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因学维护时公儒的想法,与时公儒维护时微的想法是一样的。
时公儒相信时微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既然如此她还带了顾珩前来,那么肯定有她的原因。
至少她相信他。
陈因学也是如此,既然时公儒将这两个小朋友都带到了他的面前,肯定是权衡利弊过的。
他选择相信,况且……
陈因学笑眯眯地环视了各怀鬼胎的到场者一眼,心道,“即便是真的心怀叵测,谁又能保证,在场的没有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呢?反正水也够乱了……”
最后一道障碍解除之后,他们已经走到了紧闭的大门前,时公儒走过去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
“请进!”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随即,原本紧紧闭合的大门朝着两边挪开,渐渐显露出门另一头的景状。
时微越过时公儒的肩头,终于看清了门内的场景 。
这是一个集会室,而此时,正坐在里面的各方代表都侧目回头,纷纷看向姗姗来迟的人。
时微一顿。
时公儒回头鼓励地看了时微一眼以示安抚,随即领着他们两个一起进去。
“公儒?”坐在座位上的陈因学起身,看着乖巧沉默地站在时公儒身后的时微,笑眯眯问,“这就是微微吗?”
时公儒把时微推到跟前,“所长,这就是我的女儿,时微!”
被证实身份之后,在场的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今天来的,除了研究所的几位最高负责人,还有国际研委会以及国际警方的代表人。
这一群早已经修炼至登峰造极的人精们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神色各异地看向门口的那位小姑娘。
……
“所以,这位小朋友就是当时的受害人吗?”
时微寻声看去,就见长桌另一边,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温声开口,说完将温润的打量眼神递过来。
时微坐在长桌尽头,藏在桌下的手不觉微微一紧。
“是的!”她轻声点头,她的目光在与那人触碰之后就不自觉地挪开了,她静静地垂目,俨然一副沉静柔弱的模样。
顾珩就坐在她旁边,见此,担忧地看着她,他原本要伸手安抚她一下,但好似后知后觉地发现场合不对,因此刚伸出的手被他硬生生地按住,被他生硬地掩盖过去。
这个小插曲落在了周围一群心思各异的人眼里。
“啊,这可真是太不幸了……”一道充满同情的声音响起,时微将目光递过去,就看到坐在对面第三个位置上的一个白人,他操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腔调,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看时微,“时小姐没有受伤吧?”
时微盯着面前这位皮肤白皙,面容英俊的发问者,他深邃湛蓝的目光可以说是极为友善地凝着她,但时微却是打心底不愿与他多有接触。
“谢谢罗森特先生的关心,”忽然,坐在一边的顾珩开口道,“微微很幸运并没有受伤,但是……”
顿了顿,顾珩满脸愁容地看着他道,“这个有着李道善教授面孔的恐怖嫌犯,这仍旧逍遥法外,我很担心……”
“……”
“……”
此话一出,周遭一阵可怕的沉默,顾珩冷眼环顾着四周,心想,我虽说可以花点心思抓住仍旧在兴风作浪的“李道善”,但是却不能利用碾压式的科技文明挖出尘封在时间、深埋在人心里的秘密。
秘密要想大白于天下,他还需要在场诸位,甚至是更多人的开诚布公。
虽然明白顾珩是在担心他女儿的安危,但时公儒更加明白,在现今已经局势复杂的境地里,于他人而言,微微的安危是次要的。
虽然明面上仍旧要高歌着生命至上,人权至上。
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他将时微带过来了,原本,微微该被他领到接待室里,等着所长的传唤或者在场某些人的传唤。
也许什么都没有。
但他还是却选择了将她带过来,阿惠的出事让他明白了这个研究所已经不再是一个铜墙铁壁,而那件事情,也终于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那么就按照李斯特警长的提议,D14研究所会暂时给时微提供安全庇护,警方也会派人驻守确保研究所的安全……”
来自国际研委会的李常代表开口道,时微是因为看到了他桌前的标签,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个是应该的!”另一边,李斯特警长对李代表的陈词表示赞同,“不仅是这次的“克隆人”事件,还有上一刻刚发生的意外,我们国际警方将保证研究所以及涉事人员的安全……”
虽然之前就隐隐有些猜想,但亲耳听到“克隆人”的时候,时微还是有些震惊,“克隆人”技术由于某些地方的技术欠缺以及违背人伦,是被国际官方明令禁止的,但时微知道,即便严禁在现阶段继续深入“克隆人”技术早已经被立法,但法的威严还是无法震慑住一些希望可以追溯真理的研究者们。
于是在立法之下,亦有一群人在违法犯罪边沿试探的人。
沉默又低调地送走了国际研委会以及国际警方的人,在陈所长刻意的安排之下,前一刻还高座满堂的会议室,如今就剩下所长、刘教授、时公儒、时微以及顾珩。
尽管一路上她都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在往前走,但她却一直在忍耐着不轻易去开口询问,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父母同意她之前几乎莽撞的行为,原来他们早在她发出请求之后,早早地为她安排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时微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微微?”
