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豪忽然有些感动:
“你找个郎中好好诊诊脸吧,这一脑袋包,老子看了烦躁。”
长顺下意识的揉了揉红肿的腮帮子:
“唉,我这伤的是皮肉,养几天就好了,可您……”
“别他妈说了!老子正烦着呢!你有事儿快说,完了赶紧滚!”
“少爷,我刚从外边儿回来,听说那宋天赐去鲁家抢人了。”
哪知楚豪听罢,并未有所慌乱:
“跟我有啥关系?”
“诶哟少爷,宋天赐要把鲁……”
“滚!”
……
楚豪嘴上硬气,将长顺连踢带骂的轰出去后,心里却犯了难。
小凤腹中怀的是谁的骨肉,宋天赐怎会不知?若他也如前几日父亲那般,逼着小凤做掉胎儿,那这次又有谁能像佟三爷一样出手解围?
虽说鲁家兄弟自会护得小凤周全,老乌还有枪在身,可谁知道宋天赐此行带了多少打手?凭宋天赐的流氓习性,此去定会把鲁家再次搅和得鸡犬不宁。
就算宋天赐今日铩羽而归,可宋四爷又怎会善罢甘休?若是宋鲁两家就此闹翻了脸,岂不是误了鲁明灭和宋小姐的姻缘?真要如此,那自己岂不是罪上加罪?
本是清平世界,却被自己闹腾得支离破碎,本应都是安逸的人儿,却都被他楚豪弄得身心憔悴。
“啊!!!”
心烦意乱间,楚豪抑制不住忽忽升腾的心血,怒吼一声后抱头伏于案上,久久不愿抬眼。
“少爷,您没事儿吧?”
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再次从门外恰到好处的传来。
楚豪心中连连骂娘,直觉着这长顺如瘟神一般,每次其一脸神秘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定没什么好事儿。
“你他妈的又来干啥!嫌自己槽牙多?”
书房的门又被推开了,楚豪怒气冲冲的抬头间,入眼的却不是鼻青脸肿的长顺,竟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
“明少爷,你好大的火气呀。”
宋芳菁从容而入,淡笑着开口言到。
“呀!宋……宋小姐,你这是……”
宋芳菁捂鼻驱散着书房里的烟气,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你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就能舒坦些?自欺欺人呢吧。”
任谁也未曾料到宋芳菁会突然造访,眼下一片狼藉皆被来者入眼,楚豪胡乱的抓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表情十分尴尬:
“呃……让你见笑了,我这……唉!”
楚豪不知该如何解释,转念一想又觉着无须向其解释什么,但心里终究对宋家有所愧疚,局促不安间,楚豪吞吐着不知如何开口。
却见宋芳菁莞尔一笑:
“行啦明少爷,你莫要思虑太多,我今儿个到你这来,谁都不知道。”
“啊,那……那你是来找我的?”
楚豪才觉有所轻松,可此话一出随即有些懊恼:宋芳菁若来找别人,何苦到这偏僻书房受一屋子烟气熏呛?
“呵呵呵……对!我就是来找你的,因为有件事儿,我思量想去觉着还是得让你知道。”
“啥……啥事儿?”
“我弟弟已动身去鲁家了,说定要将小凤带回来。明少爷,你是何想法?”
楚豪一听此事,眼神随即暗了下来:
“此事与我无关。”
却见宋芳菁杏眼圆睁,显得极为诧异:
“与你无关?明少爷,你可想过此事后果?”
“管他什么后果,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楚豪,你不觉着亏心吗?若不为你,小凤能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你竟还说与你无关,你可真好意思啊!”
不料楚豪听罢,情绪突然有些失控,当即对着宋芳菁一声咆哮:
“她是你们宋家的媳妇!与我何干!我管不着!你听懂了没有!”
“好,好!算我自作多情了!楚豪,真没想到你会如此懦弱,如此没有担当!我真替小凤寒心呐,她怎会对你这个混蛋痴情!”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知道什么!她伤心难过,难道我就不心痛?可她是我妹妹呀!亲妹妹!我是个罪人!罪人呐……”
吼罢,楚豪竟一头沉在书案上痛哭起来,肆意的发泄着连日来的焦虑和苦楚。
宋芳菁被楚豪突如其来的失控吓了一跳,却仍面不改色的厉声道:
“我知道你们是兄妹,那又如何!首先你们是彼此相爱的,她是你的爱人!楚豪啊楚豪,你真让我失望透顶,亏我还如此帮你,你别忘了,我是宋家人!”
