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鲁三娘言毕,小凤便一把将其紧紧抱住,滚滚热泪随即夺眶而出,心中过于惊喜开口之时竟失了声:
“三娘,你真的是三娘呀!我……我真没想到你是在此修行……当年你义无反顾的遁入空门,从此便是天人相隔呀!逢此乱世,我们……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听着二人一番互诉别苦,楚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在那小镇浓雾之中救下的,竟是小凤的妹妹!移目间,却见明月一脸迷茫的看着鲁三娘和小凤,几次欲言又止正踌躇间,那边的鲁三娘忽然放开小凤,疾步上前一把拉住明月,抹了抹眼泪说道:
“闺女,这是你姐姐,快叫姐姐!”
这边鲁三娘和小凤皆一脸喜悦的等着明月开口认亲,可见后者却依旧一副茫然之色,一双杏眼睁得溜圆,朱唇启合间不知如何发声。
鲁三娘这才反应过来,女儿根本不知这旧事前尘,正欲开口解释,却听山中风雪的呼啸之声突然剧烈,屋门猛的被风撞开,一老者栽歪着被倒灌的狂风骤雪推进了屋。
“爹!”
随着明月的一声招呼,刚关紧屋门的老者转过身来,恰与泪痕始干的小凤目光相遇,不料,后者却突然捂住心口,全身剧烈抽搐起来,一双明眸死死的盯着老者,面色惊恐异常,绊绊磕磕的几欲开口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
“小凤!”
楚豪惊叫着刚欲上前,却见那老者飞身冲上前来将其拦住,随即深提气息,伸出右手拇指按在了小凤的人中穴上,左手紧紧的扣住了其手腕。
“澜嫣!取针来!”
只见老者额头青筋暴起,还挂着冰晶的眉毛下,一双朗目炯炯有神,话音中气十足,着实不像垂暮之人。
鲁三娘闻言并未起身,而是伸手将小凤怀中的针袋翻了出来,待老者稍显迟疑的接过针袋打开后,却如遭雷劫般定住了身,面容瞬时扭曲,眉宇间的冰晶雪粒随即扑欶欶的抖落。
“四儿!”
只听那老者一声惊叫后,双手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针袋之中的十三根银针随即叮当作响,碰撞之音如刀剑相搏般慑人心魄。
“是小凤!是小凤呀!”
鲁三娘犹带欣喜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焦急,开口间已然失音,老者听罢,使劲挤了挤眼睛,时间紧迫已来不及言语,稍作定神后对着针袋弹指一敲,一根一寸有余的银针便飞到了半空,银针悠然盘旋间,老者又是一个弹指,随即三根银针齐齐出袋,只见其目光陡然一立,迅疾无比的将空中盘旋的四根银针,如秋风扫落叶般直直弹落在了小凤额头之上。
这一切太过迅疾,楚豪甚至看不清老者手指间的动作,只是在电闪雷鸣间,四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已稳稳扎在了小凤头上,入针深浅各异,全无半点差池。楚豪一脸压抑,暗惊这老者竟能如此纯熟的运作鬼门针,手法比之小凤,不知已高过几重天外。这一夜,有太多的惊奇摄入了楚豪的眼,此刻,他已恍在梦中。
……
约摸着一刻时辰过后,老者将小凤头上的四根银针缓缓旋出,细心淬火擦拭过后,捏在手中紧紧凝望,欣喜之色跃然于脸上。
待众人轻手轻脚的将小凤抬到床上后,楚豪轻步行至老者跟前,口吻试探着轻声道:
“老先生,您是?”
闻言,老者的目光才从银针之上移落,随即幽幽的打量着楚豪,反问道:
“那你又是?”
气氛骤然尴尬,一时间楚豪竟不知如何开口,一旁忙着煮茶的明月见状,赶忙上前对老者说道:
“爹,这位先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呐!对了爹,娘说床上那位姑娘是我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呀?”
“她自然是你姐姐,且还是你同胞姐姐!”
未见明月闻言后是何表情,楚豪突然觉得心弦一震,呆呆看着眼前的老者,惊讶得再度失声道:
“难道……难道您是……鲁老先生?!您不是已经……死了么?”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回身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小凤和一旁伺候的鲁三娘,转头面容得意的对楚豪道:
“哈哈哈哈!这位公子,你说我已经死了,那此刻在你眼前的,莫非是鬼不成?”
