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刚到太平洋海域,就接到了来自她父亲的电话,她拿起电话,看了坐在她身旁的顾珩一眼,“喂?爸爸……”
“微微呐?”对面的父亲语气一顿,生硬地接着说,“你现在到哪里了?这边显示你已经到了太平洋海域了,请问你那边一切还好吗?”
时微弯了弯眼睛,“嗯,马上就可以见到爸爸啦……”
她的声音轻又柔,沉静中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顾珩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现在已经上了前往D14研究所的专船,马上就要到D14研究所的接待处,对于他们如今的任何动向,研究所那边应该都是可以监控到的。
不过这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那个爸爸,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时微说着,垂在右腿侧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
“嗯?什么?你马上就要过来了,到了再说也不迟……”另一头,时公儒这样说。
时微摇了摇头,语气犹疑不定 ,“可是,爸爸……”
她伸出右手,将食指尖搭在鼻梁上,闭着眼轻声开口,“非常抱歉爸爸,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我还带了个人过来?”
“嗯?”时公儒一惊,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另外一头的消息,“微微你还带了谁?”
“……”时微抿了一下嘴,感受到旁边顾珩的目光扫了过来,她心情复杂不情不愿地回答,“我男朋友?”
“……”时公儒反应得有些迟钝,“啥?你谁?”
他捏着电话原地转了半个圈,他师伯陈老所长正别着眼从眼镜上沿看过来。
“……”
时微露出一个尴尬又为难的表情,一手拎着电话一手忍不住扣着脑门儿,“嗯,是男朋友,所以过来给你和妈妈过过眼……”
时公儒一惊,呆了片刻的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但具体他也说不出来是个怎么感受,“男朋友?你啥时候的事?不,你怎么找了个男朋友?”
“……!?”时微一愣,“啊?”
“……”顾珩露出了个“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哦天!
时公儒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淡定了。
“那个那个,”时公儒转头看着已经一不小心蹭过来的老所长,一边根据他的脸色判断他最可能持有的态度,一边敷衍着时微,“赶紧过来吧过来吧,到了再说,大不了把那小子堵门口,微微你先过来再说!”
时微失笑,那边,遥远的海平线上升起了D14研究所的基地建设,驾驶员与基地取得通讯联系,“你好,这边是6号接待船,还有1034米将到达D14基地警戒范围,请允许通行……”
那边的工作人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驾驶员切断了通讯,转身对船舱内的两人嘱咐道,“还有三分钟将进入研究所基地外围,到时候外来通讯渠道会被切断,请周知……”
顾珩点了下头,礼貌性笑道,“已悉知,谢谢……”
时微挂断了通话。
D14研究所是海洋与地质探勘、古生物研究与基因工程、环境与生物多样性研究的大型综合性国际科研基地,里面汇集了全球顶尖的科研团队,是时下几个重要的领先科研基地之一。
时微与顾珩接受了例行的安全检查,走过长长的消毒通道,看到了D14研究所的冰山一角。
这个基地以太平洋与印度洋相接海域的一个小岛礁为基,环礁绕海而建,地面14层,外沿海面9层,海底有6层。
总之是个很巍峨庞大的建筑群。
她跟着训练有素的接待人员,跨过长长的海面隧道,终于来到了基地外沿的海面建筑一层。
时公儒与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站在基地大门口,远远地看着时微走过来。
他的目光抖了抖,连带着素来儒雅沉稳的脸皮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看着当年那个被自己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小可爱如今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一时之间恨不得老泪纵横。
他曾无数次遗憾没能手把手地参与到她生命中最需要陪伴的成长岁月,以致于一直很愧对“父亲”这个角色。
时公儒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时微,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搓了搓手,不知道该摆个什么姿态。
他旁边的两个同事都看着他笑了起来。
时微远远地就看见自己记忆中的爸爸等在了那里,她原本还走的不慌不忙、目标明确,可是这一刻却犹豫起来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远远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公儒紧张的神情陡然一垮,随即又陷入另一种凝滞之中。
顾珩从时微的后侧绕过来轻轻地揽了下时微的肩,和气地安抚道,“去吧,你爸爸在那边等你……”
时微吐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微一点头便再次朝着基地前进。
时公儒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过来,忍不住走了几步张开手,笑眯眯地迎接,“我的微微?”