楚豪听得此言,心中忽然一阵颤动,猛然抬头间,只见宋芳菁已甩起衣袖忿忿离去了。
听着书房外渐行渐远的脚步,楚豪眼神空茫的呆坐在原地,全然未顾脸上纠缠一团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任凭宋芳菁的话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他的心灵。
宋芳菁说的没错,自己和小凤虽是兄妹,但首先是一双爱人!
她先是自毁清誉,甚至不惜性命的甘心和自己私奔;身世大白后,她腹怀着“冤孽”,定是比任何人都伤心欲绝,可她也定然明白,那“冤孽”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她不忍将其扼杀,正是因为心中有爱!
她忍辱负重的独自背负着苦果,可自己又在做些什么?
颓废?看你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楚豪,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道德经》?楚豪,你也配参悟这世间大道?你连本心都忘了,还指望着解脱?
闭口不提绝非忘记,而是已铭记于心!
楚豪突然如开悟似的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冲到了窗前。
拉开窗子,明丽的日光倾城而落,他感受到了人间五月亘古不变的温暖,他轻拂开了自己心中的一片狼藉和层层腐朽,他重拾回了被流年掩埋的本心!
“顺子!套车!”
春日里的八里铺,阳光依旧和煦,辽河依旧泱泱,纵然岁月负人、前尘蹉跎,但来者只觉着一切都未变过。只因,本心重拾。
鲁家医馆内,再一次剑拔弩张。
“你放开我!”
趁着宋天赐惨叫一声而泄力的当口,小凤猛然挣脱了前者的手,回望间,只见宋天赐脸上横生出了三道两寸有余的血口,触目惊心。
宋天赐有些木然的拂了一把脸,看着满手的鲜血和小凤指间的三道寒光,突如一头饿狼般激吼道:
“臭娘们儿!你他妈的竟然使针伤我!老子扒了你的皮!”
吼罢,只见宋天赐从家丁手中抢过一根齐眉棒,眼中凶光毕露,直直朝着小凤日渐隆起的小腹挥去。
“不要!”
在鲁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眼见小凤腹中的胎儿就要被来势汹汹的棍棒扼杀,那挥棍之人却又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棍棒离手,整个人如死猪般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记窝心脚后,痛苦倒地的宋天赐回神一望,只见楚豪正喘着粗气、双眼毕露杀机的瞪着自己。
楚豪早已料到与小凤会有此间尴尬,正欲上前探视,却听鲁老夫人一声呵斥:
“孽障!别碰我闺女!”
楚豪一愣,移目间这才发现医馆大堂中,站了一屋子的宋家打手,皆持械朝着自己恶目相向,除了小凤,鲁家人皆已被束缚在棍棒之下动弹不得。
面对着鲁老夫人狠戾的目光,楚豪心中一颤,他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眼前这对自己从未有过笑颜的妇人,会是自己的亲娘。
“亲娘”,“生母”,任谁听到这二字,心中皆会现出一个温馨身影和慈爱面容,这已不仅仅是一个人或者一种情感,而是芸芸众生对这世间最初的概念,是生命的启蒙亦是心灵最温暖最柔软的归宿。
恍惚间,楚豪只觉有些心神错乱,恍若隔世。
“给老子打死他!”
随着宋天赐的一声怒吼,楚豪突觉腰间一阵酥麻,随即软弱无力的跌倒在地,正欲挣扎,只见数条齐眉棍已朝自己迎面袭来。
“打死他!老子要他的命!”
宋家打手个个生得膀大腰圆,平日里多吃少做正愁没地方施展力气,眼下得了这一指令,哪个不是甩开了膀子执行?而这对于楚豪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纵然他有武艺傍身,可在此起彼伏的棍风之中,连起身喘息都难,哪还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在地上翻躲了几圈后,楚豪身上的血痕便数不清了,如此进行下去,只恐稍时这楚大少爷当真会毙命于此了。
鲁家满门皆是悬壶济世的慈悲之人,眼见楚豪如野猪般翻滚嚎叫,此刻却无一人开口阻拦。鲁家人并非恼怒于楚豪带给他们的伤痛,而是眼下皆被棍棒挟住,根本无力阻止惨剧进行。
“别打啦!你们快住手!”
楚豪正狼狈不堪的翻躲时,忽闻小凤一声哭喊,心中倏地生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温暖,随即便被雨点般的棍棒击散。
“怎么着?心疼了?给老子使劲打!你们他妈的没吃饭吗!”
小凤痛彻心扉的哭求,更加催发了宋天赐心中的醋意,怒火完全将理智堙没,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打死他!
一波更加势大力沉的“棍雨”扫落在楚豪身上,慢慢的,楚豪竟已有些感受不到疼痛了,天旋地转间,意识已渐渐恍惚。
“求求你!夫君我求求你!别打啦,我跟你走,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