“您……您真是鲁诚鲁老先生?那当年……”
一直活在传说里的鲁老先生,此刻突然出现在了楚豪眼前,这更让其本就悬在半空的心飞上了九霄,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空活了二十多年,这深山老林中的一夜,惊奇之事着实太多,接二连三的讶异竟让他有些怀疑人生。
昏黄的烛火中,一脸沧桑的鲁老先生目光如炬,饶有兴致的打量了楚豪一番后,朗声道:
“公子,凡事还须眼见为真呐!人言可畏,这流言蜚语当真能害死人呐!”
“晚辈谨记鲁老先生教诲,只是晚辈心中尚有疑惑,为何您当年突然失踪,却在这深山之中隐居了二十余载?”
“呵呵呵,老夫若是为了一个人,公子你可否相信?”
楚豪闻言,自是已心领神会,下意思的朝一旁的鲁三娘瞄了一眼。他虽不知当间鲁家有何变故,但听此刻鲁老先生的话,或许他当年正如眼下的自己,都是为了心爱之人而背弃了所有,随即,楚豪便对其多了几分仰慕。
“公子,方才明月说你是她的恩人,不知你们之间有何际遇呀?还有啊,唠了这么半天,老夫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出身何方啊?”
未等楚豪开口,偎依在鲁老太爷身旁的明月便忍不住忆述了起来,鲁老先生听完后,轻轻甩开了女儿,竟向楚豪深深鞠了一躬。
“万万使不得呀!鲁老先生,您这可是折煞晚辈啦!”
楚豪赶忙起身扶其重新坐下,后者定了定神,一脸慈祥的问道:
“听明月方才所言,公子也是潢南人?”
“晚辈确是潢南人,家住西街楚家店。”
鲁老先生闻言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心中试着融化冰封已久的记忆,当年他一走便是在深山隐居了二十多年,终日伴着中会古寺的晨钟暮鼓,潢南城早已是隐约留存在了梦中,“八里铺”、“西街”、“楚家店”……一个个恍若前世的地名从楚豪口中滑落间,鲁老先生的心中忽如冰河开化般汹涌起来,无往不复的回忆过后,眼角竟有几分湿润了。
“哦……楚家人!离家太久了,潢南城在老夫心中已是影影绰绰了,不过西街楚家店老夫还是记得的,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楚家后生都也能独当一面啦!光阴如梭,光阴如梭呀!”
正感慨间,鲁老先生突然转过头,话锋一转问楚豪道:
“楚公子,你既出身于楚家这样的金粉世家,想来自是锦绣荣华,为何会遁入这深山老林之中呢?诶对了,四儿为何会与你在一起呀?”
楚豪闻言,心里又是一阵感慨,这条路走得太过漫长,如今忆起已是清泪千行。一声深深的叹息后,楚豪开始一字一句的述起了前尘。
情泪动烟,风消云变。
听完楚豪一番不堪回首的回忆后,只见鲁老先生叹息连连,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泪眼凄迷的后生,一脸赏识之色,想不到二十年后,竟有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疯狂的人!
“楚公子,你和四儿既已选择了这条路,那便无法回头了。你也无须这般伤情,老夫二十年前不也和你一样?你且仔细看看,老夫虽说在这深山之中清淡简朴,却能和心爱之人日夜相守,又云胡不喜?”
楚豪轻拭了一下眼角,重重的点了点头,沉闷了半天,依旧忧心忡忡的问鲁老先生道:
“鲁老先生,晚辈素闻您是不世神医,眼下小凤身负内伤,不知您可有办法?
“她怎么如此偏执呀!”
听完楚豪的一番忆述后,鲁老先生和鲁三娘无不叹息,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鲁三娘若有所思的起身进了后屋。
“鲁老先生,可有回天之术?”
语毕,楚豪心中忐忑至极,生怕得到令人绝望的答复。
鲁老先生一脸愁色的思索良久后,开口之言依旧让楚豪的心悬在半空:
“被鬼门针刺心,老夫行医一世,也从未料理过这等绝症。眼下伤的是我亲闺女,老夫定然会全力以赴,不过生死有命,是福是祸还得看她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只见鲁三娘又折返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个古旧的木箱。鲁老先生一脸虔诚的轻抚着木箱,轻声对楚豪说道:
“楚公子,一会儿我们施术之时,还请屈驾到屋外等候哇。”
楚豪点了点头,自然明白鲁家医术精奇,稍时鲁老先生若施展不传秘术,定不会让外人眼见。如此一想,楚豪倒是稍觉心安。
鲁老先生语毕,便打开了木箱,楚豪心中虽然无比好奇,却也不敢逾越上前打量箱中物件。只见鲁老先生小心翼翼的从箱中取出三件铜器和一把古旧的桃木短剑,借着昏暗的光线,楚豪看得出那是三盏颇为精致的青铜古灯,灯壁之上铜绿斑斑,年代已不知何等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