记忆中的声音,通讯里的声音与跟前的声音重合,时微恍惚了一瞬,迟疑了几秒钟就迎了上去,“……爸爸?”
时隔多年,她终于见到了她的爸爸,她眼眶一热,但看到顾珩之后,她的情绪收了收,“爸爸?这是顾珩……”
说着,她转身,向时公儒引见顾珩。
时公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对着顾珩虽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总归是能看到一些横眉冷对的影子。
顾珩表现得很淡定,他对时公儒行了个礼,以示敬意,“伯父,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当然会指教!”
时公儒在心里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别了他一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算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和谐。
然后背过来接着对时微问东问西。
时微哭笑不得。
“你妈妈那边现在不方便,待会儿我领你去见她,现在我们跟着你两位叔叔一起去所长那边报到……”
时微点点头,时公儒牵着时微的手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对她介绍一起过来的两位前辈,“这是你谭叔叔,刘叔叔……”
时微看向时公儒右侧的一位前辈,点头致意,“谭叔叔好!”
然后目光又落在最右侧的一位前辈身上,“刘叔叔好……”
戴眼镜的前辈笑眯眯地连连点头,目光捕捉到被友人刻意冷落的那个走在最左侧的小伙子,心里觉得好笑。
顾珩自己心里也觉得哭笑不得。
他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对待,也没有哪个长辈会这样暗搓搓地给他不痛快。
虽然他倒是没有真的觉得有什么不痛快,但心里的感觉到底有些奇怪。
顾珩的脸色变了变,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时微原本与爸爸聊着天,无意间瞥到他的有些低落的神情,顿了一顿。
时公儒也注意到了,他有些不悦地试探,“哦,小伙子,不会我说了两句你就给我脸色看吧?啊?”
顾珩立即将脸色调整过来,摇头失笑,“怎么会呢,伯父……”
我只是……我只是想起来了,小时候跟着瑄瑄一起回家的时候,她的父亲会从二楼上慢慢走下来,走过来弯下腰问我,小珩来啦?今天你阿姨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哟……
……
时公儒领着他们上了专用电梯,直达所长的办公区。
等电梯“叮”地一声停下,姓谭的前辈率先出了电梯,“公儒,我先去准备了,”他偏头看了眼标志着所长办公区的地方,顿了顿,注视着时公儒说,“有什么事情通知我!”
时公儒笑着点头,注意到时微看过来的眼神,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摸了摸时微的脑袋。
等谭教授走了之后,时公儒与刘教授对视一眼,回头看了时微一眼,“走吧!”
刘教授扫了眼一旁尽职尽责扮演着人形背景的顾珩一眼,与时公儒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
时公儒想了想,边走边开口,“你们两个小朋友待会儿不要乱说话,就在你们过来之前,所里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时间敏感,都放机灵点儿!”
时微认真地点点头,“明白啦,爸爸!”
难得被称为“小朋友”的顾珩也乖巧地点点头。
长长的走道尽头,是一方被人工智能高度警戒的区域,无孔不入的监控装置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严格又敏锐地对着他们做着一遍又一遍的审查。
顾珩不着痕迹地到处扫了一眼,笑得无伤大雅。
第一道屏障是识别人脸,时公儒与刘教授照例接受审查,时微与顾珩的申请了特别放行。
在收集了信息等待结果的时候,时微与顾珩对视一眼,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
大概10秒钟之后,右侧墙壁的放映孔中突然射出一道电子投影,正好拦在他们几个人面前。
画面中,是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坐在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上,抬头问时公儒,“公儒,小朋友来了吗?”
“是的所长,”时公儒点头,“微微已经来了,不过临时要报备的是,还有一个小朋友跟着来了……”
“先斩后奏,对此我深表歉意……”
陈因学挑了下眉,看着画面中虽然说着抱歉但眼神不是那回事儿的后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啥了。
周围的其他到场人士自然也是听到了这句话,有几个皱眉,有几个则开始三三两两地嘀咕起来。
陈因学把问题想了两圈,一锤定音道,“来的小朋友们都过来吧,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