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听,外面好像是他在喊你!”
小凤漫不经心的一笑,颦笑之间,冷落着世间的儿女情缘。
“怎么会……”
“姑姑你再仔细听听!他好像真来了……”
筱娴一脸兴奋,轻身跃起掀开了半扇窗棂,冷风夹着缕缕轻雪鱼贯而入,姑侄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鲁小凤!”
是他!他真的来了?他真的会撇下新婚妻子不顾?他真的未对我怨恨分毫?
不!我不能去见他!我不能再让他燃起希望!我宁愿让他心痛一时,我甘愿自己遗憾终身!
小凤紧紧的咬着嘴唇,泪水又一次奔涌而出,任随风入室的雪粒在其脸上急切的吹打,却心如磐石。
豪哥,原谅狠心的小凤吧!忘记狠心的小凤吧!岁月终会腐蚀掉所有的刻骨铭心,这是凄美的落幕,这是不完美的结局,既然结局遗憾,那我只能给你祝福!你若放开过往,我亦能安心的向前走!仅此而已,你我还能怎样!
一路泥泞的走来,你我并未看见彩虹。你疲惫了,我憔悴了,从此随遇而安吧!沉默,是我言不由衷的唯一选择!
豪哥,你我此生缘尽!
……
风疾雪骤,楚豪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冰冷的雪地中,遥望着从那闺阁窗中,流泻出的片片烛光。鹅毛般的雪片争先恐后的冲进他的嘴里,他却一直嘶声喊着爱人的名字,音起音伏,断人愁肠。
她一定听到了我的呼唤!她一定就在那一抹烛火背后!我情愿将所有美景背弃!我对你的爱永远无怨无悔!
她为什么不肯见我?小凤,这漫天飞雪就算飘进心里,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任谁都无法抹去,那些似水流年的回忆,在我的梦里,你还是唯一!
楚豪仰天长啸,双手舒展的举起,从容的迎接着风雪的洗礼,撕心裂肺的呼唤,回响在八里铺的冰天雪地里,冰雪为之动容,大河为之暗涌。
小凤,你将沉默如此的挂在半空,是想如何形容我的无关紧要?你听啊,风雪呼啸余音未散,或许正是你我的痴情未央!你的情绪,依旧让我牵动,即使你亲手掩埋了过去,我也要在这漫天飞雪里祭奠曾经的美好!
佛说心诚则灵,那我们的分开,到底是谁的不虔诚?就算在无望的守候里,我也不允许这份感情尘埃落定!
小凤,绝口不提绝非忘记,而是已铭记于心!
风雪哀嚎间,回忆的灰烬排山倒海的袭来,楚豪心中一片荒芜,腹胃之间一阵剧烈绞痛,忽然喉头一甜,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口而出!天旋地转间,楚豪重重的跌倒在一片纯白之中,点点鲜红如泼墨般倾洒开来,如同一枝腊梅,伴随着他的倔强,在雪夜中傲然盛放。
李树仁自从进了楚家大门就一直没得消停,眼下一面擦着满头汗珠,一面安慰四夫人道:
“夫人放心,明少爷只是有些胃病,恢复几日便没事了,倒是夫人您现在十分虚弱,不能再劳神啦!”
符雨刚刚过门,婆婆和夫君便齐齐病倒了,当家人楚四爷又整日忙于车店生意,家中的诸多繁杂,便猝不及防了落到了她的肩上。内院的开支账目和日常采买,因有大掌柜兼管家楚丙寅从旁辅佐,符雨处理起来倒是轻松不少,可毕竟是新过门的媳妇,几日下来也是差错连连;而家中的伙食置办、丫鬟仆从的活计分工和照顾病人等事宜,楚掌柜便不好插手了,只能眼看着大少奶奶整日忙得香汗淋漓,却也爱莫能助。符雨是大家闺秀,从小哪里经历过这些?忙活几日下来,整个人便清瘦了一圈。
身体上的疲乏总还能忍受,可让符雨心凉不已的,是楚豪对她的冷冷淡淡。自己和楚豪青梅竹马,这些年他对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眼下二人如约成婚,这本应是一桩人间美满,不想楚豪在大婚之夜,竟连盖头都未曾给她掀起,弃妻而去半夜未归,更别提与她同房了。更为折磨人心的是,从丫鬟们不时的窃窃私语中,符雨竟知道了夫君的心早已另有所属,大婚之夜便是偷会情人去了,初闻此语时,符雨哭成了一滩烂泥竟几番寻死觅活,幸而被小姑子明星及时发现,从此不敢离其左右,这才稍微使其安定了下来。可即便明星对自己百般呵护,终究还是抹不平心中楚豪带给她的创伤,连日来,符雨始终寡言少语,愁眉不展。
“嫂子,娘的药让我来盯着吧,你回房歇会!”
“嫂子,佟三爷送给咱家的茶叶我替你分装好啦!”
“这个月丫鬟们的工钱我已经统筹好了,嫂子,你莫多费心啦!”
