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微几近休假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一些避无可避的事情,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利用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极其稀少的信息,去尽可能多地挖掘出顾珩的更多背景。
为此,她又亲自到傅炀的诊所去了几次。
傅炀学医,但他对此道并没有怀有很大的使命感或者执念,就像是想做,出于比爱好更多一点的想,但是还谈不上狂热。
傅炀就像是个找不到方向的旅人,不,或者说他可以走的道路很多,即便脚下的旅途显示此路不通,他也能很快地换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是真正的从容恣意、纵情潇洒。
就如他的名字一样。
在时微浅薄得可怜的历史认知里,对于历史上有名的暴君隋炀帝,除却千年的批评与指责,她总还记得那首静静地躺在历史的断纸残片里的那首《春江花月夜》。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掌管杀伐大权,手染无数鲜血的一位残暴之君,竟然也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她并没有开口问傅炀,到底他对这位历史上功不抵过的亡国君王是一个怎样的想法。
有时候,看人看事,角度不同,心态不同,得出的结论往往也不同。
不论看人还是看事,到底是该偏看还是全看,似乎是一门需要永远琢磨,反复拿捏的学问与技巧。
知己难遇或是意见不合,大概就是因为如此。
时微与傅炀倒是在某些方面很聊的来,无疑是一对可以说的上话的朋友。
傅炀大概是在他堂兄那边了解到了时微目前的一些尴尬现状,与其他人暧昧不明的态度不同,他倒是很明确地表明希望她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他说,她志不在设计或者技术传播应用上,她应该趁早改变眼下这个僵持的局面。
“时微,若你的目标是山顶上瑰丽绝美的日出,那就不要为沿途的野色所迷惑,即便对脚边暴露在风雨里的一朵小邹菊心生怜悯,你也不要停下前进的脚步……”
“因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替它短暂地遮风避雨,你应该改变的,是生养它的土地,使它成长得更加茁壮,是头顶的这片天空,让它时刻迎风朝阳……”
时微转动着面前的玻璃杯,里面淡蓝色的液体透过晶莹透明的杯身,就像是把漫天星海盈盈一握,过了一会儿,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人,“谢谢你,傅炀,”
她抬手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语气疲倦,“这件事情我还要好好想想,我……”
“你对自己没信心?”
时微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那让我来分析分析你现在的情况吧?”
傅炀摸着下巴琢磨,“ 首先在设计领域,就暂且不谈,若是我没有记错,那次在会晤中与你针锋相对的那个人,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时微摇头失笑,“怎么可能!”
“那是为什么?”
时微笑容一僵。
她叹了口气,“说不害怕是假的,所有人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当走到一个交叉路口,总会不断去权衡每一种选择的后果,这样……很容易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焦虑状态……”
“所以你现在是处于焦虑状态了吗?”
傅炀日有所思地盯着她说,“自我认识你到现在,你确实是有些命途多舛,”
他笑道,“在这种本就精神高压的情况做这种抉择,确实是……”
“要不你还是放放吧?反正你这段时间无事,出去玩玩儿也好!”
时微默然。
这是一个旋转餐厅,时微与傅炀约定好在这边见面喝个下午茶,傅炀的诊所是自己开的,所以营业时间同他的主人一样随性,期间傅炀问到了时微关于经外联楼的事情。
时微一笑,“说起这个我还没有问你呢,我可是记得当初我提及“最浪漫的相逢地”时,某人可是表现得像是完全不知的局外人一样……”
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傅炀表情一顿,随即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个嘛,我也没有骗你嘛,顶多就是你不打我不招就是了……”
时微秀眉一扬,笑笑不说话。
与傅炀道别后,时微启动了自动代驾模式,坐在车里看着从傅炀这边获得的资料。
傅炀有时候会给他哥打个简单的下手,因为专业领域的特殊性,傅云参与了宇宙0143空间站的建设工作。
傅云自那天跟她说过那样一番话后,便没有再联系过她。
实际上,时微与这位傅师兄,本就没有什么深交,但仅有的那一点联系,却是十分具有意义的。
傅炀在傅云那边拿到了一份空间站的资料,把它给了时微,不算最高机密,但也是十分具有价值。
时微低头看着资料,车窗外的人与物匆匆而过。
她明明已经开始朝着另外一条路前进,但是心理上却还是在摇摆不定。
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份心情,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控。
到家之后,她在厨房里做着晚餐,刚将弄好的鸡胸肉放到砧板上,“叮铃铃”的铃声响起。
是安毋打过来的电话。
“我过来找你了,”电话的另一头,安毋半死不活地说,“你在家吧?”
