蔑的看着老孙头说道:
“你的家仇是报了,可我们要找的那位神医,却没个踪影了!”
“啊呀!”
老孙头恍然大悟,拍了拍大腿:
“你瞅瞅我,光顾着自己高兴了,竟把这茬事儿给忘了!英雄,我八成知道那神医此刻在哪!”
“啥?!”
符天武和楚豪皆是眼中一亮,追问之下,老孙头不紧不慢道:
“那王为一的家都被你们烧了,他能去哪呀?依我看呐,他八成是带着那神医,去投靠那帮东洋人啦!”
“东洋人?在哪里?”
“怎么,莫非你们还想和东洋人干一仗?”
老孙头瞪圆了眼睛看着符天武,他深知东洋人的厉害,却也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军人,绝非等闲之辈,弄不好还真能再干出什么惊人的事儿!
“东洋人咋的?”
符天武摸出了一支皱巴巴的烟卷,点着后极为享受的吞吐了几口,烟雾笼绕间,其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有些飘忽:
“你若是知道他们在哪,就只管告诉我,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如今你大仇已得报,想去哪都没人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