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闻言,忽破涕为笑,柔情万种的看着为自己擦泪的心上人,尽享宠溺间,亦有些忧心的轻声道:
“爹说的女儿都明白,女儿坚信豪哥终不负于我,有他伴我左右,管他宋家、潢南、天涯海角女儿也不会再害怕,可眼下我就是担心豪哥……”
楚豪听得心中温暖,闻言赶忙接口道:
“小凤担心我什么?”
小凤缓缓收起了笑容,眼中最初的一丝忧虑逐渐放大,踌躇了半天才吞吐道:
“我担心……担心你家里那位……”
一丝迷茫只在楚豪眼中稍作停留,其随即便对着小凤温柔一笑:
“小凤,凭心说我终究会愧对一些人和一些深情,不过那些与你想比,也只是淡若云烟了。”
“可怜她也是个好姑娘,只是她的郎君心中,早已只有小凤一人了……”
“诶呦诶呦,这话听得我老头子都脸红喽!”
鲁老先生打诨到,随即神色严肃的对二人道:
“你们二人即将为人父母,这世间道理自然懂得,临行之前老头子我只说三件事,你们须听好喽!其一,你俩回了潢南烦心之事定会纷至沓来,切记凡事不可强硬为之,人心皆为肉长的,愈是狠戾之事愈要以柔相待;这其二嘛,万不可使人知晓我还活着!你俩可记住了?”
二人稍作思忖后皆连连点头,楚豪微皱着眉头,看着面色亦慈亦严的鲁老先生问道:
“鲁老先生,方才你只说了两件事,那还有一事呢?”
鲁老先生闻言,紧锁着的眉头倏地舒展开来,一脸慈祥的对楚豪道:
“这第三件事,老夫要你现在就办!”
“额……鲁老先生但说无妨,晚辈定会照办。”
只见鲁老先生起身走到二人跟前,一手牵住小凤双手,一手拍了拍楚豪肩膀道:
“楚豪啊,你和老夫相处了这么久,可还没改过口呐……”
……
回望当初的千山暮雪,楚豪和小凤下山之时,已是千里梨花为之饯行,与鲁老先生挥泪作别后,二人还特意到千山脚下的“无量观”中觐了柱香。
西决道长依旧对楚豪好茶相待,谈笑间,还不忘问楚豪道:
“楚施主,可还记得你的本心?”
与西决道长会心一笑后,楚豪怜爱的看着小凤,一脸心满意足:
“弟子始终不敢忘记道长点拨。”
“世事烦忧,大道难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言毕,二人开怀大笑。
小凤虽不懂二人话中禅机,却见楚豪一脸淡然之色,亦是双眸含笑。
“豪哥,我们要不要去和明月道个别?”
“算了,缘来缘去,只当一场梦吧。”
一路风尘仆仆,已记不清行了多远的路,迎面终于扑来了河滩特有的腥臭和草香。
“小凤,是柳河!我们到柳河了!”
人间四月,柳河滩上一片安逸明丽,重寻故土的芬芳,让楚豪和小凤都生出一阵莫名激动,隐约伴随着的,还有愈加浓烈的忧虑。
愈向东行,脚步愈加踌躇,近了,更近了。
柳河桥……安喜桥……马路头……后小庙子……八宝胡同。
当衣衫褴褛的楚豪紧牵着蓬头垢面的小凤,缓步穿行在一条条无比熟悉的街路上时,心中皆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撕扯着,一路无言,并肩闪躲着眼前纷至沓来的繁华。人潮之中,人们无心将目光投放在破衣烂衫的两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曾经笑眼繁华、而今却身负半城骂名的楚大少爷和鲁大小姐,可就在世人茶饭笑谈间,殊不知身为谈资的鲁楚二人已在他们身旁悄然走过。
不问过往,终究还是故土难离!
“小凤,到西街了。”
“豪哥,桃花更灿烂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前尘多少痴事,皆付笑谈中。从通顺桥北穿过西街再到楚家店胡同,一里繁华,一路金粉,二人却走了太久太久,楚家店前车马如流慵柳依旧,闲忙交错间,仿佛一切都未改变。
世间本不复杂,复杂的是被岁月改变之后的自己。
岁月已覆,门前的青石依旧斑驳,门环上的铜绿依旧翠隽,楚豪轻捏了捏小凤汗涔涔的手心,一声轻叹后叩响了已有些陌生的门环。
一声,两声,三声……
“谁呀?来了来了……”
院内长顺的声音依旧那般慵懒,只听那脚步越来越近,楚豪竟有了一丝转头逃离的冲动,却也只在这一念间,手掌心里的传来的阵阵温热,让他终究看到了开门之人的脸。
大门一开,却见长顺如白日见鬼般呆呆定住,脸上剧烈的抽搐几下后,竟跌坐在了地上。
“少……少爷!!!啊!!!”