看着从小便和自己亲如姐妹的小姑子帮自己忙里忙外,符雨心里当真感激,她掏出手绢轻拭去明星头上的汗珠,柔声道:
“妹妹,这几日你处处维护嫂子,嫂子心里都知道,你这几日都清瘦了,嫂子见了心疼的很呐!”
明星眯眼一笑,惬意的承受着嫂子的关爱,轻握住符雨的手说道:
“嫂子,你才进门就这般辛苦,妹妹更是心疼你呢!要我说呀,反正今儿个也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姐妹不如煮壶茶喝喝吧!佟三爷可是送来了上好的正山小种呢!”
符雨会心一笑:
“论茶道,妹妹你可是行家,那嫂子就坐等现成咯!”
明星的闺房之中,符雨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明星摆弄茶道。
“嫂子,你且看好呦!这即是‘蟹眼已过鱼眼生’!”
只见明星手提一柄长壶,高悬着将一柱沸水注进了茶壶,壶中原本色泽乌褐的片茶瞬时舒展开来,尚香之气油然而起,沉浮之间的片片茶叶真舒放得如鱼眼一般。片刻,明星拾起茶壶,为符雨斟了一杯红艳的茶汤,茶入瓷杯煞是明亮,倾洒进来的明丽日光与之相遇,瓷杯内沿瞬间映起一道“金圈”。
“嫂子,请用!”
符雨含笑着轻拾起茶碗,却未急着入喉,先在鼻前深嗅了起来。毕竟出身名门,符雨对茶道还是略通一二的,此刻深嗅茶香,唤作“喜闻幽香”。闻香观色之后,符雨和明星才开始缓啜品饮,满口的鲜爽浓醇经久不散,正山小种花果蜜般的幽香让二人惬意不已。
一泡饮毕,符雨并未急着续杯,而是赏析着余味,细微轻叹了一声。明星知其心中忧郁,轻轻放下茶碗,握着符雨的手轻柔安慰道:
“嫂子,莫要哀声叹气了,你的心事妹妹全懂,妹妹只能劝你‘来日方长’。”
“唉!好妹妹,我嫁进楚家之前,纵然曾千般遐想,却也未料到如眼下这般清冷。妹妹,你实话告诉嫂子,你大哥当真外面有人吗?”
明星闻言花容一怔,眼神有些躲闪,犹豫了半天才诺诺道:
“嫂子,你我自小就情同姐妹,这件事我真心不想瞒你。不错,我哥确实与鲁家小姐互相爱慕,说起来,也是话长呀!”
符雨虽早已料到明星此言,可在闻言之后心中仍旧酸楚异常,不免神色黯然,无语凝咽。明星见状赶忙又道:
“不过嫂子你莫在意,他俩虽暧昧过,但也是过往之事了。眼下我哥和鲁小姐已许久未曾见面,而我爹和鲁老夫人也不知为何,都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想必这二人如今也没什么感情了。”
“妹妹,你无须再哄慰嫂子,他俩若已无感情,你哥为何又在大婚之夜弃我而走与之相会?”
语毕,符雨更显神伤,眼中已有水声涌动。
“好姐姐,你千万别哭呀!你纵使这般暗自垂泪,到头来也是无用的。我听长顺说,我哥大婚之夜虽然冒雪去见鲁小姐,却也是在雪中苦等许久,始终未见鲁小姐出门与他相会。可想而知,鲁小姐已经对我哥冷如路人了。”
此言一出,符雨面色果不其然的轻松了不少,但黛眉之间仍是紧蹙不展,接问道:
“可就算那鲁家小姐已对你哥冷淡了,可你哥却一直对其念念不舍,这几日别说夫妻之事,就连大婚之夜,连盖头都是我自己扯下的呢……”
明星到底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听闻嫂子提起男女房中之事,当即两腮微红低下头去,心中却极为好奇,一时间矛盾不已。符雨沉浸在忧郁之中,并未觉出明星的异状,仍旧自顾自的念叨着:
“这几日每次伺候娘吃药,娘都追问于我,每每都一脸喜色的说等着抱孙儿。妹妹,你可知嫂子当时心里是何滋味儿?实话说,眼下我依旧是处子之身呢!”
明星闻言至此,腮鬓间已如落霞般绯红,耳根火热心里亦是躁动不已。符雨这才缓过神来,心知说话过了头,却也不知该如何化解,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明星赶紧自斟自饮了一杯清茶,定了定神半晌才开口道。“嫂子,我哥是至情至性之人,可能当初对鲁小姐用情太深,一时无法忘却也是常情。可嫂子也别忽视了,他才与鲁小姐相识一年不到,而你与我哥自幼便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这种感情岂是她人可比的?眼下你们既已结为夫妻,往后便是日久天长,时候久了,我哥自然就对鲁小姐释怀了。你们夫妻自是日夜不离,又有青梅竹马之情,你不妨放下包袱对他悉心感化,日子一长他定会回心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