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炀其实与母亲的关系也很好,虽然在更多的时候,他跟他家老爷子相处的时间更久,但他们父子俩就好像是斗气的冤家一眼,经常见面就吵,说不了三句人话就开始唇枪舌战。
经常需要傅夫人从中调和。
早年,在傅炀还很小的时候,傅署长还经常带着傅炀去地外基地看望母亲,但后来随着他年纪渐长,路也越走越偏,自打17岁之后,他就很少被父亲带着去看望母亲了。
上一次母亲回来,还是因为捕捉到了一些来自河外信息造成的异动,因为地点发生在H市,所以她便回来了。
在马不停蹄地对接好一些事宜后,等到她回来,只能赶上吃晚饭的时候了。
但傅炀还是很开心。
一家人能够在地球上吃一顿饭,对他们一家来说,是很珍贵的。
因为事情毫无进展,傅炀的母亲常琳便在家里多待了一段时间。
常琳是个有着天文物理学背景的防控署负责人,同时也是一个热心于工作的女强人,与时微的父母相比,傅署长与傅夫人的婚姻就显得公式很多。
他的父母感情并不是很亲密,傅炀心里是很清楚的,虽然有些遗憾,但傅炀还算能够坦然地接受。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婚姻里,都有爱情的存在。
傅炀很清楚。
书房内一个玻璃鱼缸在幽暗的室内发出幽深的蓝光,影影绰绰地打在傅炀的身上。
他明灭参半的脸上,头一回没有了不羁的笑容。
傅炀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房门被人扣响。
“咚咚咚”的几声。
“炀炀?”
是傅云。
傅云穿着深蓝色的休闲服,鼻梁上还架着那副无边框的眼镜,一贯的冷感中少了几分精明。
傅炀没有做声。
傅云沉默了一瞬,开口,“你不要乱猜,还没有查明就给人定罪,是最愚蠢的行为……”
房内的傅炀无声冷笑,“可是那个记录要怎么解释,她动过我的东西!”
“这能证明什么?”傅云反驳道,“难道单凭一条记录,就能证明婶婶冒充你给时微打电话?”
“……”傅炀靠在椅子上,抬手捏了捏鼻梁,“哥,我不敢往下想,真的……我、我害怕……”
说到最后,傅炀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与他一门之隔的傅云沉默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飞扬跳脱却也内心敏感的弟弟。
“……炀炀?”半晌,傅云开口,“我不相信……”
坐在房内的傅炀目光变换数次,但终究是没有出口。
“我不相信,婶婶将整个人生都搭在地外建设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仅仅要让一个初出茅庐、可有可无的后辈陷入危险?”
傅云嗤笑了一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利益?还是出于母性的控制欲?”
傅炀紧紧地抿着嘴唇,无法回答这个话。
“连你都觉得荒谬可笑,那为什么还……”
“不仅是这样,哥,”傅炀打断他的话,隐忍道,“不光是这个,她不只是动过我的东西,我……我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她还没来得及销毁的证据!”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已经透露出些许痛恨的情绪。
傅云自然是听出来了,他眉间一蹙,“傅炀……”
只见“咔嚓”一声,门被人打开,傅炀从门后露出一张双眼发红的脸。
傅云一顿,在傅炀错开身子后走了进去。
傅云坐在椅子上,沉眉看着对面的傅炀耷拉着脑袋,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你什么意思?”
傅炀有气无力地说,“还能什么意思?冒充我给时微打电话的就是她!”
“不仅如此,她还在连线途中刻意干扰接听者的意识,强迫对方的大脑做出行为指令……”
傅炀双肩一塌,用双手捂住脸,“我都没敢跟时微透露一个字,我要怎么说?说我母亲无缘无故冒充我去诱导她往炸弹埋葬点冲?呵呵……”
傅云眉头紧缩,紧紧地盯着傅炀,“这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傅炀缓缓抬头,露出眼角湿润的一张脸,“哥,难道你忘了吗?”
傅炀咬牙道,“老爷子特意在家里安装的监控系统,若是要删掉记录是需要操作两次的,否则被删掉的记录会在五分钟之后自动复原并保存到加密系统里……”
傅炀口气复杂地摇着头说,“这个秘密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
傅炀现在完全是以最大的恶意在揣测自己的母亲,傅云双手环臂心境难言地看着他。
“可是她却……呵!”他冷哼一声,“她肯定是连这个家里人都知道的绝密都忘掉了,哥,哥?”