此情此景若在当初,楚豪定已是一脚踹到长顺屁股上去了,而然此刻他却只是朝其微微一笑,牵着小凤正要踏过门槛时,长顺却如惊马般飞身跳了起来,张着大嘴只顾叫嚷个不停,甩开有些转筋的腿直直朝内院跑去。
若说此刻,任谁开门见了凭空消失已久、又横空出现的楚豪,都不会淡定到哪去,更何况其身边,还站着个同样凭空消失的小凤!
楚豪轻笑着摇了摇头,默默拉紧小凤的手,才进院几步,一个让他熟悉无比的女人声音便从内院传来:
“顺子,你疯了呀!”
声音愠怒却不失温柔,威严间却又掺杂着几分憔悴,楚豪心头忽然一沉,再抬眼间已正好与符雨四目相望。
只见符雨身着粉艳小褂,却显得面容有些苍白,发髻依旧精致,眉宇间却少了几分曾经的温婉。眼下二人皆如横空现世般亘立在彼此面前,四目相对间,楚豪只觉一阵心悸,却见符雨睁圆了有些空洞的双眸后,竟失声惊叫起来,泪水争先恐后的喷薄而出,身体栽歪着连连碎步后退间,却没如先前长顺那般仓皇而跑,只是双手交叠紧紧捂着已略微隆起的小腹,白皙柔润的手腕上,挂着楚家传世的一双翡翠手镯。
楚豪见状,心知符雨也如小凤一般有了身孕,五味陈杂间,千思万绪在心底瞬间涌出,心间忽然空茫起来,呆立在原地一时进退无措。
“小雨,你咋啦!”
楚四爷恰好从前院车场进到内院,忽闻儿媳嘶声哭喊赶忙循声过来,可在见到狼狈不堪的楚豪和小凤后,一向沉稳老练的楚四爷却表现得比儿媳更为慌乱。
就在父子二人惊愕相视间,只见楚四爷忽然双手捂住胸口,颤巍巍的碎步挪动几脚后,伴随着几声剧烈咳喘,竟扑到在地昏死了过去!
一片乌云从西南方的天空悄然压过,闷雷阵阵风势忽然转疾,任谁心里都清楚,一场风雨即将来袭。
楚豪赶忙上前抱住小凤,侧身警惕着楚四爷,一面轻拍着小凤肩膀一面回首愠怒道:
“爹!小凤有孕在身,你怎能推她!”
“啊?!”
众人皆是一声惊呼,楚豪瞧不见身后诸人是何表情,只见榻上的楚四爷闻言后,如遭五雷贯顶般全身一颤,脸上每一寸肌肉皆毫无规律的抽搐着,不断变换着表情,无力的半抬起一只胳膊,一根手指半弯着颤悠悠的指着小凤,竟已说不出话来。
“儿子!你咋能做出这般混账事呀!”
四夫人一声疾呼后,如烂泥般跌坐在了小凤对面,双手胡乱的四处拍打着,一边哭嚎一边嚷嚷着:
“不能活啦!”
心烦意乱间,楚豪下意识的看了符雨一眼,只见后者被明星紧紧抱住,背脊剧烈抖动着随时都要嚎啕大哭,而明星的眼中,更是显露出无与伦比的失望。
“你们这是干嘛呢!哭我没死在外头吗!”
楚豪怒吼一声后,愧疚之情又随即涌上心来,一时间烦乱不堪。
“你他妈的还不如死在外头!孽种!混蛋!老子他妈的剁了你!”
楚四爷撕心裂肺的发泄着满腔怒火,扑腾着身体便要冲下床榻,正伏在地上嚎哭的四夫人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立起后便一头冲上前去架抱住了楚四爷,一面与其较力一面回头对楚豪呼喊道:
“你快走啊!快走!”
心乱如麻的楚豪这才反应过来,刚要有所动作,却听楚四爷又咆哮道:
“别走!她不能走!她肚子里的更是个冤孽!不能留!不能留啊!”
咆哮之声堪比雷霆,怒气满盈间却带着更多的惊恐。
楚豪一听父亲竟要对小凤腹中骨肉下手,心想这还了得!赶忙将小凤扶起便要夺门而出,正当此间,却有一人慌慌张张的破门而入,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却见长喜这么一急,说话倒有些流利了:
“四爷!老……老宋家来抢人啦!都……都到门口啦!”
“啥?!”
楚豪一听这话,更是急得有些心慌,情势急迫哪还容得下细细思量!不想拉着小凤才跑到内院,便被一脸凶神恶煞的宋天赐迎面堵住了去路。
“你俩上哪去!”
宋天赐双臂大张拦在二人跟前,愠怒之余又有些得意洋洋,身后,呼呼啦啦的跟过来七八个宋家家丁,手中皆操着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