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其实,是真的……”
傅炀浑身一僵,缓缓转眸,无声地看向她。
时微回视着他,“我说,这是真的,你的母亲……”她说话的声音更轻了,“不是自愿的……”
傅炀蓦地睁大眼睛。
……
夜幕降临,霓虹璀璨,此时已近深秋,街道上走过的行人有的已经穿上了厚厚的风衣。
从街口拐角的一家咖啡厅内推门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傅炀与时微。
两人一前一后,不近不远地走着。
夜风寒冷,若是平时,傅炀肯定会走左边以此来当初森冷的北风,但是这次,心绪不宁的他早已经无法顾及素日里的风度,只想早点儿回去,找父亲或是兄长商量这件大事。
时微跟在他后面,双眉紧蹙,脸上满是担忧,“傅炀,你还是冷静一点儿,这件事情……”
傅炀一个踉跄,差点被路梗绊倒,时微扶了他一把,“你还好吧?”
傅炀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伸手就要推开时微的手。
时微无奈,“我知道你现在……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正打算告诉你……”
对上傅炀的眼睛,时微深呼吸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我确实是思考过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你……”
“这样的大事你当然要告诉我……”
时微无言以对。
傅炀在原地转了半圈,表情很是纠结无措,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他说,“所以那个控制我母亲的人是谁?”
时微看着他。
“我不知道……”
“真的?”傅炀现在真的是心绪荡漾了,否则也不会这样将怀疑表现得如此明显。
但也曾有过类似经历的时微可以理解,她耐心而诚恳地说道,“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思考高不告诉你的原因,即便你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
傅炀冷笑了一下。
他错开目光,看向马路对面灯火昏暗的小路,淡声道,“时微……”
时微没有作声,静静地等待着他即将出口的话。
“直到现在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里,你知道是什么吗?”
时微垂眸,在心里叹息了一口气。
“你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是关于个人的?还是……更多的人?”
傅炀转身,今晚首次正视着时微,带着最激烈的热忱以及最纯粹的求知,“你能回答我吗?”
我就知道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时微沉默地闭了下眼睛,静静地想。
一时之间,在繁荣发达又宁静祥和的城市街道上,两个志趣相投的人第一次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傅炀……”
时微艰涩地开口,“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欺瞒于你,我也没有欺骗你,这件事情,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之前为什么有所犹豫,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我希望……”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你能冷静下来,或许……我就不该告诉你的,看你现在这样的反应……”
傅炀眉头一松,忍了又忍,才让自己不再那样冲动,“时微,对不起,我……可能太激动了……”
“我能理解……”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是从何得知的吗?”傅炀目光恳切,令时微不敢直视。
时微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傅炀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坚定与歉意。
他心里喟叹一声,就听见时微充满歉意的嗓音,“傅炀,非常抱歉啊,我无法同你细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或是从何说起……”
“……与陆柏有关?”
“……是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陆柏有问题吗?”
“不,我不知道,我初见陆柏,是在那次会议上,他以那样惊世骇俗的方式登场……”
“……好吧,难道就因为你们后来是邻居?”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抱歉,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这个消息,确实是从陆柏那里传出的,而且……我也相信它的准确性……”
“好吧……”
“好吧?”
“我相信,”傅炀顿了顿,随即苦笑一声,“相信他的手段,更相信你……”
时微的手微微收紧,她勾起一丝勉强的笑,干涩道,“谢谢你……”
“不……”傅炀摇了摇头,“应该是我要向你道歉才是,我不该将负面情绪发泄到你身上……”
“人之常情,我们是朋友……”
“对,”傅炀笑了,“我们是朋友……”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沿着两旁缀满路灯的小路走去。
渐渐地空旷了起来,夜风也更加森冷,时微将原本挽在手里的风衣穿起来,与傅炀一起靠在江边的栏杆上,静看都市繁华的夜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时微侧目。
傅炀对面着五光十色的江滩,眯了眯眼,“我不知道,但是你说得很对,我现在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告诉父亲与兄长,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的身份特殊,搞不好牵一发而动全身,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等想好对策再出手……对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时微,“你呢?在这之前,或者在你的B计划中,你是怎么想的?”
