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安毋手头有急事要处理,于是两人就在学校附近道别,“大家都说你选了一条更苦的路走,但我看你挺闲的啊,不是刚入行的菜鸟都比较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吗?你不赶紧回去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还准备上哪儿去啊?”
时微横了她一眼,“哎哎,你先搞清楚情况好吗?你是自个儿动作慢,而我是已经做完了好吗?再说了,现在的我……”她手一摊,耸了耸肩道,“还处在打酱油的阶段,谢谢……”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对着还站在原地挥了挥手,“拜拜啦……”
安毋气得想冲上去打她,但考虑到自己手头的事情,只得深呼吸一口气,转身一头钻进工作室里。
自从在顾珩那里得知了傅炀的那些事情之后,时微就想着要将傅炀约出来聊一聊,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太刻意反而不好。
然而令时微万万没想到的是,傅炀第二天竟然就发了条消息给她,竟是约她见一面。
虽然对于他的忽然邀请有些诧异,但与此同时她也舒了一口气,至少他解决了她眼下的一个麻烦。
傅炀约在了他诊所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时微进去的时候,傅炀已经等候在那里。
“好久不见……”时微坐下来,“今天怎么想起来约我啊?”
傅炀笑了笑,将一杯抹茶拿铁推到时微面前,淡声开口,“不是今天才想起来约你,而是一直都找不着合适的机会……”
时微一顿,仔细想想确实是如此,“额……”她看着他,“我很抱歉……”
“道什么歉呢?不过就是平常朋友聚会而已,你这样倒是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傅炀笑得一如往昔,从表面丝毫看不出是个突遭骤变的人,如果时微不是事先了解的话。
时微勉强地勾了下嘴唇,思忖着他会说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开口。
“时微……”傅炀忽然开口。
“嗯?”时微闻声抬头,发现他正目光不错地盯着自己,她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怎么了?”
傅炀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最近似乎好事将近?”
时微愣了一下,从傅炀脸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随即扶额,尴尬笑道,“啊,你说这件事儿啊,我……首先声明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哈,只是觉得……嗯,没有必要郑重其事地广而告之,因此……”
傅炀脸上的笑意不减,听了她的话缓缓点了两下头,“这我知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祝福你……”
“谢谢……”时微笑了笑,知道他还有后话,于是静待下文。
“时微……”傅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也看出来时微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也不再绕弯子,企图开门见山说个清楚。
“嗯……”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或者,还有一些事情要向你求证……”
傅炀看着她,轻声道,“我希望,你可以告知我……”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开始卸下一些伪装,令时微看到早已经心知肚明的某些伤痛。
“……好,”时微点点头,“你问吧……”
“谢谢……”
时微回以一笑。
“你认识陆柏?”
想不到他一上来就问这样犀利的问题,时微心下讶异了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认识……”
傅炀脸色渐渐变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时微,“你们很熟吗?”
时微认真地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不算熟,想起来除了那次在天工报告厅,我们还是在你的诊所打过一次照面,不过后来也是碰巧,他竟然就住在我们小区……”
傅炀眉头微敛,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是这样不错……”
“怎么了?”时微看着他,“你们不是朋友吗?出什么事儿了?”
虽然顾珩之前据说陆柏的身份可能被傅炀察觉,但是他这话的意思太过笼统而模糊,她必须亲自确认。
“没事,”傅炀错开视线,“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什么?”
傅炀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告诉她,“时微,你还记得在几个月之前,就是你去D14研究所之前吗?”
时微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觉收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时候我有一些怀疑尚未证实,而且你也身陷囹圄,所以有些事情,我当时并未透露……”
时微静待下文。
“后来,我证实了一些事情,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愿闻其详……”虽然知道了一些事情,但同样一些事情,由不同的人说出来,会有很大差别,何况是傅炀,她希望听他亲自说出口。
“之前我们说的那件事,就是有人冒充我给你发短信那件事……”
即便知晓,可是由傅炀提出来,时微开始一阵恍惚。
可能在傅炀看来,这还是一件没有定论亟待解决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但时微却不同,细细想来,自这件事情开始,到如今,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傅炀再次提及这件事情,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然后呢?”
“这件事情,”傅炀顿了顿,闭了闭眼睛,眉宇间似有痛苦,“是我母亲所为……”
“你证实了?”
“证实了,不过……”
“不过什么?”
傅炀抬眸,“你愿意听我说?”
时微笑了,“当然,我想,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常阿姨……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况且她也没有理由……”
“可是是真的!”傅炀打断她的话,随即苦笑,“虽然,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时微,这是真的……”
时微盯着他,“我能问问,你是如何证实的吗?”
傅炀叹了口气,将当日他们所不知道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时微听完点点头,“哦,你的意思是,常阿姨当时就是利用这个空挡,才在这场混乱里将我不动声色地牵扯进去?”
傅炀脸上挣扎了一瞬,但还是点点头,“对!”
时微笑了,“但其实,若我说,即便没有阿姨,我也会这样做呢?”
傅炀不做声。
“我没有宽慰你的意思,我说的是真的,但我比较好奇的是,阿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怎么认识我的?又为何要针对我?”
她边说边看着傅炀,看着他的脸色变来变去,“或者说,她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傅炀在这一连串地质问中败下阵来,“我不知道,对此我也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是为什么是你?直到在此之前,我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问我自己,但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告诉你,所以……”
“所以你还是没有查出来?”时微忽然插嘴。
“什么?”傅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顿了顿,“非常抱歉,我……我至今还是没有查出,她这样做的理由……”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她呢?”时微轻声开口。
“不可能!!”傅炀忽然扬声打断她,他情绪有些激动,他在出口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抱歉!”他有些难堪地闭上了眼睛,伸手捏了捏眉心平复了一些自己的情绪后,才再次睁开。
但是时微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她冷静地看着他,继续,“傅炀,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从一开始就因接受不了而将自己的母亲轻率定罪,甚至是不愿再在这个到底是不是她的问题上多做思考,对你母亲来说,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呢?”
傅炀苦涩一笑,终于将自己的脆弱表露了一些出来,“残忍?
“是的,你因母亲光辉的形象不再而痛苦,可曾想过她亦可能是蒙受的不白之冤?”
“……”傅炀闭了闭眼睛,“不可能!”
“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是去亲自求证了吗?”
傅炀心里生出一股子烦躁,“证据确凿的事情,即便后来再怎么没有找到蛛丝马迹,难道这样就能将之前的一切抹去吗?”
“所以我才说,”时微缓缓开口,“你的定罪过于轻率了……”
傅炀不做声。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个只有你的家人才知道的秘密,如此重视家人、重视着你的阿姨,怎么会将这个记错?”
“你因接受不了阿姨竟是那件事的幕后推手而心神大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怎能去怀疑一个,时刻挂念着你的母亲呢?”
傅炀定在了那里。
“你因此否定了阿姨之前在你心中的形象,否定了她之前一切的美好,任性又轻率地恶意揣测她,其实是在同时伤害着你与她两个人呐……”
“还有……”时微目光下垂,落在已经模糊了图案的拿铁上。
“还有什么?”
“你说留下了那样的证据,是她的疏忽,是她根本不在意家庭与亲情的证据,但我看来,也许是她特意留给你的破绽呢?”
傅炀不说话了。
其实之前他也曾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一可能,可是……
他苦笑着摇头,“我倒真希望如此……”
可是后来无论他怎样试探,母亲都没有对此作出回应,他也就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