就在时微整理满脑子的乱麻的时候,坐在上首的所长开口了,时微缓缓抬眸,沉默地看向他。
这亦是满头花白的老科学家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疲惫又沧桑,“如今,你知道你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她当然知道,那是李道善教授的克隆人。
但是在这一点得到确认之后,她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反而心里疑窦丛生。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克隆的“李道善”会对她怀有如此大的恶意呢?
“关于二三十年前的那次协议,我不便多透露,但这确实是D14研究所种下的恶因,无辜牵连到你……”说着,陈所长突然站起身来,一边伸手去拉身后的椅子。
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微连忙起身,飞快地避过了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的“赔罪”。
“陈所长!您不必这样!”时微认真道。
原本就要弯下腰的陈因学被坐在他两侧的时、刘二人拦住,及时地阻止了这场承受不起的“道歉”。
“所长!”刘教授两只手掺着他的胳膊,神情有些悲愤,“这个事件与您并无关系,这个恶行也不是你的过错,您没有必要为此道歉!”
陈学因作为D14研究所的最高负责人,是整个研究所、尤其是现如今的中高层领导者们的精神领袖级人物,他们自然接受不了他的丝毫折辱。
时微一只手撑着桌边,又认真又严肃,“陈爷爷,您是我父亲的师伯,请允许我称呼您一声陈爷爷,这件事情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这并不该由您一人来承担,况且现在一切都尚未尘埃落定,您这个道歉我承受不起!”
“是的啊师伯,”时公儒扶着陈所长又坐了下来,劝慰道,“这件事情还没有完结,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追究该谁负责而是控制事态,”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续道,“微微这个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误打误撞的意外,一个有价值的意外,它令我们知道了如今事态的严重性,并促使我们及早做出应对之策……”
陈因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早了啊,公儒,现在早已经不早了!”
何止是不早了,如今这局面,用已经到了“纸包不住火”的地步来形容也不为过。
时微默默地想,她与一直降低存在感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顾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不同程度的复杂情绪。
……
从所长语焉不详的话里,时微了解到了关于“克隆嫌犯”的一些前因。
大约在二三十多年前,D14研究所之下的生物与基因工程科研所里的一批人,在日复一日的物种研究与基因变种研究的过程中,在一次次由于禁制令而无奈避开研究与研发的过程中,“克隆人类”的想法渐渐在某些人的心中潜滋暗长,最终变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密谋。
“所以,”时微坐在被分配到的房间的座位上,看着正与她交谈的顾珩与时公儒,“最初决定着手在人类身上进行克隆的,是一批人而不是一个人?”
对面的时公儒脸色沉重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时微在心里同样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呢?”
“然后,在其他科研所发现这件事情之前,他们已经秘密进行了三到五年了,三五年……”时公儒苦笑一声,“这段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很多事情早已经无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