时微想了想,双手交叉搁在栏杆上,夜风将她的长发高高卷起,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飘渺又无助,“我和你一样,也很迷茫,我的消息同样来的被动又迟缓,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做,或许,我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但是,从目前的形势看来,常阿姨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傅炀表情一变,忽然想起来,此人针对的是眼前的时微,而他的母亲看似已经沦为棋子,其实……又何尝不是暂时安稳,只是……
他忽然眼色一厉,目光炯炯地转向时微,“时微……”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时微站起来,面庞沉静地注视着他,缓缓开口,“可是我不能答案你……”
“为什么?”傅炀不解。
“我已经牵扯进来了,你是局外人,没有理由被牵扯进来……”
“可是如今我的母亲……”
“我向你保证,阿姨不会有事,至少……”时微看着他,一字一顿,“性命无虞……”
“那你呢?”傅炀脱口而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你究竟是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的?是无心之失,还是前代恩怨?事情已经涉及太大,你不应该……”
“不,”时微摇头轻叹,“这是私人恩怨,你我都明白,要不然,已经将作为地外建设高层的常阿姨控制了,却只是在之前那场事故中推波助澜以至顺理成章,这显然是大材小用,而且你后来不也亲自去查实了吗?由此可见阿姨确实没有再做别的动作……”
傅炀胸膛猛烈地起伏了几下,才缓缓平静下来,他身体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夹杂着些战栗的味道,“你们……这局下的太大了,我……”
时微苦笑。
傅炀猛地睁开眼睛,以一种古怪而惊骇的目光盯着时微,“你一己之力,能收的了场吗?”
时微不作答,他似有所察,苦笑连连,对时微所说的“被动”有了更深的体会,“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竟然承受了这么多……”
“如履薄冰,也只能负重前行……”
“……”傅炀半天没有说话。
与顾珩不同,时微与傅炀的这番谈话,让她体会到了何为倾诉。
数月来的悬而不发的压迫感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在内里早已经疯狂叫嚣着的情绪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可却临发口处自觉地化作涓涓细流,静静地扯出来。
“你对此人了解多少?”
“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
“是的……”
“哎……”傅炀叹了口气,低头将脸埋在冰冷干燥的手掌间,使劲儿揉搓了一番后,才抬起头来,“确定不需要外界支援吗?或许……”
“你觉得,能够将手掌伸到目前地球科技最核心的太空领域中,应该告诉谁才能有胜算?”
傅炀咂了咂舌,感觉头都要大了。
“宇宙太空局……”
“什么?”时微扭过头,傅炀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哦,没什么,我是想说,即便实力悬殊,我们也不能放弃治疗……”
时微扑哧一笑,觉得他又活了过来。
傅炀扯了下嘴角,压下心里的疑惑,继续道,“我还是有些担心,怕事情……”
“如今敌强我弱,我们除了静观其变根本毫无办法,况且你发现没有,从郑其华到李道善、再由李道善到克隆人L,这些事情背后,都牵扯太多,或许本身就是有人想要将一切深埋在肌里的毒疮挖出来,我们……也许连药引或是导火线的资格都没有……”
傅炀眉一扬,“说得也是……”
“不过在我妈的问题上,我还是要不动声色地做些事情……”
“嗯?”时微回头。
“我的母亲在遥远的太空孤军奋战,现在我这个做儿子的,是时候跟她一起并肩作战了……”长风略过他额前,将他额前的碎发撩拨得翩翩浮动,于恣肆中窥见沉稳。
“年底有一次内部选拔,我决定要去参加……”
见时微愣在当场,傅炀当即一笑,“你别忘了,我的主修也是天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