时微瞥了眼面前的鸡胸肉,“嗯,你来的很是时候,我晚餐都做好了……”
电话另一头的安毋似乎笑了一下,“哦,那真是再好不过啦,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可是来诉苦的!”
时微勾了勾唇角,将自己喜爱的沙拉酱有一下没一下地抹在肉上,“知道了!”
挂掉电话,时微想了想,走到卧室将备用床位准备好,同时在阳台上搭了两张结构简单的床位。
周围设施的保密工作很好,即便就在阳台上过夜也不用担心有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20来分钟之后 安毋敲响了时微家的门,时微坐在阳台的一张躺椅上,用叉子将小几上的一块肉放进嘴里。
门自动识别打开之后,安毋挂着一身的抱怨声叮叮当当地闯进来。
“微微,微微呐!救命呐……”
说着在客厅、厨房没有找到她想要投入怀抱的人,她转了两圈,终于在窗外的阳台找到了。
一屁股倒在另外一张床上,安毋要死不活地诉苦,“时微啊,我要救命!”
时微喝了一口水,这才将目光分给她半分,“怎么了啊?”
安毋“蹭”地一下瞬间坐起来了,咬牙切齿“我当初就是脑子有坑了才会签了合同!”
时微一顿,“然后?”
安毋拿起另外一杯水猛灌两口,才说,“前两天设计方案要敲定了,刚好甲方公司的老板回国,于是就是见了鬼了,非要在一些不能胡闹的地方出一些幺蛾子,还美曰其名叫创新,真他妈见了鬼了!”
“……嗯,”时微忖了忖,“方便告诉是哪里吗?”
安毋想起来就觉得烦躁,“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这段时间手里头接的项目有些教育成分在里面吗?”
“那自然就是要凡事以我们现在的水平所掌握的,所公认的史实为标准的嘛,而且前期他们还很配合,我甚至是为此特地请了我历史专业的几位导师过来把关,虽然艰难,我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搞了,要么不做,做就要负责,你说是吧?但你不能在不懂的领域装懂啊,不能在不能瞎搞的地方为非作歹啊,我真是……”
看着安毋一副要气炸了的表情,时微只得开口安抚,“你先别急,跟我仔细说说?”
安毋骂了两句脏话,说,“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他妈的他们一开始就是想挂羊头卖狗肉,哼!”
安毋显然已经怒极,她冷酷一笑,狠狠道,“我一开始即便想到他们不可能有着像当初筹建时光之城的那批前辈一样的觉悟与素质,但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无耻!”
“是啊,”她嘲讽一笑,“我现在成了这建筑历史依据上的负责人,将来剑走偏锋走的好就好,不好就成了我的锅了?”
“他娘的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别人负责,我安毋就这么软弱可欺?我安家的招牌就这么好砸吗!”
安毋越说越气,显然这段时间过的是相当糟心。
安毋家很有几位长辈都是研究历史这块儿的前辈,她家在这个领域算是名门。
确实,只要涉及这个领域,若是能请得到安家人来遛遛,无异于活字招牌,顶好的噱头。
难怪安毋要炸了!
“所以,那个老板到底是怎么突发奇想了?”