傅炀抬眸眼巴巴地问傅云,“那个人还是我妈吗?还是说……”
“傅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傅云冷着脸打断他的话,语气极冲,“什么叫她是你妈么?她不是你妈谁是你妈?你还想有几个妈!”
傅云冷冷地横了一眼瞬间泄了气的傅炀,“你也别再说什么混账话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混账话!”
“你把监控记录调给我看看!”
傅炀默默瞅了他一眼,乖乖地起身把自己看到的监控打开。
画面中,傅炀的母亲常琳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将房门反锁,拨通了一个电话。
正是之前郑其华事发的那个时间点。
此时家里并没有其他人,傅政薪作为H市的防空署长紧急去了现场。
因为郑其华是拥有高科技背景的罪犯,最重要的是事情牵扯TG内部斗争,所以国际方面都有人过来,傅政薪自然也要出席。
傅炀原本在自己的诊所,听到这个事情自然也是往事发地赶。
所以,傅家那时候除了署长夫人常琳,是没有其他人在的。
常琳利用了一个小手段窃取了时微与傅炀的通讯渠道,并以假乱真地冒充了傅炀给时微打了一个左右接下来五个人的命运。
紧接着,时微上了商贸大厦,言则、安毋、张鼎还有傅云因此被牵扯进来,上演了一场官方打酱油,民众“自救”的闹剧。
老爷子一般不会刻意去查看自家的监控记录,家里又没有什么异常,谁会整天疑神疑鬼地去怀疑自己家里被人入侵了呢?
傅炀最初发现不对劲,是因为在自己的信息记录里发现了一条异常记录,这条记录其实已经算得上隐蔽,但若是做手脚者是他那高智商是老妈,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她的第二个失误。
也不知道究竟是天网恢恢还是她过分轻敌。
傅炀循着这一点蛛丝马迹,终于确定了那条异常的记录来自他的母亲。
将目标逐个排除,最终锁定到他万万没想到的母亲身上后,他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看,”傅炀伸出手,指着屏幕中的女人,“哥,你自己看看,我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是呢?”
傅炀苦笑了一下,“我该相信谁?”
傅云脸色微沉,没有理会傅炀,只是盯着屏幕兀自思考,良久,他叹了口气,开口说,“傅炀,你不觉得还是有问题吗?”
“……”傅炀默默地瞅他一眼,不说话。
见此,傅云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倾过半边身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这整件事就存在很多的漏洞,时微那边的暂且放下,就单论婶婶这边,首先,她为什么要让时微去哪里?”
“这个动机很关键,”傅云冷静道,“你可能还不清楚,但我与婶婶那边有项目交叉,这一点我很清楚,她跟时微目前是没有任何接触的,至少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好,这个问题我们先绕过去,再来谈,也就是你所说的,婶婶选择在家里进行这一切,很显然,家里除了那个加了程序的监控,原本该是一个绝佳的地点,那么……”
傅云看着他,眸色一暗,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把柄叫人发现,究竟是婶婶大意,还是她刻意为之?”
“什么意思?”傅炀震惊。
傅云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一开始就站在给婶婶定罪了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想到这一点?”
“我的看法很明确,我不认为婶婶有做这件事情的动机,你难道就没发现,仅仅只是把时微引诱到商贸大厦这件事,跟婶婶搭边,充满了违和感吗?你不觉得小题大做、十分突兀吗?”
傅炀哑然,“我、我倒是……”
傅云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看得傅炀浑身汗毛直竖!
傅炀一边忍住想要搓手臂的冲动,就听到他哥用柔中带刀的声音对他说,“你今天的表现可真是叫我大吃一惊,事后记得交份检讨书给我……”
“……”
“反省一定要深刻!”
“……”
“好了,我们来接着这个话题,”傅云换了个姿势,接着说,“你还说什么婶婶可能忘了我们家的绝密?”
他瞧着跟前这个糟心的弟弟冷笑一声,就差没把“亏你想的出来”这几个大字戳他脑门儿上,“如果你知道婶婶在基地的办公室的书桌前,床头的床头柜上摆着的是谁的照片,你这句话要是还说得出口,那我敬你是个人物!”
傅炀脸上开始臊了起来,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排出了这些疑点,事情物非就是婶婶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做了之后为什么又刻意留下漏洞叫你发现,还有……”傅云顿了顿。
“还有什么?”
“还有……”傅云淡淡地看着傅炀,淡声开口,“还有就是,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傅炀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浑身发冷,仿佛瞬间有一股凉气自脚底心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心脏都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